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英茀终于带着紫雀离开，一直沉默不语的燕行才问傅绥：“大人，您会不会想多了，虽然我也觉得青山不对劲。可王姑娘家世清白，又规行矩步，怎会有人想要暗杀她呢？”


    “况且这个青山已入寨三年，三年前的王姑娘身在内宅，名不见经传，谁会花费精力布这样一个为期三年的局呢？”


    傅绥放下茶杯，看着英茀消失的门口，茫茫的白雪落地，散入了一地的积雪之中。


    燕行的话有点道理，但他心中有疑虑，便不敢冒险。


    “她的确规行矩步”傅绥解释时言语中颇有疑虑：“但唯一做过一件出格的事，便是在九仓山救了我。”


    “我只怕，她是因我才陷入这局中。”


    **


    待英茀一行人回到京城，距她们离开已有二十天了，英茀刚踏进行麦院，孟楚华便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她。


    孟楚华穿着厚厚的棉袄，丫鬟青溪追出来，笑着一边给英茀行礼，一边将厚厚的斗篷给孟楚华披上。


    “天气冷，夫人可不能着凉呀。”


    她的声音温和有礼，英茀很满意她，这是英茀料理了孟楚华身边的李妈妈和丫鬟冬芸后提拔上来的二等丫头，为人低调谨慎，加上忠心能干的宋妈妈，也让英茀安心不少。


    松开孟楚华，英茀将斗篷的系带给孟楚华系好。


    她笑着问：“姌姌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那当然啦，姌姌可听话了。”


    孟楚华很得意。


    看着孟楚华的发髻，如云的乌发被梳成了一个反绾髻，显得人很有精神。


    她摸着漂亮的发髻，心想，若是能戴发饰就好了，那她便可以给母亲买许多漂亮的头钗。可母亲只有孩童智力，以前发狂的时候用发簪伤过自己，她不敢冒这个险。


    “姌姌，我在墨河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等下让宋妈妈和青溪给你带回去可好？”


    “好！”


    孟楚华拉着她的手又蹦又跳。


    待走到内厅，春藜和回萦已迎了上来。


    两个人抱着她的左右手臂，上下打量了半天，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英茀被她两个的举动逗笑，她一面笑，一面将给宋妈妈带的治腿的琥珀膏送了出去。


    “还有这个，”她将一个盒子放在青溪手中，“青溪你虽跟着母亲，但年龄也不小了，我给你买了些小饰物，虽不名贵，也希望你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青溪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有这样事事为她们着想的小姐，也不知自己走了什么运道。


    “自然也少不了你们的。”看着春藜与回萦期待的目光，英茀打趣道。


    她拿出个小算盘，算盘制作精美别致，她拿着在空中晃了晃，算盘珠子噌噌作响。


    “这是给我账房春藜的小算盘。”


    然后又拿出一把短刀，短刀刀鞘上雕有一株兰花，她递给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回萦。


    “回萦，这是把短刃。我不知你喜欢什么兵器，但想来，所有习武之人都应有一把趁手的匕首藏在暗处，这样你也会更安全。”


    她指了指刀鞘上的兰花，道：“打匕首的刀匠说可以在上面雕刻纹样，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挑了我最喜欢的兰花送你，如果你不喜欢兰花，改日可以去外面找师傅重新……”


    “我喜欢！”


    回萦脱口而出，察觉到自己反应过激，便抿唇低着头说：“小姐，我喜欢兰花。”


    英茀哈哈一笑，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歪打正着了。


    送回萦匕首是因为那日危难之际，沈泽掏出了匕首救命。她便忽然想到回萦作为武婢，其实是很危险的差事，所以她希望回萦能用匕首来保自己的命。


    回萦双手接过英茀递来的匕首，然后将匕首轻轻地插进腰带里，动作轻盈，仿佛在拿一件易碎的瓷器。


    英茀回家的晚上，阿贵来了。


    他向英茀汇报了这些日子动用东院人脉调查到的信息，首先因为上次英茀反击，潘家兄弟和王家姐妹的亲事全然断了，因为香雪怀孕月份大了，王英齐的婚事便显得尤为重要。老夫人便做主聘了一位宋家小姐，这位小姐家中是做玉石生意的，在京城里也小有名气。


    这一次，王老夫人也不将香雪的事情藏着掖着，索性对宋家和盘托出，当然是隐藏了香雪的身份，只说她是王英齐屋里贴身服侍的丫头。并向宋家保证，往后香雪会别宅而居，绝不会碍宋小姐的眼。


    宋家是商户，看着王家是官，觉得这件婚事有利可图，便也爽快地答应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您的。”


    阿贵话锋一转，道：“之前您一直向二夫人讨要大夫人京城东郊的私产账本，在您离开的这段时间，二夫人差人送来了。”


    “送来了？”


    英茀手中的动作一顿，警惕地问：“直接就送来了？没有带别的话？”


    “没有，二夫人只是说，三姑娘现在长大了，她要处理就让她自己处理吧。”


    英茀皱着眉接过账本，拿在手中并未翻开。


    她思索着，若郑玉桂在讨要账本这件事上再僵持一下，她会有别的办法让她将账本拱手相让，可她偏偏如此爽快地交出来，这难免让英茀心有不安。


    翻开账本，这本账做得非常详尽，所有都有条有理，让人看不出错处。待翻了十来页后，英茀停下了动作，她知道，这本账估计是翻不出什么错处了。


    放下账本后，她对阿贵道：“明日，你收拾一下，和我去庄子上一趟。”


