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懿行揉揉后脑勺，头发被抓得炸飞，看看前方，又看看四周。


    白光笔直射向前方。


    光圈由里到外，从亮到暗，一层叠一层，一层嵌一层，最外层的光晕若隐若现，慢慢没入黑暗。


    小路两侧深不见底。


    喉结轻滚，他咽了咽口水。


    越过杯架，长臂伸入。


    雨伞提起的那刻，水滴浸湿干燥掌心，冰凉之意穿过胳膊，直击心脏。


    他把伞攥得更紧，“我出去拿备用油，你在车上等等我。”


    程杳杳摩挲手臂，刚刚被有几滴水溅了上来，凉飕飕的，“一起去吧？我帮你撑伞。”


    雨水断了，被车内暖融融的光照得清晰，一小段一小段的印在车窗上。


    霍懿行又咽了咽，声音有些干，“不用了，雨也不大，你待车里，我，我很快回来。“


    随着车门落下，驾驶座变得异常空旷。


    车里太安静。


    砰，砰，砰。


    一下接着一下，她听见心脏正在撞击胸腔。


    不安心。


    他看起来很害怕……


    程杳杳的视线追逐的逐渐隐入黑暗的那道身影。


    看着他一步踏一步，水洼似乎被踩得尖叫，叫声越来越远。


    风发现副驾驶座的的车窗没关紧，露出一条细细的缝，不到一指宽，却也十分足够。裹挟着密密绵雨，用力一挤，钻进车里。


    凉意尽数喷洒脸颊。


    程杳杳一激灵，胡乱擦去脸上水珠。


    机械声响起。


    水汽灌入车厢。


    长舒一口气。


    “有备用油吗？我下来和你一起吧。”回头问道。


    “我找一下。在车里等我！”前一句是大声回答，后一句却是小声嘀咕，“我记得有的啊，放哪里了呢……”


    “不着急，”程杳杳安慰着，眼神却透过雨伞和车框缝隙，望向远方，“慢慢……”


    等等！


    要说的话突然停在舌尖。


    他们的来时路，幽黑深远，本该没有一丝光线。


    程杳杳揉揉眼。


    怎么恍惚好像看到两道圆圆的光圈。


    定睛一看。


    一片黑暗。


    什么也没有啊……


    是她看错了吧……


    她又揉了揉眼。


    心脏被猛然攥住，又突然松开，一紧一松，乱得她后脑勺也跟着抽抽。


    不行！


    她还是要下去看看。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残存的雨水窝在树叶里，坠得太沉，压弯叶片，顺着弧度流下。没入夜色的晶莹悄然划过半空，坠落。


    啪嗒，砸在头顶上，发缝中间。


    “嘶！”


    透心凉。


    倒霉！


    程杳杳揉揉发顶，加快步伐，“懿行哥哥，杳杳来帮忙啦！”


    “你来做什么！快回去！”他粗声粗气凶道。


    “不要，我一个人在车里害怕。”


    正说着，远处两道绿光若隐若现，似乎有半人高，偶尔出现，不过几秒又消失。


    不禁让人怀疑自己的判断。


    心脏以更加紧迫的频率缩放。


    程杳杳下意识屏住呼吸，抱着身旁黄毛的手臂。


    霍懿行愣了愣，有些嫌弃的嘟囔，“就这么害怕？都让你在车上等了，下来做什么，这么黏人，真会给我惹麻烦……”


    一边唠叨，却不忘腾出手，轻拍了拍程杳杳的手背，“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况且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安静而已。”


    说完，他也缩了缩脖子，后背一阵发凉。


    程杳杳屏着呼吸，视线紧紧盯着远方，霍懿行的话是一个字也没听到。


    忽然，她猛的攥紧他的手臂，五指几乎嵌入肉里。


    霍懿行痛呼一声，“干什么！”


    正要斥责，双手被程杳杳嵌牢，转头对上她闪烁却又坚定的眼眸。


    “回车里。”


    后备厢被重新关上。


    备用油都没找到，霍懿行就稀里糊涂的被扯回车里。


    他没想到，程杳杳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手臂都被勒出红色掌印了。


    “你看，你给我拉的！”抱怨着，霍懿行按开灯，把手架到程杳杳面前，“胆子怎么会这么小，哼，真是的，快给我吹吹！”


    霍懿行没得到想要的安抚。


    灯被关了，车内落入黑暗。


    “欸！”他刚不满的吱声，唇上却被柔软而冰冷的掌心覆盖。


    “嘘。”程杳杳将他捂得紧紧的，食指放在嘴巴前，一脸正色的朝他比划着噤声的动作。


    手继续盖在霍懿行脸上，转头检查完车窗，程杳杳又半蹲着倾过身子，把车门反锁上。


    如灯泡般散发绿色幽光的双眼似乎在往她们的方向移动，晃晃悠悠的，一步一步慢慢逼近。


    对上霍懿行疑惑的双眸，程杳杳气声说道，“懿行哥哥，后面好像有双绿眼睛。”


    或许是太过紧张，也有可能是太久没有熬夜，她的眼眸充斥血丝，红通通一片，宛若憋不住要哭一样。


    霍懿行点点头，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揉了揉她的头发，示意她放开自己。


    紧接着，带着湿意的气息喷洒在耳廓上，“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如同漫威英雄保卫地球般，他眼神坚定，扭头朝身后望去。


