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

作品:《鸢尾有闻

    翌日清晨,彻夜未眠的韦清闻站在美院门口,望着三三两两进出校门的学生,画室的大门紧闭着,门卫说小沈同学没来,具体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他找遍了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画廊负责人说小沈画家推迟了展览,常去的咖啡馆店员说她很久没来过了,连她最爱逛的花店老板都摇头说没见到,是不是出门写生请了长假。


    韦清闻回到美院对面的房子,推开“观云”顶层的大门,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她发间淡淡的柑橘香气。


    画架蒙了层白布,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笔和颜料,茶几上有她爱用的杯子,杂志里还夹着她用习惯的书签。


    这里,处处都是她的痕迹。


    转身时,韦清闻瞥见大门边的伞架,那把鹅黄色的伞还在架子上静静摆着。


    他想起每每下雨,她总不喜欢带伞,每次都要蹭他的。


    后来他干脆在家里,车里,她顺手能拿到的地方都备上一把,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韦清闻抬头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


    雨已经连绵下了好几天,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阴郁之中。


    有些相遇如同骤雨忽至,让人猝不及防却甘之如饴;而有些分别又恰似一段心血来潮后的曲终人散,将每一份想念都浸润得痛彻心扉。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在夜里辗转难眠,对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发呆,期待着她的任何一条短信…


    虽然他明明知晓,有些等待,最终只能以失望告终。


    他不敢想,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伸手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描摹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那幅未完成的紫藤花正静静立在角落,画中少女回眸的瞬间永远定格在了鲜花怒放的烂漫季节里。


    韦清闻轻轻抚过画布,触手而过的颜料早已干涸。


    他忍不住提笔,在角落里补上一行小字:


    “我的姝姝,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雨水顺着窗玻璃蜿蜒而下,像极了那天她着急离开时,脸上落下的滚滚泪痕。


    带上门后,他给小林发了条消息:“下周的行程,全部取消。”


    明知希望渺茫,他还是飞了一趟春城。


    当他站在早已退却了喧嚣的民宿小院门口时,雨水淋湿了他的肩头。


    黄伯姨欲言又止,递来那把熟悉的雨伞给他。


    两人在暴雨夜拼命找寻着彼此,相拥着挤在伞下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回宁城的飞机上,他望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痛彻心扉的无力。


    原来,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真的有金钱与权势都无法触及到的地方,那是她刻意避开他的,每一处角落…


    ---


    沈淮姝抱膝缩在小阳台上,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她盯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开机键明明就在那里,可半天过去了,却迟迟按不下去。


    “什么年轻男大,什么哲学系,什么堂哥……全是假的!”


    她声音里还带着鼻音,听起来闷闷的不痛快。


    冯莫莫叹了口气,递给她一杯热可可,“其实也不能全怪他的。他那个形象,又那么年轻,往人堆里一站,谁看了不觉得是个少年感满满的‘男大’啊?!”


    沈淮姝咬着杯沿,含糊道:“那是因为他装得好!”


    冯莫莫义愤填膺,“倘若严格论起来,也不全是韦学长的问题啦!还有韦鹏振那货!哲学系是他编的不说,就连小叔都能说成是堂哥这种事!我真是服了学霸的脑回路了哎!”


    沈淮姝不说话了,她当然知道冯莫莫说的也有道理。


    他喝茶时微微蹙眉的挑剔样,分明是常年养尊处优所培养出的矜贵;还有他渊博的学识,为人处世的原则,就连“账房先生”和助理对他的态度,其实都很耐人寻味。


    沈淮姝望着连天的雨幕出神,那些蛛丝马迹一直都在,只是她不愿意深想罢了。


    从他的相貌、谈吐,再到衣着、配饰,甚至他书房里的那些陈设……虽然处处都蕴藏了不着痕迹的低调,可又无一处不在彰显着这个男人高雅的品位同非凡的身份地位。


    她忽然想起韦清闻书房里那幅不起眼的水墨小品,当时她随口夸了句构图精妙,他看向她的眼神似笑非笑,现在想来,那多半是出自某位大家的真迹。


    还有他教她鉴赏时,随手拿起瓷瓶子对着光看釉色。如此熟稔的手法,分明是常年把玩古董时养成的习惯。


    最明显的还当属那次在春城的古董铺子里,店主拿着新收的彩瓶吹得天花乱坠,韦清闻只瞥了一眼就说是赝品,店主和他争论了半天,他只淡着声音说是款识的字体笔划收尾时有误,再具体一点,他就不肯再说。


    ……


    “姝姝啊…”


    冯莫莫试探着开口,“所以,你到底在气他骗你,还是气自己没有早点发现?”


