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雨眠忙道:“我差点忘了,雪卿让我帮他带了封信给项将军。他本来是要一起来的,收拾行装的时候晕了过去,医师一把脉,才发现他已经有孕了。不足三月胎象不稳,金大人死活不让他动身,他只好托我把东西和信带过来。”


    陆锦澜愣了一下,之前听说过,新婚夜夫郎有孕叫座上喜,没想到让项如蓁给遇上了。


    她拍了拍项如蓁的手臂,“恭喜恭喜!行啊你,这么快就要当娘了,你得请客。”


    项如蓁笑了笑,“当然,这事儿我不会推脱,等你和无辛有空……对了,无辛呢?”


    雨眠偷偷勾了勾嘴角,陆锦澜这才想起来,“忘了问你,怀星怎么来了?”


    雨眠忙道:“你让姜兰教那些男仆武功,不就是为了我们夫郎出门带着他们安心吗?再说怀星自告奋勇,说想要跟着来看看他师傅,我也没理由拒绝啊。”


    陆锦澜不信,微微眯了眯眼,“只是让他跟来,你就没教他点儿别的?”


    雨眠慌张地移开目光,“我能教他什么啊?不过就是说了些伺候人的法子,让他学着怎么照顾晏将军而已。你们聊,七郎托我给十三带了些东西,我去看看他。”


    雨眠一走,陆锦澜才想起来,怪不得她和萧衡的事儿都传到京城去了,原来有十三这个大嘴巴。


    他不会写字,只能托人写信,还不忘把这儿的八卦告诉他七哥,这嘴比棉裤腰还松。


    *


    晏无辛见到怀星的时候愣了一下,本来想要说他几句,可见他因为连日赶路风尘仆仆满面风霜,还是将到嘴边的训斥咽了下去。


    怀星笑着开口:“师傅,晏府给你拿了好多东西,我也给你带了些你平常爱吃的点心,我帮你归置到房里吧。”


    晏无辛点了点头,带着他到自己房里。


    怀星立刻挽起袖子,把几箱东西搬进来,开始一样一样归置,嘴里还念叨着:“路太远了,这些点心匣子我放在怀里抱着,有些还是颠碎了,你挑些整的尝尝,剩下丢了吧。”


    “对了,这件狐皮背心我记得你去年最爱穿,走的时候是不是忘带了?我特意让方卿找出来,给你拿过来了。”


    晏无辛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忙前忙后,捏了块点心放入口中,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晏无辛的母亲晏维津是位严母,父亲早逝。她自己虽然纳了很多个应子,那些人却都只是为了讨她欢心,做一些酒色陪伴。她还没发现哪个男人能像怀星这般,事无巨细的打心眼里惦记着她。


    在晏无辛的生命中,鲜少有这般来自男人的琐碎的关怀,一时竟让她有些难以适应。


    “你慢慢收拾,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她站在外面吹了会儿凉风,想起离京前那晚,两人的荒唐缠绵,这冷风越吹越热。


    转身回来,发现怀星衣衫不整,只穿了件薄衫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精致结实的腹肌若隐若现。


    晏无辛顿时一愣:“你干什么?”


    怀星低声解释道:“我刚刚帮你把衣服洗了,不小心把身上都弄湿了,只好把衣服脱下来烤干再穿。如果师傅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先出去了。”


    晏无辛皱了皱眉,“外面都是女人,你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就在房里待着吧。”


    “多谢师傅。”怀星抬眸看了看她,“如果师傅不介意的话,我想在这儿洗个澡。”


    晏无辛瞥了他一眼,“洗吧洗吧,随你便。”


    怀星走到屏风后宽衣解带,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搭在屏风上,晏无辛看了一眼,脑子里又开始浮想联翩。


    她从抽屉里翻出把扇子,呼哒呼哒地扇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哗啦啦的水声终于停止,少男温润低沉的嗓音传过来,“师傅,我忘了拿沐巾。应该在桌上,您能帮我拿过来吗?”


    晏无辛翻了个白眼,真想知道这些用烂了的招数是谁教他的?


