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他怔怔问：“皇，皇后呢？是不是在寝殿外……”


    侍卫的回答宛如一盆凉水浇灭了他的心。


    “皇后尚在寝宫，不曾离开。”


    皇上双手止不住发颤，他努力平复心情，可他做不到。


    平生第一次怒火仿佛要突破他的控制，他愤怒地目视豫王，三两步走下台阶，揪起豫王的衣领，一字一句咬牙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哈哈哈哈哈哈……”豫王痴笑着，不理睬面前人的质问，“皇兄，想不到你对皇嫂倒是真情，真是头次见你的这副表情，啧啧啧。”


    “我还以为你会像十七年前亲眼见证着江倾的死而无动于衷。”


    “原来你也会痛，会害怕。”豫王低头看拽着他衣领的手止不住颤抖，大笑了好几声才缓下来，“我以为你就是个石头，眼里只有对权力的野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怀川，我赌对了。”


    “你对皇后当真是上心，瞧瞧。”豫王想要摇周围江媣和莯鎏长公主的手，让她们也看看这位向来狠心的帝王，如今是一副怎样失魂落魄的模样。


    可目之所及，二人眼神中的冷意较方才更甚。


    “豫王，你够了。”


    豫王被狠狠踹到了地上，他闷哼了一声，粗糙的脸颊被一只黑靴压住，是皇上。


    “皇兄、这是、何、意？”


    “拖下去，关进天牢。”


    豫王很快被人架起，他的嘴角渗血，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皇兄，失去至亲至爱的人不好受吧。十七年前我遭受的，你也绝对不能少！”


    豫王被拖着越来越远，声音变得微弱，他拼尽毕生力气，继续大吼道：“当年江倾因听了你在阁楼，才冒着火闯进去，却想不到她最尊爱的父王，竟眼睁睁看着她在火里消磨哈哈哈哈哈哈……”


    “可笑啊！可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越来越远，逐渐听不见。直至最后，换来了一声声凄厉的哀叫，惊起丛林数鸟，将明月遮蔽，可天色却没有因此暗沉下来，远处的凤仪宫悬浮着滚滚灰烟，亦如十七年前中秋的大火。


    皇上小心扶着门框，一步一步往外走，神情恍惚，李公公伸手想去搀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一个人摇摇晃晃往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江媣目光复杂看着皇上的背影，在得知全部真相时，她还是免不了一怔。


    当年竟如此残酷，如此凄凉。


    一场大火，毁了所有人。


    莯鎏长公主轻轻拍了她的肩，她错愕回神，沉默地抬步跟上去。


    等江媣到时，凤仪宫前熊熊烈火，火舌乱窜，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气味，皇上怔怔看着面前的宫殿，笼皮被烧化，露出里面的火芯与大火苟同。


    华丽的宫殿一夜之间尽数变成灰烬，耳畔边是宫人救火的响声和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做，宛若一朝回到十七年前，他站在听城阁的门口，冷静自持地做出最优的决定。


    凤仪宫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好似里面压根就没有人。若不是他了解皇后，每年上元节，无论风雨，都会在房中等他团聚，恐怕他也以为皇后能躲开这场突如其来的火。


    不，或许没有上元节，她也会毅然赴死。


    只是他硬生生拖住了她十七年。


    求她陪了十七年。


    “陛下，这火太猛烈了……”宫人颤颤巍巍道。


    “救。”


    “或许皇后娘娘在外等着……”


    皇上睨了宫人一眼，眼神冷漠，几乎不含感情道：“救。”


    江媣左右看了看，没看到皇后的身影，她拦下急着来回踱步的苏嬷嬷，问道：“皇后娘娘呢？”


    苏嬷嬷颤声，一向稳重的脸庞上露出惊慌、自责的神情，江媣察觉到她紧握着的双手抖得厉害：“娘娘她……还在宫里。”


    “什么？”江媣和莯鎏长公主异口同声。


    “娘娘说，今儿上元让奴婢们早早回去休息了。”苏嬷嬷小心瞧了一眼皇上，和皇上冷冽的目光撞上，她强忍着低头的冲头，鼓起勇气道，“方才奴婢经过凤仪宫门口，听到娘娘似乎在和另一个人说话。不久，凤仪宫就起了大火。”


    “可看清那人是谁？”


    苏嬷嬷摇头，着急道：“后来，娘娘唤了奴婢进去，给了奴婢一封信，让奴婢交给陛下。”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她用手按压抚平递到皇上跟前。


    当年的事，她也是知道的。苏嬷嬷抿唇，总觉得今天发生的事和从前脱不了干系。


    皇上看到焦黄色信纸上的字，是皇后无疑。


    他突然害怕打开这封信，他抬头，面前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一部分，周围弥漫着浓郁的黑烟，只有宫人的嘈杂声。


