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姝盯着手机屏上不断跳动着的来电显示，“韦清闻”这三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师傅，麻烦开快点。”


    眼泪顺着脸颊滴在屏幕上，她哑着嗓子，拨了通电话。


    “莫莫…”


    电话接通的瞬间，闺蜜熟悉的声音让她喉间一哽，“我现在能过来找你吗？”


    “天呐，姝姝，你怎么了！”冯莫莫愣了一下，“你和韦学长！你们吵架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冯莫莫懂了，立刻点头，“姝姝，你慢点儿，我在小区门口等你，你好好的哦！！”


    “嗯。”


    挂断电话，沈淮姝低头看着手机，锁屏照还是他们在春城时的合影，他低头拂去她头发上的花瓣时，冯莫莫偷拍的。


    划过关机键，整个世界陷入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寂静。


    车驶过跨江大桥，远处熟悉的CBD幕墙正闪烁着璀璨的灯光，霓虹在高速行驶的车窗上穿梭成模糊的直线…


    当冯莫莫接到她的时候，整个人愣在当场。


    沈淮姝站在大门口，珠光白的礼服下摆沾了灰尘，长发略显凌乱地贴在脸上，最刺目的还是那双通红的眼睛，光彩不负，透着支离破碎的苍白。


    “我的老天爷！！沈淮姝！你这是逃婚了吗？！”


    冯莫莫三下五除二褪下外套给沈淮姝披上，又把她拽进怀里拼命搓着她的胳膊想给她取暖。


    “穿成这样，还是这么副魂不守舍的柔软表情！是不是他欺负你了？！看我不去打死他！”


    沈淮姝不愿多谈，冯莫莫很是心焦，进退两难时终于憋不住问了句，“你俩到底怎么了呀？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嘛？”


    “莫莫…”沈淮姝语带哭腔，断断续续的说着。


    一刻钟后……


    冯莫莫：！！！


    “你说什么？韦学长他？！”


    话到嘴边突然卡住，冯莫莫震惊到语无伦次，“等等，你等会儿，你说他是！韦家的人！宁城声名赫赫的那个韦家吗？！”


    沈淮姝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动动手指就能碾压一众拍卖行的人，你觉得呢…”


    “我的…妈呀……”


    冯莫莫惊呆了，原来和她同桌一起吃饭，还经常被她调侃的学长…是…真大佬啊！


    “给…给咱们学校捐贫困生助学基金的大佬！原来就是他啊……我…去啊！”


    她张着大嘴，指着手机屏上刚搜出来的新闻，韦氏企业在慈善晚宴上的照片里，虽然没拍到韦清闻正脸，但他手腕上的那只熟悉的表！应该比她家房子还贵吧……


    “姝姝，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这幅样子回去，肯定会让沈叔叔和林阿姨担心死的！”


    沈淮姝泄气地蹲在地上，“可如果去学校，等于是自投罗网，去酒店，没准还是他家名下的产业，所以，莫莫！我该去哪？”


    冯莫莫皱着眉来回踱步，半晌，她灵光一闪，“找兰星！前两天看她发朋友圈了！她才从滇州的深山老林里取完景回来！现在肯定在宁城！”


    冯莫莫立刻打给兰星。


    她正在开车，二话不说直接调转了方向，“等我半小时。”


    沈淮姝刚换上了冯莫莫的衣服，兰星那辆改装过的奔驰大G已轰鸣着停在小区门口。


    她帅气地跳下车，茶色短发在路灯下飘逸依旧。


    “上车。”兰星拉开后门。


    车子在夜色中穿行，沈淮姝独自一人窝在后座一言不发。


    兰星扶着方向盘，安慰着副驾驶担心不已的冯莫莫。


    冯莫莫：“咱们上哪？”


    瞥了眼后座魂不守舍的姑娘，兰星并未多言，只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驶入城郊一处极隐蔽的高端小区。冯莫莫瞪大眼睛看着兰星驾轻就熟地刷卡进入地下车库。


    电梯直达顶层。


    推开大门的瞬间，身后二人同时愣住。


    横厅被设计成开阔的挑高空间，落地窗外是宁城依山傍水的夜景。


    客厅的角落里居然还有一部电梯。


    “这……”


    冯莫莫看得一愣一愣的，“是被当成了秘密基地来建的吗？”


    兰星按下开关，奢华的水晶灯次第亮起，照亮了大厅中央的旋转楼梯。


    她指了指天花板：“上面有间阁楼，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这该不会是你家吧？！”


    冯莫莫看着玄关处价值不菲的抽象画，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居然都有了回音。


    兰星将车钥匙随手扔在茶几上，“您可太看得起我了，这么贵的房子我哪买得起！”


