碎银河是一条蜿蜒的溪流，现在正是黄昏时，从这里能清晰看到夕阳正缓缓沉入翼栖岛远山轮廓下的景象。


    溪边并不喧闹，游人们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岸边光滑的圆石上，还有小孩卷着裤脚在小溪里淌水。


    谈醒随意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抬头瞅见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孩，对封栖醉说：“去玩水吧，不是来庆祝吗？庆祝就要开开心心的。”


    ？


    封栖醉表情出现了一丝崩裂，“开心的方式就是玩水吗？”


    “当然，”谈醒点头，“让我开心的方式就是你玩水。”


    “为什么？”


    “既然是我们两个人来庆祝，那当然两个人都要开心，既然我先找到了开心的方式，那就先让我开心。”


    “……”封栖醉对她的歪理早已见怪不怪，不过他不是问这个。


    “我是说，为什么我玩水，你会开心？”


    “因为玩水会湿身啊！”谈醒一本正经道，“看帅哥湿身的样子是多么值令人开心的一件事。”


    “……”好吧，他有时候还是会被“怪”到。


    谈醒又换了一个话题：“你打算去哪个智造署？”


    “时枢。”


    “为什么？”她还以为他会选自己家的智序未来。


    “因为封成帷会去IOF。”


    谈醒挑眉，这是要避开封成帷？可封栖醉最后会成为IOF的总督，怎么会怕跟封成帷起冲突呢？


    “我能问一下吗？你对你们封家的IOF什么看法？”


    “你指哪方面？”


    “就是想不想跟封成帷竞争一下？”


    封栖醉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甚至他自己都没想过。


    谈醒看他表情，大概猜到了答案。但是不应该啊，难道他现在还没有想当总督的想法？


    那会是什么契机让他产生了这个想法？


    “那你对封成帷怎么想的？他总是欺负你，你不讨厌他吗？”


    “欺负？”封栖醉声音淡淡的，“我只觉得他很无聊。”


    谈醒对他这个反应和回答感到更意外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想错了，以为封栖醉是在韬光养晦、野心暗藏，但好像并没有。


    他并没有对权势动心，也没有对对手怨恨，不，他甚至都没有把封成帷当对手。他可能对什么都不在乎。


    就这样顺着走，躲着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能躲开麻烦就躲开麻烦。


    就像他参加天穹杯，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收到了邀请函，然后他就参加了，所以他对这个结果也不在乎。


    还有封成帷那几个总找他麻烦的人，他也从未放在心上，能避开就避开，避不开也无所谓，反正他对后果也不在乎。


    可谈醒觉得他这不是无欲无求，而是冷漠。


    因为冷漠，所以不在乎。


    说实话，谈醒不喜欢他这样。不是因为这会让她的任务完成变得更漫长，而是因为她切切实实觉得封栖醉是个活生生的人，做人就应该有血有肉。


    即使封栖醉只是一本书里的人物，可那又怎么样？她现在也在这本书里，那她，和他，就都是同样的人。


    有不知名的鸟成群结队地飞来，落到碎银河边，它们似乎一点都不怕人，还偶尔发出一连串的清脆鸣叫，一会儿，其中几只又“倏”地一下飞走了。


    “封栖醉给你看个东西，”谈醒把衣领往下拉了拉，露出那块胎记，“你看，我这块胎记像什么？”


    封栖醉垂下眼眸，目光落到那片白皙皮肤上，待看清后立刻抬起眼，说：“挺像翅膀的。”


    “啧，”谈醒拍了下他的胳膊，“能不能换个词，羽翼，羽翼多好听。”


    “嗯，羽翼。”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贴的纹身，没想到竟然是胎记，洗不掉的。”


    “刚开始？”


    谈醒一顿，赶紧找补，“哦，我是说在我小时候刚懂事的时候，印象中看到它的第一反应就是纹身。”


    其实她也不知道原主什么时候发现这个胎记的，脑子里似乎没有这个记忆，可能是事情太小，不清晰了。


    谈醒继续说：“我看到它就莫名很喜欢它，你说往后我们人类会不会也进化长出翅膀？”


    “可能性很小。”封栖醉认真回答，不过他说完注意到谈醒幽怨的眼神，又说：“也不是没可能。”


    这时，谈醒看到前方几个年轻人，她眼睛一亮，对封栖醉说：“现在就有可能。”


    封栖醉不明所以看着她跑过去的背影，随后也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谈醒不知跟其中一个男生说了什么，没多久那男生就站起身离开了，留下画架和工具给谈醒。


    谈醒招呼封栖醉过来，“他们是来写生的，刚刚那个人已经完成了，我就向他租了两个小时。”


    “你要画画？”


    “嗯，”谈醒指了下自己斜前方，“麻烦你去那站会。”


    *


    时间过得很快，谈醒画完再环顾四周时，发现天已经暗了大半。


    溪流的河床下有闪烁的矿物，现在看去仿佛流淌的不是水，而是银河。这也是“碎银河”名字的来源。


    封栖醉抬起脚，感觉腿已经麻了一半，他走过来问道：“眼睛难受吗？”