    事急从权。英茀第二天一早，便没准备什么，直接带了阿贵去京城东郊的桑阳村。


    英茀母亲当年嫁到京城来，西川的母家也给了许多陪嫁，比之京城小姐肯定不如，但京中铺子几间，京郊良田农庄还是陪了不少。


    桑阳村三面有山，村子就坐落在三山合抱处，中间有一条河水潺潺流出，因其时临近过年，各家各户早已准备好过年的物件，窗户上，房檐下，到处贴着红纸，格外喜庆。


    来接英茀的，是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头发绾成一个髻坠在脑后，头上簪着两支素银簪子，衣服穿得比普通农妇精致些，在袖口领口处都圈有一层软毛。


    看起来家境不错。


    见英茀下了马车，妇人赶紧躬身行礼：“小姐可算到了，村里不比城中，天气冷，小姐快进屋，喝些姜茶暖和下。”


    其时天上开始飘起小雪，泥土地上已有一层薄薄的雪水。


    英茀踩在地面上，的确觉得全身被寒意笼罩。


    “是赵管事家的刘娘子吧？”


    英茀拢了拢春藜给她披上的斗篷，声音很柔和地问。


    刘氏笑得眉眼弯弯，连忙上前扶英茀。


    “是了，小的正是赵一松的娘子刘氏，当家的出去收账了，让我在此等候小姐。”


    英茀与她笑着招呼过后，便进了屋子。


    屋内的炕烧得暖暖的，一进门有个小丫头端上了姜茶，英茀饮了一口，果然感觉满身寒意都驱散了。


    “小姐，听说您来，我们便蒸了些黄米糕，是今年地里新磨的黄米面做的，配着蜜饯吃正好。”


    说罢，她呈上了一叠黄米糕，黄色米糕在屋中升腾起热情，令人舒心。


    她尝了一口，果然与京中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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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软糯香甜的同时又带着些乡下糕点独有的粗粝，很爽口。


    “以前因为人年轻，家里母亲病着，庄子上的事情一直交给二婶代管，如今我得了空，还是想来看看你们，以后我也会多到庄子上来走动。”


    刘氏赶忙回答：“那是自然，我们都是小姐的家奴，小姐若想来庄子，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刘氏的脸红扑扑的，特别热情。


    英茀轻轻放下手中糕点，看了眼屋内，屋内陈设摆式虽不算华贵，但也比一般普通人家精巧不少，能看出家境非常不错。


    再看屋中，除一个小丫头和刘氏，就没有旁的人了，看向刘氏，刘氏低着头，眼神闪躲，并不与她对视。


    “赵管事走前可有对刘娘子说过，我今日来是要见庄子上的佃户们的？”


    刘氏握着茶杯的手一缩，忙笑道：“这当家的没有与我说过，我不太清楚，就没有提前通知佃户们，要不小姐过几天再来？”


    看来有问题。英茀眉目一敛，道：“无妨，天还早，刘娘子领路带我去各佃户家走走也行，正好临近年关，我给佃户们带了些布料，他们也辛苦一年了，过年好做新衣服。”


    刘氏听了这话，忽然脸色涨红，急急地说：“小姐这可不行！”


    见英茀面色严肃，刘氏连忙镇定心神，劝道：“小姐，我们未曾与佃户们说过，若贸然前往，佃户们招待不周，到时候别让小姐受了委屈。至于布料，小姐可以留在这里，等当家的回来了，我就让他将佃户们都叫来领。”


    她百般推诿，英茀也知其中必有蹊跷，便看了一眼春藜。


    “刘娘子好大的派头。”


    春藜冷笑一声，抱着手臂道：“我们小姐昨天就通知到庄子上了，今日赵管事不说留在庄子上等我们小姐，甚至连小姐说的话都没给你吩咐，他就是这么做管事的？我看是打量咱们小姐心善，想欺负咱们小姐呢。既然这样——”


    她话头一转：“小姐，您还不如换个管事的。”


    刘氏脸色由通红转到煞白，连忙从炕上下来，跪在英茀面前，结结巴巴地道：“小姐，我、错了……当家的、与我说过，只是我忘记了，小姐小姐，您原谅我们吧！”


    果然这板子还得打到人最疼的地方，她才会就范。


    英茀起了身，示意回萦扶起刘氏，然后道：“刘娘子不必惊慌，我不过是来看看佃户们，并不是要寻你们的错处，你只管带路就好。”


    她的声音虽然温柔，但语气却毋庸置疑。


    刘氏哆哆嗦嗦地被扶着起身，只感觉扶自己的回萦力道极大，将自己的手臂捏得生疼，只好带着英茀等人往农庄走去。


    风卷着些雪沫子，打在英茀的斗篷上。刘氏本来提议下雪让英茀坐马车去的，英茀却执意要下地走路。


    手中的暖炉微微地散发出一丝热气，还好今日天气不算差，虽然有雪沫子落下，却并不寒凉，相反，天边似有太阳要升起来了。


    因为是冬季，田地里几乎无人劳作，只在几片田里，有几个雇工弯着腰，正给麦根培土，今年秋天天旱，冬雪来得也迟，导致地里的冬麦生长状态并不好。


    “也是辛苦他们了。”英茀搓了搓冷得快冻僵的手，再想想那些这么早就在地里劳作的雇工，叹息道：“给他们说，以后可以晚半个时辰开工。”


    刘氏哪敢不应？连忙点头哈腰地答应。


    英茀的目光绕过几个工人，落在远处田地里，只见田地被收拾得整齐干净，地中杂草很少，看得出来，这庄子上不管是租给佃户的田地，还是自己留下来的田地，都被打理得不错。


    那为何赵管事要阻止自己来佃户家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