    看着冯莫莫好奇到不行的表情，兰星终于难得好心眼地替她解惑，“这是你女神许芝蔓的房子。”


    冯莫莫：什么！！！


    “许芝蔓？！”


    冯莫莫表情激动到变形，尖叫声在空旷的复式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顶流影后许芝蔓？！”


    兰星捂着耳朵，“别激动，冷静好吗？冷静！”


    她走进餐厅，拉开冰箱拿矿泉水，“她一年都来不了几次，这房子平时都是我负责找阿姨帮她打扫来着。”


    “你等会儿！”


    冯莫莫立刻抓住了话里的重点，眼睛亮得惊人，“你负责？！你为什么会有许芝蔓家的钥匙？你和她？你们什么关系？”


    她的目光在兰星脸上和客厅墙上那幅疑似有许芝蔓亲笔签名的巨幅海报上来回逡巡，“难道你们……”


    兰星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沈淮姝，又自顾自地开了一瓶灌了一口，“想什么呢！她是我表姐。”


    “我嘞个豆啊！”


    冯莫莫表情滑稽，特别像条缺氧的鱼，“原来我和女神之间关系这么近的吗？我朋友的姐姐是许芝蔓哎！约等于我的姐姐是顶流女明星？！”


    兰星好笑地摇摇头，“你可真会攀亲啊！冯莫莫！”


    这一晚上带给冯莫莫的震撼实在过于丰富多彩，半晌，她才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小声问说：“这里隐蔽吗？”


    “当然！”兰星拉开窗帘，指了指楼下隐蔽的摄像头群。


    “这小区住着不少明星，安保系统是顶级的，能自动拦截所有未登记的车辆。韦清闻他再厉害，也查不到许芝蔓名下的房产。”


    兰星表情笃定，扭头看向沈淮姝，“除非他在你身上装了定位设备，用卫星追踪。”


    沈淮姝：……


    “所以姐妹，”兰星勾唇一笑，姿态说不出的潇洒，“在你想清楚之前，这里就是铜墙铁壁。”


    沈淮姝点点头，机械性地跟着她们上了楼。


    这里虽说很久没住过人，但因为一直定期有专人打扫，所以显得特别干净。


    阁楼也比她想象的宽敞得多，斜顶的天窗正对着夜晚的星空，角落里甚至还架着专业的天文望远镜。


    “说吧…”


    兰星盘腿坐在懒人沙发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冯莫莫一把抱住兰星的胳膊：“星星，你先做好心理准备！真的！我都听傻了！你知道吗！其实，韦学长他其实是……”


    “其实是什么？”兰星捏了捏冯莫莫的脸，很是不以为然。


    “王室私生子？顶着好皮囊骗财骗色的穷光蛋？还是……”


    “那倒不至于～”冯莫莫打断她逐渐离谱的猜测。


    “哦？！”福至心灵间，兰星问说，“所以，他该不会是宁城韦家的人吧？”


    “啊？！”冯莫莫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怎么知道！你知道了你不告诉我们？！兰星，你还是不是姝姝的尿不湿发小了啊！还有，你怎么这么淡定啊？！”


    就连一直沉默着的沈淮姝都惊讶地看过来。


    兰星仰头喝了口水，“猜的，这就被我说中了？这也太没难度了吧！”


    “不过想来也是，不奇怪……”她随口嘟囔着。


    “怎么不奇怪，我觉得就很奇怪啊！”冯莫莫不依不饶。


    兰星双手撑着往后仰靠，“这么说来，之前在春城的时候，他那些信手拈来的专业术语，其实根本就不是个普通学生应该有的见识。”


    冯莫莫努力找补，“可人家高低是个‘留子’，见多识广也挺正常的吧……”


    “但你看他待人接物的分寸感。”


    兰星看向沈淮姝，“再细细回想看看，你们发现没有？”


    “无论是和黄伯姨，你们系的张教授，还是镇子上的居民，就连村东头卖早饭的，大家都叫他‘瘸子’的那个！他对他们的态度，虽说谈不上有多热络，但从始至终都很客气守礼，现在看来，那不是他刻意装出来的礼貌，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教养。”


    沈淮姝抱膝靠在落地窗前，被兰星这么一番提醒，她开始试图找出一些之前被忽视掉的细节。


    韦清闻谈论瓷器时的游刃有余，处理突发状况时的沉稳与老练，甚至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无需多细究，其实处处都是破绽。


    “最重要的是！”


    兰星职业病泛滥地笑了一下，“你们见过哪个普通学生，能把一件白衬衫穿出那种气质啊？即便是奢牌，有那个气场能压得住吗？撑得起来嘛！”


    冯莫莫张了张嘴，最终泄气地塌下肩膀：“所以说，就只有我们傻乎乎地以为他是个普通留子？像鹏鹏那样是个家庭条件优渥的富二代！”