    “不难受，”谈醒把画取下来，递到封栖醉眼前，“怎么样？好看吗？”


    与此同时，画架的主人也走过来，封栖醉刚想开口，却被这男生抢了先，他语气颇为激动，“厉害啊！画得不错。”


    只见画中的男生，侧身而立，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但他正抬起眼，望向洒落着点点星辰的天空，眉眼中流露出些许温柔。


    最显目的是那一对从他肩胛骨后方展开的一对巨大羽翼，那是由无数幽兰与深紫的流光勾勒而成，仿佛将整个碎银河的星光都揉碎，再重塑成充满生命力的羽翼。


    这是一幅寂静而磅礴的画作。


    那男生继续道：“你好，我叫李霄，你画得真好，是专业学画画的吗？请问可以交个朋友吗？”


    谈醒还未开口，就听封栖醉说：“不是，不好意思还有事，我们先走了。”


    那男生听到封栖醉微凉的语气，才意识到自己当着人家男朋友的面过于殷勤了，连忙抱歉道：“没事，是我激动了，你女朋友画画很厉害。”


    封栖醉和谈醒均是一愣，这下封栖醉不知该说什么了，反而谈醒噗嗤一下笑出来，摆摆手说：“我们不是那个关系，谢谢你啊，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逛逛。”


    夜幕降临，这里变得更美了，也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在此散步的人。


    谈醒还是觉得好笑，“你知不知道上次我们误闯进封成帷的表白现场，后来就有人传一些莫须有的事，还说我们刚在一起就去开房。”


    封栖醉：“那不是你导航的错吗？”


    “对啊，也是巧了，我那次真不是故意的啊，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尴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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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醒说完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尴尬的事情……她那次不小心亲了封栖醉的下巴！


    谈醒瞅了眼身边的封栖醉，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这个事，但封栖醉垂着眼，看不清神情。


    这时，她听封栖醉道：“你知道时痕的灵感来源是什么吗？”


    “什么？”谈醒下意识反问，然后惊讶道，“不会是那次尴尬的事吧？”


    “嗯。”封栖醉点头。


    “哈哈哈原来你当时也尴尬了？你那面无表情的脸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乎呢。”


    封栖醉略显无语，“如果我当时没离你那么近，确实就不会尴尬了。”


    “那你也不会设计出时痕了啊，说到底你应该谢谢我。”


    “嗯，谢谢你。”


    “还有这幅画，我跟你说，我画人像超级垃圾，难得画得这么好看。”


    “真的？”封栖醉意外道，这是他第一次见谈醒画画。


    “真的，最搞笑的我家那个机器人，每次我都逗它，拿着我画得人像画让它夸我，然后它就说出一大堆彩虹屁，还自我感觉良好，太搞笑了，它还以为我真信了呢，那机器人太傻了。”


    封栖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禁也勾了勾唇。


    谈醒看到，指着封栖醉手里的画说：“知道吗？你现在的表情跟这幅画里一模一样。”


    封栖醉嘴角一僵，他拿着画的手紧了紧，正犹豫要说什么。谈醒却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草丛上闪烁的光点，顿时惊喜道:“封栖醉，你看那是什么？”


    谈醒小心翼翼走近，低声道：“萤火虫，封栖醉，这是萤火虫吧？”


    几只大胆的萤火虫绕着谈醒飞旋，那微弱的光芒照亮她亮晶晶的眼眸，封栖醉的目光落到她脸上，低声回应：


    “是，萤火虫。”


    这场景在北宸可不多见，谈醒新奇地不得了，看了许久才离开。


    时间已晚，他们坐上飞梭车准备返回。


    “这地方真美，还舍不得离开呢。”谈醒看了眼翼栖岛的方向。


    “封栖醉，今天的庆祝开心吗？”


    封栖醉转头，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嗯”了声。


    谈醒笑容立刻绽放，“那作为回报，就你来开吧，我太累了。”


    封栖醉没犹豫就答应了。


    谈醒喜滋滋地坐上副驾驶，她说着累了，其实上车后就打开了手机。


    【C：高新，有没有郑安的最新消息】


    【高新：判决结果刚下来，三年。】


    【C：通知他家人了吗？】


    【高新：还没有。之前犯人反应很强烈，坚决不同意通知家人，但应该这两天就会强制通知。】


    【C：能先不通知吗？】


    【高新：不符合规定。】


    【C：他都有什么家人？】


    【高新：只有一个母亲了。】


    【C：要不交给我吧，我认识他母亲。】


    【高新：我说你怎么突然问郑安，这个倒是可以，但需要走一下正规程序，毕竟要记录在册，我们也要对犯人的家人有所保障。】


    【C：没问题。】


    【高新：对了，你有没有看新闻？】


    【C：什么事？】


    【高新：半个小时前，智医立方发布了一条声明，说灰山市那批带回去的病人，突然出现大规模排异反应，并且持续恶化，怀疑是安装的机械义肢存在隐患，建议所有安装机械义肢的人立刻去医院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