    怀星悬着心等了好一会儿,脚步声终于越来越近。


    他正准备站起来,沐巾忽然砸到了他头上,晏无辛不耐烦道:“下次记得,别丢三落四的。”


    “是。”怀星失落地垂下眼眸。


    不知道是自己学艺不精,还是师傅真就这么不喜欢他。任由他使劲浑身解数,也不为所动。


    不过雨眠小郎说前招尽弃,还有最后一招可以用,那就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怀星叹了口气,穿好衣服,擦了擦濡湿的头发。


    “师傅,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手摸到门栓那一刻,身后忽道:“站住。”


    怀星身形一滞,定在那里。


    只听她气道:“妖模妖样勾引我半天了,还想走?滚回来。”


    “是。”怀星忍不住笑了笑,又赶紧压下雀跃的嘴角。


    他跪在晏无辛腿边,靠在她膝上,仰望着晏无辛愠怒的脸庞,温声祈求:“师傅作战辛苦,让徒儿好好伺候您歇下吧。”


    他壮着胆子蹭了蹭晏无辛的唇,只见她眉心微微皱起,嘴边不悦的低喃:“逆徒!看似乖巧,却总想以下犯上。”


    怀星心里一沉,低声辩解:“冤枉!在我心里,师傅永远高高在上。我只是想伺候师傅,我知道,我配不上。”


    晏无辛捏住他的下巴,“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还不过去铺床?”


    怀星眼底的喜悦迅速冲散了那一抹哀凉,“徒儿遵命。”


    *


    一晃过了七八日,派去上都打探的人回来,带回了不少有关于姜国的情况。


    姜国其实一个宗教意味浓厚的国家,姜国人大半的国民都信奉由魅族创立的圣教。


    这个魅族也是个神奇的民族,她们的圣教推崇冰清玉洁的男子成为圣男,掌管圣教。


    传说中魅族首个圣男天生魅骨,能梦中遇仙人而后有孕。他容貌昳丽,似仙似妖似魔,终日以毒花毒虫为伴。


    所以,后来每届圣男都要容貌无双


    ,再经过重重毒关,方可当选。


    姜国皇帝为了巩固统治,十年前迎娶了当今圣男为皇夫。


    探子提醒道:“因为这位圣男皇夫的关系,如今姜国皇宫中,有不少善用毒物的魅族人,请陆侯一定要小心。”


    陆锦澜怪道:“你刚刚不是说圣男得是冰清玉洁的男子吗?他嫁给了皇帝,还怎么冰清玉洁?”


    探子笑道:“据说为了保持圣男的纯洁,姜国皇帝从未宠幸过他。不过那圣男生得俊美似妖,我就不信那姜国皇帝能忍得住。也许两人合伙,隐瞒教众呢。对了,我这里有一幅姜国皇宫的简图,请侯君收下。”


    陆锦澜接过图纸看了看,“你辛苦了,下去好好休息吧。”


    她打定主意,要去探一次姜国皇宫。


    *


    雨眠千不舍万不舍,陆锦澜已经给他下了命令,他不得不准备回京了。


    离开前一晚,两人一番云雨过后,趁着陆锦澜心情愉悦,雨眠便凑到她耳边吹枕边风。


    “明日我便走了,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陆锦澜闭着眼,回道:“这话你都说了几十遍了,我这么大人了,还能给自己罪受?”


    雨眠低笑一声,“别的我倒不担心,就怕你一时心软,被外面的男人给骗了。我不是爱吃醋,我们远在京城,这边有人能照顾你,我也高兴。”


    “可那个曲国的小郎主到底是曲国人,咱不知根底,他在你身边我实在不放心。”


    “你若喜欢,咱们嬅国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不都是由着你挑?”


    陆锦澜“嗯”了一声,“我自有分寸,这事你别管。”


    雨眠叹了口气,幽怨道:“陆侯日渐威仪,已然是位高权重,自然不愿听我一个后宅小郎小小雅侍多言絮叨。其实,我很怀念在小院的时候,就咱们两个,时常秉烛夜话,软语温存……”


    陆锦澜听他似有哽咽之声,睁眼一看,雨眠双眼泛红的含着泪,长睫投出一片暗影。在昏黄的烛光下,看起来尤为可怜。


    “啧,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哭了?”


