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人走远，沈世央才从阴影中出来，转身回到片场。


    此时正在拍摄尾生的戏份，戏中的谈月仪笑得温柔内敛，宛如一朵迎风开放的小白花。


    沈世央今天来这里的本意就是来盯拍摄质量的，见正在走戏，便驻足细看。不消片刻，她就再次肯定自己当初选择谈月仪是对的——他竟与她心中的尾生形象隐隐重合。


    只见他眼神流转间将情绪拿捏得恰到好处，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停顿，都精准叩在人物命门上。


    导演盯着监视器，终于露出一个微笑：


    “完美！就这条！”


    他向来不关心演员的私事，只在乎镜头表现和演技。而这两样，谈月仪只多不少。


    导演越看越满意，忍不住称赞：“处理得非常到位，小谈，你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谢谢导演。”他微微颔首，姿态谦逊温和。


    不骄不躁，是块长久发展的料。导演和沈世央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得出同样的结论。


    ……


    谈月仪的戏份上午就结束了，他简单打过招呼后便回了休息室。


    见主演离开，沈世央却没急着走，仍然留在片场观摩后续拍摄。


    没过多久，一个胸前挂工作牌的现场人员小跑着进来，俯在导演耳边低语几句。导演点了点头，神色没什么变化。


    沈世央远远看着，心头莫名一跳——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这才开机第一天，大大小小的事就没断过。


    像是察觉到她的担忧，导演抬头朝她笑了笑：“别紧张，是投资方来探班了。”


    话音未落，片场门口已传来一阵喧闹声，比刚才更嘈杂几分，沈世央隐约听见有人连声喊着“杜总”。


    杜总，就是那个硬塞演员进来的资方？


    看向门口，一个中年男人身边围满了人群，她一眼就看到了其中那个消失良久的副导演。


    来得正好！这下人齐了，该问问这临时换演员到底是个什么操作了。沈世央朝着人群走去。


    ……


    …………


    “演员人选，我还是觉得支铭更贴合角色。”


    “支铭是谁？”


    “被宋抿之抢走角色的那个人。”沈世央直言不讳。


    杜福旺一听，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我投了这么多钱，往剧里塞个人怎么了？”


    他冷笑一声，语带威胁：“信不信我立刻撤资？让你这破戏根本拍不下去！”


    “那你撤吧。”


    沈世央语气平淡，眼睛连眨都不带眨一下。


    一旁的田文泽原本还在暗中观察，听到这句话后就彻底坐不住了。


    虽说原著作者、副导演和投资方的三方会谈场面有些诡异——


    按理说原著作者这咖位应该和他们坐不到一桌。


    但这杜总不知怎么的，今天走的居然是亲民风，沈世央来找他时，他也就顺势和她聊了几句。


    田文泽琢磨着这小小作家总不至于掀起什么大风浪吧，于是就在一边不说话充当吉祥物。


    可当他亲耳听到沈世央让杜总撤资时，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老天奶奶啊，这位祖宗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杜总可是组里八个投资方里占大头的那位，整整投了总资金的30%！


    副导演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拉住沈世央的手，朝杜福旺堆起笑脸打圆场：“杜总您千万别介意！十三月老师这是跟您说笑呢……”


    他一边说一边朝她使眼色，额角都快渗出冷汗。


    沈世央倒是没甩开他，但仍坚持道：“一开始定的就是支铭。”


    副导演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压低声音道：“十三月老师……”


    杜福旺气得两撇小胡子直颤颤，指着沈世央：“好，你有种！那我这就——”


    他话还没说完，后台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惊叫，紧接着一片混乱的喧哗炸开，瞬间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


    “出事了！有人受伤了！！”


    又有人受伤？！沈世央与副导演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读到了难以置信。


    今天这开机日简直像一出荒诞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两人再也顾不上什么杜总，转身朝骚动处快步赶去。


    …


    与之前几次混乱不同的是，这一次，真的有人在拨打120了。


    “怎么回事？”副导演随手拉住一个人问道。


    沈世央定睛一看，副导演拉的竟是宋抿之的助理，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看起来胆子颇小的小姑娘。


    她吓得脸色惨白，语无伦次：“刚、刚刚……灯架突然就倒了！我……我吓得动都不敢动……”


    “灯架倒了？”沈世央蹙眉追问，“砸到人了？伤得重不重？是谁？”


    “是、是宋哥……”小助理紧紧攥着手中的保温杯，手指不住发抖，“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灯架直接砸下来了……好多人围过去，我也不知道宋哥现在怎么样……”


    副导演突然察觉不对劲，犀利地问道：“等等！你不是他的贴身助理吗？当时你怎么没在他身边？”


    助理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地回答：“有、有个场务老师跟我说，杜总带了饮料点心来探班，放在偏一点的临时物料间，让我去拿些过来，说宋哥拍完戏可能会渴……我就去了……”


    “哪个场务？”沈世央立刻抓住关键。


    “我不认识……是个生面孔，也许是杜总带来的人？”助理努力回想，却因惊慌记忆模糊，“他就指了指方向，我也没多想……”


    沈世央和副导演都察觉到了异常。


    资方探班带东西不稀奇，但通常都会放在显眼处，或者由专人分发，特意支开一个演员的助理去偏僻处取，本身就不合常理。


    “而且我到了那边根本没看到什么饮料……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小助理越说越害怕，声音直发颤。


    这时，救护人员抬着担架冲了进来，人群慌忙让出一条通道。沈世央的目光却没有追随伤员而去，而是敏锐地投向了那架倒塌的巨型灯架。


    现场混乱不堪，工作人员正忙着检查其他设备，防止再次发生事故。


    她悄无声息地走近倒塌的灯架，趁人不注意蹲下身仔细查看。


    …


    灯架沉重的底座连接处明显有问题。


    主要的安全插销不翼而飞，接口处留着几道崭新的、不自然的摩擦划痕——不像正常使用或意外松脱造成的，反倒像是被人用工具撬动过，或是故意剧烈摇晃导致承重失衡而断裂的。


    她用手指轻轻抹过接口处的金属屑，指尖沾上些许极细微的、新鲜的银灰色碎末。这绝非日常使用中产生的氧化脱落，更像是某种工具剧烈摩擦后留下的痕迹。


    她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这绝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