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疑惑不解，她便朝四处张望，忽然，让她看见远方几块田地交接之处，有稀稀落落的几间屋舍。


    英茀指着那几间屋舍问道：“那是哪家的房子？为何会在田间？”


    顺着英茀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几件房屋灰瓦土墙，在整整齐齐的田地里显得很不搭调。


    刘氏目光微微内收，嗫嚅一阵才道：“回小姐的话，那不是我们庄子上田地，那是桑阳村村民的家，户主叫李大力。”


    原来不是庄子上的地，英茀心中疑惑稍解，刚要转身，却忽然脚步一顿。


    她举目才看那几间房屋，只见房屋外围着一圈篱笆，篱笆外便是连绵不断的良田，一路延绵至英茀的脚下。


    这田地……


    她望着连绵不断的田地，心中升起一股怪异之感，但却总抓不住头绪，直到刘氏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小姐？”


    这一声小姐，让她忽然回过神来。


    她想明白了怪异在哪里了。


    她的这个庄子在这里算是地主，桑阳村的村户们的田地怎会和她的土地连接得如此紧密？连一点间隔距离都没有呢？


    除非，这村户本就是她庄子上的佃户。


    “走得有点累了，我看这村户家中似有人，不如咱们去讨碗水喝？”


    刘氏脸色一变，紧走两步，挡住前路，朝英茀赔笑道：“小姐咱们与村户不认识，贸然去打扰不好吧？前面就是我们的佃户了，小姐再坚持一下，咱们到了佃户家喝不迟。”


    说完她就想来拉英茀。


    回萦立刻挡在英茀前面，她生得十分高大，不苟言笑的样子看起来挺唬人的。


    刘氏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刘娘子您就别劝了，我们小姐还不曾去过农户家里，正好和邻居走动走动，促进一下关系。”


    春藜出来打圆场。


    而英茀则绕过对峙的回萦和刘氏，不管身后刘氏如何吆喝，径直朝李家房舍走去。


    李家小院被歪歪斜斜的竹篱笆圈着，柴门虚掩，能看到里面的屋檐下还晾晒着些干枯的玉米芯子。


    英茀停在小院前面，刚要从斗篷里伸出手去叩门，后腰却忽然被猛烈一撞，一个尖利的东西瞬间滑过右手，顿时，右手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紧接着一个圆圆的东西滚落在英茀的脚边，英茀捡起来，只见是个用紫色的布包裹的球形物体，上面还绘着一只雀鸟。


    她环顾周围，却并不见人。


    看来这东西是躲在暗处的紫雀投掷过来的，是紫雀救了她。


    “小姐！”


    在远处与刘氏僵持的回萦反应过来，脚步飞快地朝一闪而过的灰色身影追去，而春藜则立刻扶住英茀的身体。


    英茀的手背上洒落了几滴血，落在干寒的地面上，格外显眼。


    春藜连忙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要给英茀绑住，英茀却摇头，她看了一眼手背，伤得并不严重，肇事者或许经验不足，刀子只是斜斜地从她的手背拉了过去，出了点血，却并没有大的伤害。


    这时，回萦已经捞回那个灰色身影，她正在气头上，便将那个瘦小的灰色身影往地上一扔，众人这才发现，肇事者居然是个瘦弱的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面黄肌瘦的，只有一双眼睛大大的，很漂亮灵动。但此时的她跪在地面，手中拿着一把小刀，看向英茀的眼神中，全是愤怒与仇恨。


    回萦立刻缴了她手中的刀，压着她的头，怒声问：“再问你一次，你是谁，为何要杀我家小姐？”


    小女孩抬起头，大眼睛死死地瞪着英茀，吐出一口口水来，春藜立刻拉着英茀往后退一步。


    “坏人！”


    小女孩挺直了脊梁，用傲气的眼神看着英茀。


    英茀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孩，却不知她为何对自己怀有如此巨大的敌意？


    难道和庄子有关？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刘氏，很显然，刘氏已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呆了，缩在篱笆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姑娘，我不曾见过你，更不知道你是哪里的人，你为何要杀我呢？”


    见小女孩还是不回答，英茀便换了询问的方式，她问：“你是庄子上的人吗？你若不回答，我便召集所有佃户及工人，总能找到你的家人，到时候恐怕你的父母不会轻饶你。”


    听到此话，原本倔强昂着头的小女孩总算低下了头，她眼神中多出了一丝恐惧，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她求道：“求小姐不要告诉我父亲。”


    “只要你告诉我为何要杀我，我就保证，绝不告诉你父亲。”英茀道。


    小女孩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英茀，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她将经过娓娓道来。


    她指着旁边的小院道：“我是李家的女儿，我叫李小莲。”


    “李家？”


    英茀看了看李家小院，发现她们在外面这么大的动静，院中都没人出来看一看。


    “你们家没人？”


    “爹娘出去劳作了。”李小莲道：“我看见你们来了，又听见刘娘子叫你小姐，就知道你是庄子上的主子，一时气不过就从家里拿了刀子出来。”


    她不肯再往后说下去，英茀却是捡起她的话头问：“你与我们庄子并无关系，为何要来杀我？”


    “你不知道？”李小莲惊讶地问。


    “我该知道什么？”


    英茀抬了抬手，看着自己的伤疤正在慢慢愈合，看来，这次受伤是受对了。


    “前年春天，不是你抢了我们的土地么？我爹将土地卖给了你们，成为了你们庄子的佃户，没想到今年天旱，收成不好，你们竟然还要提高我们的租金！你们王家的人都是坏人！都该死！”