    陆锦澜摸了摸他的脸,笑道:“都当爹的人了,还是这么爱掉眼泪?”


    雨眠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只是一时感慨罢了,可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


    “如今你封了侯,以后京城贵夫集会,多半都要到下帖子到咱们侯府。凛丞是你的正夫,是二品诰命夫郎,无限风光。”


    “他出身高贵,家世又好,与你情深,这也是他该得的。我们这些做小郎的,倒不是眼热。只是日后我们跟着大夫郎出去,我和七郎身份低微,说出去怪不好听的。”


    “我也就罢了,安东以后长大了,你看着孩子的面子,也会提我的位份。但七郎这次一口气给你生了三个孩子,那般凶险,你也该表示表示。”


    他说了一车的话,陆锦澜听到最后才恍然大悟。


    “嗐!不就是为了提提位份这点事儿吗?你绕了八百个弯子,差点把我说糊涂了,还掉了几颗金豆子,又哭又闹的,你说你何必呢?”


    雨眠被戳破心思,尴尬道:“我这不是……怕你不高兴吗?再说,你迟迟不动这个心思,谁知道你是不是把位置给什么萧公子笛公子的留着呢。”


    陆锦澜噗嗤一笑,“我是真忘了,上回说等你生了孩子给你提提位份,后来赶上一堆事,就忙忘了。我一个大女人,哪记得这些?你不早提醒我?”


    雨眠白了她一眼,“这事我怎么好自己开口?还以为你迟迟不提,是觉得我做得不好。我是不在意的,但我也得为咱们东儿着想,她可是你的长女。我本想让七郎说,可他嘴比我还笨,也是指望不上。”


    陆锦澜笑道:“行行行,这事是我疏忽了,早就应该办。咱们这回一步到位,你和七郎都当侧夫,我给凛丞写封信,等他给几个孩子办满月酒的时候,广而告之,好不好?”


    雨眠高兴地亲上来,“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我以后就以陆侯的侧夫身份自居了。”


    他随即转念一想,“你那个小郎主怎么办?正夫侧夫都没位置了,他不得跟你闹?”——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渡劫中,今日头疼,先写这些,明天争取多更~


    第92章


    陆锦澜笑了笑,故意逗他,“你要是真替我操心,你就别升侧夫了,把侧夫留给萧衡。”


    雨眠面上一慌,忙道:“人家……人家毕竟是曲国的小郎主,侧夫委屈他了吧?我看这个位置还是适合我。何况你刚刚都答应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妻主不许反悔。”


    陆锦澜微微一笑,“不反悔,给你的赏绝不收回。”


    *


    次日,雨眠带着怀星洗墨,还有几车边关土仪回京了。


    陆锦澜把项如蓁和晏无辛叫来,开始研究去上都的路线。


    “我去的时候,从业州进入姜国国境,走水路穿过繁城,直达上都,大约四日的工夫就到了。”


    项如蓁担忧道:“你去倒是容易,我怕的是你在皇宫里遇到意外情况。还是我陪你去吧,好歹能有个照应。”


    陆锦澜笑道:“你还不放心我?有意外情况我也能随机应变,无碍的。我这次一去得十天半个月,我不在军中,这四十万人不能群龙无首,你和无辛留在这儿,我才能放心。”


    晏无辛见她十分坚持,只好答应,“好吧,那你快去快回,找不到证据也别管了,回来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虽然伪造证据这事儿不地道,但事从权宜,你们不想干就交给我干。”


    陆锦澜笑了笑,“没那么难,去皇宫偷件东西而已,不就是当个小偷吗?你们用不着这么紧张。我已经想好了,最坏的结果就是闹得天翻地覆被人一路追杀回来,我已经想好了退路。”


    陆锦澜指着地图上一个无人管辖的三角地带,“这处是荒山老林,位于姜国和曲国之间,两国都没有派兵驻守。如果我被她们发现了,业州城一定城门紧闭,四处搜我。”