    沈淮姝愣怔了一下。


    窗玻璃上蜿蜒凌乱的水痕,像极了她此刻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也许是因为春城的日子太过于美好,推开窗,就能看见他的书房阳台和院子里被晨露滋润过的鸢尾花;


    亦或是午后茶室里总有他煮茶时的身影,茶香在古朴却雅致的一室光里浮浮沉沉;


    暮色中的民宿小楼里,教授点评完写生作业,两人还可以肩并肩走过月洞门前的紫藤花下,花瓣落在肩头,他总会轻轻替她拂去,然后低头细细吻她。


    月下有他教她辨认过的星星,还有他送给她的那支雕了小小一个“姝”字的鸢尾花发簪……


    这些细碎的温暖像一层薄纱,将现实世界隔离开去,谁还愿意去想什么身份和地位?


    她只想做那个被他牵着手穿过大街小巷的小姑娘。


    而他,也只是那个,举着手机闪光灯教她怎么看瓷器虹彩的温柔学长。


    是她心甘情愿沉溺在这场梦里,哪怕美梦终要醒来,哪怕答案并非是她想的那样……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气!


    气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亲自解释,他却偏偏不说!气他看着她傻乎乎地替他心疼那点“实习生工资”,心疼他一个“实习生”还要经常加班到深更半夜!


    更让她火大的是,她居然那么疯狂的,想着他。


    想念他低头给她系鞋带时,后脑勺新修剪过的饱满黑发;想他明明不爱喝奶茶,却总陪她去店里,还要装模作样地喝上两口;想他在春城月下的小亭子里,面朝一川山林,用竹笛吹曲子时,眼底映出的湖光山色……


    “我是不是很没出息,莫莫?”


    沈淮姝把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可我就是……”


    “就是好想他?”冯莫莫一针见血。


    沈淮姝没吭声,但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窗外雨声渐大,她盯着雨帘发呆。


    其实她该明白,那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池中之物?即便不是现在的企业家,以后也一定会站在同样或者更高的地方。


    可她就是……


    就是自私的希望他永远是春城小院里,那个会为她折鸢尾花的韦清闻,是会在她画画睡着时,轻轻把她抱回卧室的学长,是明明不爱吃甜,却排队给她买奶茶还陪喝的大傻瓜!


    冯莫莫突然凑近,眼睛亮得惊人,“所以,你真不想知道韦学长最近的情况?”


    沈淮姝揪着抱枕的手一顿。


    冯莫莫状似无意地瞄了她一眼,“听说他推掉了港城的拍卖会,一连几天都蹲守在美院的大门口等你,把保安大叔都感动得想给他送饭了!”


    “你怎么知道?”沈淮姝突然从抱枕里抬头,眯着眼睛威胁道,“冯莫莫,你要是敢告诉韦鹏振我在哪里!绝交!”


    冯莫莫举起手发誓,“天地良心呐!我要是说了,这辈子都抢不到演唱会前排票!”


    沈淮姝冷哼一声,又把自己埋回抱枕堆里。


    她当然知道冯莫莫没说,以他韦清闻的手段,怕不是早就把宁城翻了个底朝天。


    已知美院门卫已经沦陷成为他的人,导师八成也被“拜访”过,甚至校门口花店的老板娘估计都没能逃过盘问。


    要是这样都找不到她……


    沈淮姝眼波微动。


    “前天更夸张!”


    冯莫莫压低声音,“万希悄咪咪地看见他在你常去的那家咖啡店里,把每种新品都点了一遍,就因为你曾经说过等上新品了,想全部尝尝。”


    望着玻璃上独自一个人的萎靡身影,沈淮姝小声问:“他……还好吗?”


    冯莫莫眨眨眼,露出胜利的微笑:“想知道啊?自己回观云看看呗!”


    终于,


    沈淮姝鼓起勇气按下开机键,手机在桌上开始疯狂震动,一度有卡住死机的趋势。


    上百个未接来电。99+个未读消息。


    最新一条来自妈妈林玉真:


    “姝姝,韦家那位先生把电话都打到你爸爸办公室去了,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啊?需要妈妈帮忙吗?”