    午夜的风呼啸，雾气消散，幽幽两道绿光反射在玻璃窗上。


    程杳杳一下就被揽紧了。


    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嵌入他的身体。


    气音歪歪扭扭，忽上忽下，颤颤抖抖，似有若无钻进耳中，“程，程杳杳，你，”


    咕咚一声。


    吞咽声异常响亮。


    “你别怕，我，我保护你……”


    害……


    到底是谁保护谁啊！


    程杳杳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自己的手拔出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们在车里，它进不来。”


    抱着她的男人忽然松手，胡乱点着头，脸庞煞白，口中喃喃，“对，对，进不来……”


    绿光的移动速度猛然变快，似在奔跑，晃眼间，就到了车尾处。


    霍懿行的视线在车厢里乱瞟，扫视一圈，落在程杳杳的书包上，“把这个给我。”


    他攥着包，手伸进脖子里一扯。


    一个指甲盖大小玉制吊坠落入手心。


    手又伸进口袋，卡片嵌入掌心。


    “万一，”他盯着程杳杳，喉结滚了滚，把吊坠和卡片塞到程杳杳手心里，紧紧包裹，“我是说万一，这个东西进来了，我挡住它，你就跑，藏起来……”


    恍惚间，好像有泪光在霍懿行眼中闪烁。


    “喵～～～”


    一声猫叫打断了他的话。


    “喵喵？？？”猫叫声中带着几分困惑。


    泪光无影无踪，霍懿行怔在原地，脸颊上的肉抽了抽，眼神呆滞。


    “叫什么！”陌生的斥责声飘荡半空中，哭腔里夹着庆幸，“你个臭混蛋，大半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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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雨竟然跑出来了，真的吓死我了！还好没事……”


    一阵风拂过，宽大的黑色雨衣帽被吹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女生缩了缩脖子，换了个抱姿，把小猫脑袋拢入雨衣里，狂奔起来，“呜呜呜，好恐怖，都怪你……”


    ***


    头顶传来簌簌的翅膀扑腾声。


    鸟鸣响起。


    霍懿行将书包拥入怀中，机械般，直挺挺转动脖子，移开视线。


    “噗嗤！”程杳杳忍不住了，哈哈的大笑个不停，前仰后合，身子直颤。


    “笑什么！”霍懿行噔一下弹起来，面对着她，双颊通红，怒目圆睁，狠狠瞪着她，“有什么好笑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程杳杳害怕不起来，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只好一边笑，一边擦眼泪。


    “哼！”霍懿行瞪着她，看着她笑疯的样子，羞恼不知不觉褪去，“笑什么啊，跟傻子一样，噗！”


    “你神经病啊！”他骂着，却跟着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二人相对着笑了好久，久到小鸟们站在树梢齐刷刷吟唱，久到远远的传来鸡叫，久到清晨的第一缕光洒在小水洼上，反射出粼粼波光。


    程杳杳才慢慢平息下来，笑得太狠，上起不接下气，胸口还在快速起伏着。


    霍懿行却突然变了脸，瞪了她一眼，别过脑袋，抱着胳膊，“哼！”


    “怎么了？”她戳戳小气鬼的手臂，发现他的肉变得更加紧实了。


    “哼。”霍懿行屁股挪了挪，身子贴到车门上。


    程杳杳追过去，拉拉他的袖子，“怎么了，懿行哥哥？”


    袖子被人扯了回去。


    “懿行哥哥！”程杳杳夹着嗓子，夸张大叫，一脑袋撞到霍懿行胳膊上，靠着，“懿行哥哥怎么不理杳杳了，呜呜呜，懿行哥哥不能不要杳杳！”


    脑袋在他胳膊上疯狂来回用力蹭，“别不理杳杳，懿行哥哥是杳杳的偶像，是保护杳杳、救杳杳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没有你，我怎么办！”


    带着薄茧的手掌代替胳膊，抵住程杳杳的脑袋。


    她停止动作。


    “咳。”霍懿行揉了一下胳膊，手握成拳，虚搭在嘴巴上，遮住那颗不顾主人制止、拼了命都要冒出来的小虎牙，脸对着前方，视线却向下斜，睨着她，“偶像？英雄？”


    啪。


    两掌相击碰撞出清脆响声。


    “懿行哥哥太帅了！”程杳杳眨巴眨巴星星眼，轻咳一声，拉下嘴角，装作严肃的样子，压低嗓音，“万一有事，你先走，藏起来，别管我。”


    “切！”霍懿行移开视线，看着窗外。


    只是右脸的嘴角都咧到耳垂下了，虎牙也不受控的明晃晃冒出来，左手肘抵着窗沿，左脸压在合拢成拳的左手上，甚至开始抖腿！


    看这得意洋洋的欠扁样！


    “只是懿行哥哥以为那是什么？”程杳杳靠近他，十指成抓，朝虚空抓了一下，“是被人类抢占了栖息地，只能在雨夜下山觅食的猛兽？”


    顶了顶霍懿行的胳膊，做了个鬼脸，“还是不知名病毒突然爆发，丧尸来袭！”


    “又或者是，雨夜凶手——他带着激光笔无差别杀人！”双掌在脖子上一划，白眼一翻，程杳杳倒在他胳膊上。


    “神经病啊！”霍懿行骂了一句，身体却朝副驾驶挪了挪，“什么姿势！脖子都给你扭断了！”


    她忽然咯吱咯吱笑起来。


    霍懿行愣了愣。


    眼底的迷茫逐渐被羞恼代替，“好啊！你又嘲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