    “我回来的时候干脆不进业州,出了繁城走小路,从这林子里穿出来,就是咱们嬅国地界了。”


    项如蓁仔细看了看地图,“荒山老林远在城郭之外,说不定有多少猛兽,太不安全了。何况这林子还这么大,你脚程再快,也得走一天一夜。不过确实不用担心有追兵,也是个方法。”


    “这样好了,十二日后就是月圆之夜,你一来一回时间差不多。如果月圆之夜你还没到,我们就去林子里接应你。不管你遇到什么意外情况,只要你进了林子,就可以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你的。”


    陆锦澜:“好,就这么办。”


    三人议定后,陆锦澜收拾了个轻便的包袱,乔装打扮,一身粗布麻衣,戴了个斗笠,伪装成商客,悄悄混入业州城,进入姜国境内。


    只留下囚龙关上的陆字将旗,迷惑邻国的探子。


    几日后,她按照原定路线,顺利到达了上都。当晚便穿上夜行衣,夜探姜国皇宫。


    探子交给她的皇宫图纸是根据已经出宫的白头宫女口述,绘制的简图,是二三十年前的样子。


    这姜国皇宫大约翻修了一些地方,和图纸有些出入。


    陆锦澜没找到皇帝的寝宫,可是闻着味儿找到了御膳房。她仗着自己轻功敏捷,连日赶路辛苦,干脆溜进去大吃了一顿。


    吃饱了又想着要不今天算了吧?我先找个房间休息休息,明儿抓个侍从,好好问问。


    她在姜国皇宫里一通乱窜,七拐八拐地,忽然看见有一栋建筑外面有不少侍卫在看守。


    难道这是皇帝住的地方?


    天那么黑,陆锦澜看不见牌匾,干脆绕到后侧直接一跃,悄无声息的翻上二楼。


    屋子里有各种大大小小的箱子、柜子、匣子,陆锦澜好奇,用匕首稍稍撬开一个,里面竟然是颗鹅蛋大小的夜明


    珠,在她掌心发出璀璨的光芒。


    陆锦澜颇为惊叹,她家里虽然有钱,但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尤其是一些珍品,都得上贡给皇家。皇家想要的东西,个人想留在手里都留不住。


    陆锦澜又撬开了几个箱子,里面都是奇珍异宝。


    看来,这是姜国的藏宝阁。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转了一圈,发现一个架子上有一幅两米多长的双面绣,上面花鸟鱼虫栩栩如生。


    陆锦澜没心思欣赏,她是相中这块布了。立刻用匕首割下来,铺在地上,当包袱使。


    普通的金银玉器她看不上眼,专挑稀世罕见精美绝伦的东西往里放。


    什么玉雕玉壁宝石冠,什么翡翠镯黄金嵌宝钗,什么金瓯永固杯,什么鸳鸯莲瓣纹金碗,她通通往包里放。


    这简直是博物馆零元购,搁现代拿一样都得判刑,现在她能带走多少算多少。


    陆锦澜一边挑一边在心里安排:这个钗好看,等我不打仗的时候戴。这个寿字杯精巧漂亮,回头送给我娘。这几样给孩子玩,这些个玩物让夫郎们回去自己分吧。


    这个酒樽给无辛,给她当今年的生日礼物。给如蓁送个什么好呢?


    她翻了一圈,猛一抬头,发现高处架子上摆着一支泛着寒光的长枪。


    陆锦澜眼睛一亮,连忙取下来,那枪是精钢所铸坚固无比,拿到手里颇有份量。这枪放在这儿,必定算得上宝物,定有不俗之处。


    陆锦澜想:如蓁是最爱用枪的,可惜一直没寻到特别称手的兵器。这杆枪长度和重量都适合如蓁,干脆给她带回去好了。


    陆锦澜放肆收纳了一大堆宝物,几乎把看中的都装上了。


    那包袱足足有四五十斤重,不过她前些日子又服用了两颗人母大礼包里的永久大力丸,力量大增,这点重量加在身上,跟背了几件衣服差不多,根本感受不到重。


    她将包袱结实地系在背上,提上钢枪,临走时拍了拍一人高的玉佛肩膀,“可惜你太大了,下次有机会,我一定把你带走。”


    她出了珍宝阁,心里高兴恨不得高歌一曲,甚至都开始劝自己:要不就这么着吧,此行已经大有收获,我回去用凌之静的笔迹写封信得了。反正通敌的事儿是真的,又不是栽赃冤枉。


    她正想着,路过一处豪华的宫殿,院子里服侍的宫人不少。她不禁又开始怀疑:难道这是皇帝的寝宫?


