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就是大人们对其它孩子的叮嘱。


    “要照顾弟弟”“小心别撞着弟弟”“别欺负弟弟”……


    可小朋友们哪里知道什么叫身体弱，只知道当这个叫“江江”的小弟弟出现在身边时，耳朵里就会充斥着爸爸妈妈紧张的唠叨。


    久而久之，江叙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他自己。


    …


    他放下画笔，室内松节油的气味淡淡弥漫，画布上的油彩还未干透。虽然距离细化阶段还早，但图像的轮廓已然可辨。


    那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呢。 大团朦胧而压抑的灰调子——像是掺了白的钴蓝、褪了色的煤黑、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灰紫——被柔和地混合在一起，铺陈出一个广阔而虚无的空间。没有尖锐的笔触，一切边界都显得模糊而温柔，却因此更显得无边无际，无处依托。


    而在画面的右下角，一小块更深些的色调悄然凝聚，构成了一个微微蜷缩的、模糊的背影。它没有被刻意地勾勒形状，只是用颜料薄薄地堆叠而出，像一个被遗忘在巨大空白页边的、安静的逗点，沉默地停留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


    “咚咚——”


    管家轻叩房门：“少爷，您约定的时间到了。”


    这是以往每晚雷打不动的游戏时间，江叙怕自己画得太入神忘了，特意让管家提醒。


    “好。”


    他起身仔细清洗画具，这些事他从不假手于人。拿起手机，屏幕上果然躺着熟悉的头像、熟悉的对话。


    【13th：玩？】


    江叙打字回复。


    【寒江揽云：嗯】


    【13th：上号】


    ……


    沈世央登录游戏，发现邮箱里又塞满了扣扣星给她兑换的各种礼包。


    其实为了支持扣扣星的项目，游戏上线当天她就充了不少，再加上他送的，代币已经严重泛滥了。


    改天抽个卡过过瘾好了。


    “来了！”她进入语音频道，虽然寒江揽云不说话，但她是需要语音交流的，不同于之前他可以在小迈直播间听到声音，现在两人双排，他也得挂在房间里，只是仍旧不肯开麦。


    (队伍)【寒江揽云：嗯】


    “欸你真的不考虑开语音嘛？”沈世央一边说着一边点了匹配，“局内沟通太不方便了，不能连续发消息，好多战术打不出来。”


    幸好两人游戏意识都不错，影响不大。


    (队伍)【寒江揽云：我身体不太好，容易咳嗽，怕吵到你】


    原来是这样，沈世央就说这人总不至于这么腼腆，一起玩了这么久了还是不愿意开麦。


    “那你每天打游戏会不会太耗神？需不需要多休息？？”


    (队伍)【寒江揽云：不会，我是先天体质弱，不是生病了】


    “哦～那就好，不过我们还是早点下线吧，别熬太晚了。”


    (队伍)【寒江揽云：别】


    (队伍)【寒江揽云：晚上可以玩】


    (队伍)【寒江揽云：不然你下午没空】


    “没事儿，咱们可以下午玩呀，我晚上写文也行。”


    文什么时候写都行，只不过她习惯先把正事完成了再放松，所以才打算在上午和下午赶稿。


    (队伍)【寒江揽云：好】


    “那说定了，今晚早点休息。”


    沈世央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解决了让管家头疼许久的难题。


    江叙确实因为夜间游戏睡得很晚，虽然他本人乐在其中，可他的身体却经不起这样的消耗，身边几个人忧心忡忡却无计可施。


    没想到从这天起，江叙竟主动恢复了正常作息。


    ……


    时序流转，盛夏的燥热终于被渐凉的秋风取代。


    当日历走到十月时，沈世央真真切切地忙碌起来了，之前辛苦积攒的存稿也派上了大用场。


    因为《死水》正式开机了。


    今天第一场拍摄的是尾生和另一位男配角的对手戏。但当沈世央看到片场里那个陌生的演员时，几乎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


    她找到副导演，直接问道：“这个角色为什么换成了宋抿之？我记得很清楚，最初我们商量定下的人不是他。”


    沈世央对这个配角的人选格外上心，选角时特意挑选了一位演技扎实、形象贴合的演员。


    副导演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摆出惊讶的表情：“有吗？一开始定的就是他吧？”


    若不是沈世央那天还特意确认过演员名单，她就要被他这副冠冕堂皇的样子骗过去了。


    “你觉得我好糊弄？”她语气冷了下来。


    副导演跟过无数剧组，见识过太多原著作者的不满，但大多最后都不了了之。


    毕竟，个体作者势单力薄，很难与一个庞大的制片体系抗衡。


    即便“十三月”小有名气，她的粉丝体量也无法与流量明星的粉丝军团相提并论，对方一旦卖惨，足以让她的社交媒体瞬间沦陷。


    “这事儿我也没办法，”副导演不想与她纠缠，“最终演员名单不是我提交的，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换的人。”


    “不是你，难道是导演？或是演员统筹？”沈世央气极反笑。


    “要不…你去问问老徐？”老徐是剧组的演员统筹，副导演试图把皮球踢出去。


    “别绕圈子了，”沈世央打断他，“演员选定是你负责的环节，你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


    副导演看她态度强硬，知道遇上了硬茬，只好压低声音透露一点实情：“是资方那边的意思，非要把他塞进来…”


    话音未落，片场另一头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几名工作人员提着医药箱急匆匆跑过。


    副导演一把拉住其中一人：“慌什么！碰坏设备谁负责？”


    工作人员抹了把汗：“有人受伤了！导演让赶紧拿药过去！”


    “严重吗？”沈世央心头一紧，插话问道。


    “不清楚，应该挺严重的，嚎了好几嗓子呢！！”


    副导演脸色一变，拔腿就往发生骚动的地方跑：“可千万别出大事啊！”


    沈世央也暂时顾不上追问换角的事了，跟着人流快步向出事地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