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景棚内人头攒动，喧嚣声混杂着设备运行的嗡鸣，人群层层叠叠围成一个密实的圈，沈世央压根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


    然而，在这片混乱之外，一个高瘦的身影显得格格不入。他孤零零地站在聚光灯照射不到的光影交界处，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他的助理正背对着沈世央激动地说着什么，手大幅度地摇动着，情绪显然非常激烈。


    副导演早就已经一头扎进人群中去了，估计正在里面调停。


    沈世央环顾四周，略一迟疑，还是朝着那圈外的人影走了过去。


    她刚靠近，还没来得及开口，正激动比划着的助理猛地回过头来，似乎是被她的脚步声惊动。


    当看清来人是沈世央，他脸上的怒气和焦躁瞬间被惊讶取代。


    “欸！是您！”他显然还记得沈世央。


    沈世央记性不错，看到这张脸立刻想起了自助餐厅里那个搞错位置的乌龙：“好巧。”她点点头，目光却越过助理，落在了他身后沉默不语的谈月仪身上。


    世界真小，任凭当时的她怎么想都不会想到，在餐厅里偶遇的、包裹的很严实的人，居然会成为饰演尾生的人。


    谈月仪也看到了她，眸中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唯有左侧脸颊上那片异常鲜红的掌印，在略显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破坏了他整体的疏离感。


    “发生什么事情了？”沈世央蹙眉问道，视线在那清晰的掌印和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之间扫了个来回。


    助理这才像被点醒了似的，猛地一拍脑门，怒气又重新涌了上来：“哎哟！可气死我了！您给评评理！”他像是找到了能主持公道的人，立刻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倒豆子似的交代出来。


    原来这场拍的是一场后期的高潮戏份，宋抿之扮演的角色因长期积压的误解和嫉妒，终于爆发，需要狠狠地扇尾生一巴掌。


    “剧本里写的是‘借位’！明明是借位！”助理气得声音都在抖，“前面走戏的时候都对得好好的，结果实拍第一条，宋老师他……他就真打上来了！毫无预兆！下手特别重！当时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指着谈月仪的脸：“您看看！这印子！立刻就这么红了！这得使多大劲啊！”


    助理喘了口气，继续愤愤不平：“这还没完！得亏谈哥反应快，把那条戏的情绪接住演完了。”


    “导演喊卡之后，还没等我们说啥呢，宋老师自己倒先‘哎呀’一声，捂着右手腕就蹲下去了，表情痛苦得跟什么似的，说他刚才太投入，不小心用力过猛，好像手腕扭伤了，疼得厉害！”


    “然后您看，”助理指着那群人，“瞬间所有人都围过去关心他了！嘘寒问暖，找冰袋的找冰袋，夸张的还说要打120！这叫什么事啊！明明是他下了重手，谈哥白白挨了这一下，谁过来问一句了？”


    沈世央静静听完，目光再次落回谈月仪身上。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垂着眼睫，仿佛助理口中那个被当众羞辱、被忽视的受害者不是他自己。


    而另一边，人群中心隐约传来宋抿之带着歉疚和痛苦意味的声音：“……真对不起大家，也对不起月仪，我太入戏了……没控制好……嘶，手腕好疼……”


    沈世央心下明了，这不过是娱乐圈里司空见惯的戏码，没想到开机不久就上演得如此淋漓尽致。她看着谈月仪，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剧本她看过，这场戏本是远景，对情感展现要求并不高，再加上下一场戏是尾生的特写戏，为避免影响后续拍摄，剧本里确实建议借位拍摄。


    如果宋抿之果真是由于入戏才结结实实地打出一巴掌倒也罢了，但就看他这副哗众取宠的模样……谈月仪这一巴掌，挨得实在冤枉。


    “没事，导演说这条过了。”谈月仪转身，掩住眸底的晦涩。


    这时人群终于散开，宋抿之被众人簇拥着走出来。


    “大家别担心，我休息一下就好。”宋抿之对着众人说，被助理搀扶到了一旁。


    …


    宋抿之下手是真的狠，谈月仪脸上的红肿根本没法遮盖。


    尝试多种办法无果后的造型师只能对着导演无奈摇头，原定的特写戏份也被延后，优先拍摄其他非特写镜头。


    现场暂时恢复秩序后，沈世央想找副导演继续之前关于换角一事的质问，却发现对方早已不见踪影。


    “溜得倒快……”她暗自嘀咕，目光在片场四处搜寻。


    突然，一片熟悉的衣角从视线边缘闪过。


    在那里！她快步追去，却在拐角处跟丢了目标。在原地转了几圈，意外撞见了宋抿之和他的助理。


    沈世央敏捷地侧身躲到一旁，没让对方发现。


    本打算离开继续找人，但他们的对话却让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


    “真不知道那个谈月仪有什么好的，粉丝量没我高，演技也平平无奇，导演真是瞎了眼…”


    “你到底拍好了没有？”宋抿之不耐烦地问道。


    小助理一手举着补光灯，一手拿着手机对着宋抿之的手腕拍照：“稍等，哥，要不要补点腮红？打光后颜色淡了不少……”


    宋抿之举起手腕端详片刻。


    “我已经用了最红的色号了，还不够明显吗？”他伸出手腕，“帮我补一下。”


    助理手忙脚乱地举着补光灯和手机，还要分神给他涂腮红，显得十分狼狈：“好、好的！”


    看着助理在他手腕上啪啪地拍着腮红，哪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行了行了，再拍没伤都要被你打伤了，”宋抿之收回手，“直接拍吧，后期再修一下。一份发给杜总，一份发到微博给粉丝看。”


    两人边说边朝着沈世央的方向走来，她心头一凛，迅速向阴影深处退了半步，将自己彻底藏匿于道具箱的缝隙之间。


    “杜总之前可是说过了，尾生这个角色一定是我的，”宋抿之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却仍清晰地传了过来，“谁想得到半路竟杀出个谈月仪。”


    他冷笑一声，语气愈发阴沉：“还好最后还是让我拿到一个角色，要不然《死水》这波热度我岂不是蹭都蹭不上了？今天这一巴掌……算便宜他了。”


    杜总？


    沈世央沉思，所以宋抿之真的是被人硬塞进组的？可为什么她一点消息都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