    陆锦澜伏在房顶,从窗中窥探,宽敞的殿内并没有人,但寝床上的被褥是皇帝皇夫才可专用的明黄色。


    陆锦澜心头一喜:应该就是这儿了。


    她想正找地方下去,却在天窗里窥探到偏殿惊人的一幕。


    那是一个狭小逼仄的房间,四周门窗紧闭,案上点着香,却是空的,没有供奉任何神佛。


    地面铺着湿润的黑土,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躺在那儿,不知道是晕倒了还是死了。


    她正如此想着,那男人忽然动了一下,侧身变为仰躺,脸正对天窗的方向,仍然闭着眼睛。


    陆锦澜屏息静气,好奇地仔细打量。


    这个男人生得俊美极了,属于人群中一眼看到,便会让人念念不忘频频回顾的面孔。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长得正正好好,比雕出来的石像还要标致。一身白衣,配上这般高洁的品貌,恍若落入凡尘的谪仙。虽然躺在尘土之中,却有出尘脱俗之感。


    陆锦澜忍不住看了又看,无意间完成了系统的初级凝视任务,系统在默默给她加分。


    陆锦澜哭笑不得,自从她悟性上来后,有日子没受过系统的铁拳制裁了。


    倒是自己融会贯通,享受着女尊世界的快乐,时不时还领先男频系统一步。任务都不用发布,她自己就抢答了。


    如此绝色美男,系统竟然没有额外任务,她自己都暗觉可惜。


    她猜这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魅族人,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关到这小屋里受罚。


    要不等我拿完了信,把他也顺手带走吧?


    陆锦澜刚要离开天窗去大殿,忽然瞥见一只毒蝎爬到了男人的衣服上。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定睛一看,岂止是毒蝎啊!还有一条毒蛇在他脚边盘桓。


    陆锦澜一想还是救人要紧,忙压着嗓子用气声道:“喂,醒醒!快醒醒!”


    男人迷蒙地睁开眼,瞥见天窗上的陆锦澜顿时一惊,“你是谁?”


    第93章


    “嘘!”陆锦澜先让他低声,“你别管我是谁,反正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先救你出来。”


    男人微微怔了一下,“救我?”


    “对啊!”陆锦澜笑问:“难道这破地方你还没待够?你再躺下去,都要得风湿了。”


    男人坐了起来,陆锦澜忙道:“慢点儿,别乱动!看见你身边的毒蛇毒蝎没有?小心它咬你,别惊了它。”


    男人倒是没有慌张,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衫,周边的毒物温驯地盘桓在侧,没有攻击他。


    其实,他夜夜都躺在这里,仿佛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只有此处能让他感到宁静和心安。


    门窗紧闭的小屋,湿润的土壤,还有睁开眼就能仰望的星空。


    不过,今夜有些不一样。


    这间屋子原本密不透风,头顶的天窗是用来透气的。可此刻,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那里,扬言要救他出去。


    心底压抑的念头蠢蠢欲动,却有万般杂念无法抛下。


    他纠结片刻,无奈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你到这儿来做什么,总之不是为我来的。你去做你的事,我不妨碍你,就当我们没见过。”


    陆锦澜不解,“为什么?你喜欢这儿?你坐牢有瘾?你打算当一辈子囚犯?”


    男人连连摇头,“我不喜欢这儿,可我出不去。我这一辈子,就是这般没有办法。”


    陆锦澜:“胡说!怎么会没有办法?难道你腿不方便,你瘫痪了?”