    沈淮姝愣了一下,咬着唇往上翻,屏幕的光映在她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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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肿的眼睛上。


    99+的未读消息,几乎全是韦清闻的。


    “姝姝,我在你画室门口。我买了你爱喝的奶茶,可是看门的大叔说你去采风了。”


    “你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出了新品,我尝了,好苦。你那么娇气,吃不了一点苦的小朋友,大概不会喜欢。”


    “今天路过店里,看到那个牌子的杯子,和你摔碎的那只很像。我买下了,放在老地方。”


    “黄伯姨问我,你怎么没一起来,我说…你生我气了。”


    越往下翻,字句一条比一条短,一条比一条小心翼翼。


    “灯一直亮着,我还能等到你回来吗,姝姝?”


    “我要怎么做,才能换来你的原谅…”


    “凌晨两点,夜里的风好冷。”


    “鸢尾花期,过了。”


    直到最后一条,孤零零地停在今天凌晨四点多,沈淮姝知道,昨夜下了场大暴雨……


    “雨很大,我坐在台阶上等。钥匙忘记带了,进不去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你总说换个密码锁吧…”


    “姝姝,原来离开你,我连门都进不去了。”


    附着的照片里,是他扶着门把的手,背景是暴雨中的走廊,灯光昏暗朦胧。


    沈淮姝抖着肩膀捂住嘴。


    只因那只手,虎口处浅浅的一道疤,是在春城的时候,二人因为兰星冷战,当时剪刀误伤了他的手留下的。


    此刻那道旧疤,在手机屏上显得格外刺眼。


    沈淮姝猛地关了手机。


    “谁要信你的鬼话!”


    她嘟囔着把脸埋进膝盖,抖动的肩膀藏不住嘴角翘起的弧度。


    窗玻璃上,映出阁楼里又哭又笑的少女面孔。


    “你这大骗子……”


    ---


    在那个漫长季节结束的时候,沈淮姝的写生成绩拿了全系第一。


    张教授在讲台上宣布时,教室里掌声雷动,她却盯着窗户外发呆。


    空气早已不再炙热,阳光透过叶隙,在桌上落下晃动着的叶影。


    那时,也是这样的一个午后,韦清闻站在她身后,仔细端详着她的画。


    画布上铺满了春末夏初时所特有的色彩。


    鸢尾花的蓝紫色浸在雨雾里,浅浅露出一把倾斜的伞,雨珠降落未落,紫藤的花穗染着通透的一抹翠绿,远处山峦的轮廓被水汽晕染得潮湿又模糊。


    画中人身后的窗户漏进一缕光,正好落在他手里翻开的书页上,那一页纸近乎透明,依稀能看清楚上面细细密密的梵文。


    石阶的积水倒映着天空,雨季将尽未尽。


    韦清闻轻轻点着她的画,“原来,我的嘴唇是这样的吗?”


    “姝姝什么时候观察的这样仔细了?”


    她当时傲娇着没有回答,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悄悄羞红了脸。


    他不知道的是,有个极小的字母“W”,被她藏在了鸢尾花的花瓣里。


    就像他曾说过的那个典故,“持花者,当得妙色身”,被安静地藏在了最美的时光中。


    后来,那幅画被教授选中参展,题目就叫《春汛》。


    教授说,这幅画里有种隐秘的悸动,值得人们细细品味。


    当时沈淮姝只是笑,可现在她才真正明白,这隐秘的悸动,是春汛汹涌而来时的不管不顾;是鸢尾花开时花瓣落进瓷瓮里的情意绵长;还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沉溺在爱情里的甜蜜模样。


    细细想来,竟然每一次落笔都是心动,每一处留白都是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的,深深爱慕。


    她以为自己这个夏天收获颇丰,有最高的分数,最美的回忆,最柔软的心动,还有最诚挚的他。


    可直到真相揭晓的那一刻,这些珍贵的时光似乎突然褪了色。


    原本以为,没有人可以替代那个暴雨夜也要狂奔向自己的他,可天晴之后,他终究会回到那个属于他的世界里。


    那些让她心动的温柔注视,或许只是上位者闲暇时的游戏,那些让她心动和感动的每一个瞬间,在他眼里或许只是一场临时兴起的角色扮演……


    想到那些她所珍藏的记忆,不过是人为设计的幻梦,沈淮姝顿觉索然无味,就像精心描绘的画作,被雨水一淋,便露出了原本苍白的底色。


    教室里的人群逐渐散去,她独自一人摩挲着画筒边缘,那上面有道浅浅的痕迹,是两人打闹时,磕在台阶上不小心留下的。


    她的眼眶蓦地一热。


    原来,哪怕是在她最骄傲的成绩里,也处处都是他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