    “哦！天呐！”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特别尴尬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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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帮男生当时甚至还蛐蛐他手上戴的那块表是假的！”


    “不是你们傻。”


    兰星摇头，“是他太擅长融入环境了，但有些东西，其实根本藏不住的！”


    她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比如能完全压制住美院女神的气场，是不是啊？姝姝！还有那种势在必得的占有欲，普通男人可不太行。”


    阁楼里突然安静下来，月光透过天窗洒下一片银辉。


    沈淮姝一下一下，抠着矿泉水瓶盖。


    兰星挪到她身边，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阿姝，老实说，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一开始就选择隐瞒其实也挺正常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日里认真了许多。


    “你想啊，要是他一上来就亮明身份，其实还蛮突兀的，显得过于拿乔不说，你们之间还能有那些纯粹的日子，还能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吗？”


    沈淮姝抬起头，眼圈红红的。


    兰星递过纸巾盒给她，继续说：“而且我猜，他去春城可能本来是去放松的，或者是私下要处理些什么事情，又不方便透露自己的身份和行踪。”


    “毕竟，像他们那种身份的人，平时天天活在聚光灯下，难得有个地方能当个普通人，你说是不是？”


    冯莫莫从另一边挤过来抱住沈淮姝：“我才不管他是谁，我也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总之，只要让我家姝姝不开心了，就是不行！”


    她气鼓鼓地抱着沈淮姝好一通安慰。


    “还有，我这几天就住这儿陪你了！谁找也不走的那种！”冯莫莫仗义地拍了拍胸脯。


    “哟哟哟！”


    兰星挑眉，佯装吃味道：“是陪闺蜜，还是想体验我姐家的豪宅啊，冯莫莫？”


    她故意瞥了眼楼下，“听说卧室的浴缸能俯瞰整个宁城的夜景哦！”


    “兰星！”冯莫莫涨红了脸，抄起抱枕砸过去，“我是那种人吗我！”


    “那你可太是了！还记得之前在春城哇！那一回，你……”


    “你闭嘴！”


    “你看，我还没说呢，恼羞成怒了吧！”


    “说什么呢！”


    沈淮姝看着两人在眼前闹起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看着头顶上的星空，想起韦清闻曾教她认仙后座时专注的侧脸。


    那时的他，确实比现在看起来要轻松太多……


    “我想先静一静。”她小声说。


    “至少，要等我先想清楚该怎么面对他…”


    “好。”兰星了然点头。


    “可是爸爸妈妈那儿，我该怎么……”沈淮姝为难地看向兰星。


    “安啦！”她起身从柜子里取新的洗漱用品：“我一会儿打个电话给林姨，有我这个尿不湿发小在，他们包放心的啦！”


    “而且这里很安全，你想住多久都行。”


    冯莫莫活跃着气氛，“星星，你这么轻车熟路，该不会经常～啊～离家出走吧！”


    兰星挑眉，“姐姐玩这套的时候，你们还在教室里拖着鼻涕泡，认认真真地罚抄写，背课文呢！”


    “谁拖鼻涕泡了呀！你把话说清楚！你不说清楚，今天我就……”


    “你就怎样！”


    “好啊你！”


    沈淮姝推开落地窗走到小阳台上，夜风迎面拂来，阁楼里的嬉闹声逐渐远去…


    折腾了半天，她只觉身心俱疲，可一时半会又睡不着，只得靠在栏杆处对着夜景发呆。


    万家灯火在脚下闪烁，车流有如城市流动的血脉在远处静静流淌。


    山脚下，金融中心的大楼依旧亮着灯，外立面闪烁着“Ilove宁城”的字样。


    冯莫莫夸张的尖叫声和兰星慵懒的调侃从屋内传来，让她的心跟着平静下来。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今晚的月亮似乎格外明亮，很像那个充满了美好回忆的小镇。


    万物静默，孤独也寂寥。


    百尺高楼，安静得叫她有些不习惯。


    即便坐拥漫天星辰，无力感仍旧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将这戛然而止的分别渲染得格外凝重。


    霓虹般的城市逐渐陷入酣眠，此刻，唯有月上一抹孤冷，和脚下寂寂长街。


    那些曾经的缱绻情浓与旖旎欢喜伴随着欺骗和谎言纷至沓来，恰似一段心血来潮般爱慕的曲终人散，被尽数剥离时，让人痛苦非常。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却吹不散她心头浓浓的荒诞与失落感。


    生而为人，有遗憾乃是常态。


    这念头才刚起，沈淮姝就已不敢深想。


    大概有那么一刻，当你独自望着广阔的天地，心中涌起的不仅是孤身时的落寞，还有那些无法言说的潮湿心事，为风吹凉了整个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