    “快找皇后娘娘！”


    几个侍卫蒙着面巾冲进去。


    他的视线顿时有些模糊，低下头一看，几颗豆大的泪珠落在信纸上，变得昏黄不已。


    偌大的纸上只有两个字，被滴水荡漾晕染开，仿佛攀上了花鼓。


    原本的字迹是……


    勿救。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侍卫大喊：“找到皇后娘娘了！”


    皇上攥紧手里的信，将“勿救”深深埋进掌心。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面前的一幕令他久久不能回神，他蓦地想起了死去的江倾。


    当初她也是这样抬出来的，全身漆黑，衣裙被烧得焦黑，溃不成样。


    在同样始于阴谋的大火里，他深爱的妻子和孩子都死了。


    全是因他而死。


    阿挽和倾倾从此长眠于世，徒留他孤身在人间，在冰冷的皇位上。


    “阿挽……”皇上一步步走过去，明明距离不远，可他却觉得这条路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远得厉害。


    直至走到跟前，他才停下，看着被烧得几乎认不出来的皇后，他颤抖地为她阖上了目。


    他多希望这不是她。


    手里的信纸攥地发皱，揉成了一个纸团，像是要刻入他的手心，他低缓的声音响起，温柔而无奈，尾音稍带着颤抖。


    “阿挽，不要和朕开玩笑了，好吗？”


    “阿挽，别睡了。”


    “阿挽……我错了。求你醒来再看我一眼，好吗？”


    可没有人回应他，世上唯一有资格陪伴他、亲近他的人在今夜死了。


    从此，他身后再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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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人会像阿挽一样，支持他、陪伴他、慰藉他。


    江媣走到皇上身侧，看着他挺直了一辈子的背弯了下来，神情凄哀，袖口处的手微微颤抖，好似感觉不到火的灼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皇后。


    他爱她，一如二十几年前初见时那样。


    江媣想起，曾经她问林渡舟为何父皇总不来看她和母妃。


    林渡舟面露难色，只草草告诉她。


    皇上与皇后是青梅竹马，是少年夫妻，最初他们的婚事也是皇上在先帝住的乾清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求来的。


    只因皇后的母家逐渐衰败，对他的前途无用。


    可他执意娶她为妻。


    “父皇……”江媣轻轻唤了一声，皇上垂下眸子，敛起情绪。


    “陛下，陈千户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只一秒，皇上面上的悲痛不复，转而换上平静的面庞，他佯装淡定的理了理衣裳，轻声道，“带皇后出去。”


    陈千户走得急，与皇后的尸身擦肩而过时，他堪堪停下脚步，他虽不知是谁，心里却莫名为她难过。


    “陛下，岚仙庄的孩童已经全部救下，微臣分别派人送回了家。”陈绍语气恭敬，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呈到皇上跟前，这才抬起眼，发现皇上隐忍的神色，他顿时感觉不对。


    陈绍刚要出声，皇上脸上一凉，鲜血从鼻间流出，他用手一抹，红里透黑。


    “来人，快传太医！”


    ……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一道斜阳照亮檐角，灯下铃铛作响，皇上才悠悠醒来。


    太医再次上前把脉，皇上屏退了所有人。


    江媣和陈千户走出乾清宫，经昨夜这么一遭，全身疲惫不已。


    “辛苦陈千户了。”江媣朝陈绍颔首，刚走几步，脑海突然闪出一个身影，她看了看周围，总觉得缺了一个人。


    她漫不经心道：“路卫帅呢？”


    陈绍身子一怔，僵硬地转头，挠了挠后勺：“头儿他……困了？”


    江媣：“……？”


    陈绍尴尬地嚼了嚼麦穗，脑海里浮现路璟淮对他的叮嘱。


    “我去追其余的人，你把这些要物送到陛下跟前。”路璟淮捋了捋带血的衣袖，扯下长袍一角粗鲁地绑在手臂上，行动间拉扯到了背上的伤口，忍不住蹙眉。


    “头儿，要不我去追吧，你这还受着伤呢。”


    “无妨，小伤。”


    陈绍咽了咽口水，想到岚仙庄里的机关，不由得打一个寒颤。


    豫王这老贼平时看着人模人样，搞得机关也太阴了吧！


    陈绍又看看路璟淮之前一直走在最前面，虽然躲掉了不少机关，但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换了旁人早躺下了，偏偏他还活蹦乱跳的，心里对他的敬佩又多了一分。


    路璟淮走前叮嘱了一句。


    “不要告诉别人我受伤了。”


    陈绍那时点头。


    想到这，陈绍正色看向江媣，心道头儿我帮你一把。


    “公主，头儿他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躺在府里一动也不能动，可怜得很！”说着抹了抹不存在的泪水，“头儿不让我告诉公主，他怕公主嫌他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