    说着李小莲呜呜地哭了起来。


    英茀转头看了刘氏一眼，她果然瞒着不少事情。


    向前走两步，英茀靠近李小莲问：“你是说，你们家门前这些土地也是我们庄子的？”


    “当然是！你难道不知道？”李小莲的嗓门又尖又激怒。


    “你装什么糊涂？又不止我们一家，前年天不好，我们交不上税，你们的赵管事亲自到我们村里一家一家地许给我们好处，我们逼不得已才将田卖给你们，这两年你们赚了不少，想不到今年竟然要抬高租金！”


    “小丫头你可不要乱说！”


    刘氏刚开口，就被春藜一个瞪眼憋了回去。


    “我才没有乱说！”李小莲继续道。


    “就因为你们要提高租金，我爹交不起，我们家连饭都吃不上了！我爹就想着把我卖给村里死了老婆的男人做新老婆，那男的都四十岁了，我……我我……我想的是杀了你我也不活了！”


    说完后，李小莲就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她的身体瘦小，哭的时候蜷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猫，正在舔舐自己的伤口。


    英茀被她哭得心里也不好受，她自己一直过得苦，但却没经历过吃不上饭的时候，没想到今日来庄子上走一走，却才发现，自己的苦不过是站在上层人的角度，自怨自艾觉得自己的情绪得不到释放，但真正的苦命人，连生活都保障不了，还如何能照顾自己的情绪。


    “你多少岁了？”英茀看着李小莲瘦小的身体问。


    “快十三了。”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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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莲一边抽泣一边回答。


    才十三岁！她这样瘦小，看着估摸才不到十岁年纪，竟然都有十三了。


    英茀不敢相信，在法制比较完善的现在，村里居然还可以买卖幼女，她觉得心寒，不知道为何，她想起已经很久不见的露月，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你是不是还有哥哥或弟弟？”


    “你怎么知道？”李小莲止住了哭泣。


    见英茀不回答，她又哭了起来。


    “前年我娘刚生了弟弟，人头税又要多上一笔，我爹没办法才将地卖了的。”


    是了，税务如山，的确压得普通人喘不过气来。


    英茀让春藜掏出几粒碎银子，在李小莲惊异的目光中，她将几粒碎银塞到了李小莲的手中。


    “这几粒碎银你拿好，记住，切不可拿给你的父母，你自己寻个地方悄悄藏着，往后若你父母还要卖你，你便拿了银子寻个牛车去城里，京城招工很多，你可以凭你自己的能力赚钱。”


    李小莲捧着碎银，眼中的泪水不知怎得落在了碎银上，碎银顿时闪闪发光，漂亮极了。她将碎银子捏得紧紧的，像是捧着绝世珍宝。


    再看这漂亮小姐，怎么和自己想象中那个趾高气扬、剥削穷人的官家小姐，一点也不像呢？


    英茀弯腰，用自己受伤的手，摸了摸李小莲的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给四十岁的鳏夫的。”


    阴霾的天上有零星几朵雪花轻轻地落下来，落在了英茀如瀑的乌发上，甚至她的睫毛上，她的整个人，都被一层薄薄的雪色笼罩，美丽得不真实。


    “谢……”眼前景色似真似幻，她连声音也放轻了不敢戳破这美好的幻境：“谢谢。”


    英茀朝她微微一笑，随后看向被春藜制住的刘氏，她心里已然清楚，佃户那里没必要再去了，赵管事想要隐藏的秘密，她知晓了。


    回到管事的家里，英茀坐在炕上，任由春藜为她包扎好伤口。


    刘氏就站在下方，被英茀严肃的眼神一扫，吓得哆嗦起来。


    英茀的伤口包扎好后，便在屋中踱起步来。


    她细细打量屋中陈设，只见屋中有一木台，半人高，由深褐色的木头搭成，卯榫结构严丝合缝，连木纹都顺着台沿弧度自然流转。


    她摸着木台的表面，心中又有了疑虑。


    这木台怎么看都是工艺精湛的老师傅做成的，赵一松一个农庄管事，竟有此能耐吗？


    拿起木台上放着的摆件，她细细打量起来，那是一朵木莲花，木莲花半开半合，当拿在手中时，才发现，花中心竟藏着一只振翅欲飞的木蜂，木蜂动作灵巧，翅膀更是做得极其精致，薄得几乎能透光。


    再凑近一闻，居然能闻到一股清香，这香气，她眉头一皱，她好像在哪里闻过呢？


    这时候，门口忽传来一声暴喝：“放下！”


    英茀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放下手中木莲，只见一个男人从门口几步并作一步跨上前，将木莲从木台上取走，护在怀里。


    “当……当家的！”


    刘氏见赵一松进门就吼英茀，害怕出事，立刻出声道：“当家的，这位就是三小姐！”


    拿着木莲的赵一松这才反应过来，他微微一顿，忙收了刚才的凶狠模样，朝着英茀谄媚地笑。


    “原来是三小姐，小的庄上管事赵一松见过三小姐。”


    赵一松一边说一边行礼，礼行了半天英茀却并没有动作，赵一松心中如打鼓般七上八下的，他拿着木莲，手心起了密密的汗，心中忐忑地去看英茀，却发现英茀并没看她，径直回了上座坐下。


    “免礼吧。”英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