    男人嗔怪地白了她一眼,低声嘟囔道:“你才瘫痪了。”


    陆锦澜噗嗤一笑,“你有腿有脚,怎么会出不去?再说,不是有我吗?我带你出去。”


    “你?”男人心头疑虑,不过他没问“你凭什么带我出去”,反而问:“你为什么要带我出去?”


    陆锦澜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是天底下第一大善人,就喜欢扶危助困。”


    陆锦澜朝他伸出手,“来,把手给我。”


    男人望着她坚定的眼眸,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着了魔,只觉得那只伸向他的手充满了诱惑。


    他的脑子明明还没想清楚,身体却像便中蛊一般,茫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


    温热而有力的手掌瞬间包裹住他微凉且苍白的指节,男人心头一颤,声音都有些发抖,“我叫蚩离,你真的要带我出去吗?”


    吃梨?怎么不叫吃苹果?


    陆锦澜暗自腹诽两句,笑道:“我带你出去吃梨。”


    陆锦澜微一用力,蚩离只觉身体一轻,瞬间被她提了起来。


    他连忙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生怕掉下去。


    蚩离并不重,陆锦澜从天窗处将他提上来,自己没觉得怎样,蚩离倒是紧张得乱了呼吸。


    两人并肩坐在房檐上,陆锦澜道:“你坐在这儿歇会儿,我下去一趟,等会儿上来接你。”


    蚩离忙问:“你干什么去?”


    陆锦澜:“办事,我去皇帝的寝殿找点东西。”


    蚩离瞥了眼她身后硕大的包袱,“你不是已经找了很多东西了吗?”


    “这些都是捎带手的,我真正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呢。对了,下面是皇帝寝殿吧?”


    蚩离摇头,“不是,下面是皇夫的寝殿。”


    又找错了!陆锦澜皱了皱眉,“皇夫?就是魅族的圣男?”


    蚩离闷声道:“是。”


    “哦,我刚才看殿里没人啊。他去哪了?服侍皇帝去了?”


    蚩离立


    刻道:“圣男要守贞,从不服侍皇帝。”


    “真的?那他岂不是要当一辈子处男?嫁了人还守活寡,他也太惨了。”


    陆锦澜说完才发现蚩离脸色阴沉,不悦道:“你再出言不敬,我不跟你走了。”


    陆锦澜怪道:“我又没说你,你……你……”


    她猛然想到什么,“你不会就是圣男吧?”


    蚩离低着头,纤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扇动,犹如蝴蝶的羽翼。


    他沉默片刻,忽道:“你若是后悔,现在就把我放回去,还来得及。”


    陆锦澜大脑飞速运转,实在是太不凑巧了。这么好看的男人,竟然是圣教的圣男。


    他若是个普通男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姜国皇帝娶回宫里的男人。


    明明知道不能碰,却还要娶他回来做皇夫。说明这个人对姜国皇帝有重要的政治意义,他可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花瓶,而是姜国皇帝管理圣教教众的利器。


    把他带走,对于嬅国来说没有损失,反而可能有利。前提是,姜国不知道是她干的好事。


    但把他带走之后,事情可就麻烦了,姜国皇帝非全力追击不可。


    陆锦澜的目光在他脸上徘徊片刻,有些犹豫。


    说实话,如果在他上来之前,她知道他是皇夫,一定不会把他拉上来。


    可是他现在已经上来了,就坐在自己身边,近在咫尺。


    陆锦澜以前是不相信“美貌冲击力”的说法,初遇凛丞的时候,那般惊艳,也不过微微失神。


    可蚩离不一样,他美得不可方物,有种超出人类的美感。


    这样近距离看着他,跟他说话都会忍不住走神,哪里忍心把他丢回去?


    算了!陆锦澜一咬牙,决定把漂亮的活寡夫带走。


    她豪爽道:“后悔什么?我陆锦澜这辈子都不知道悔字怎么写。”


    蚩离一愣,“你是陆锦澜?”


    “对啊!听过我的名头吧?”


    “听过,陆侯大名如雷贯耳。”


    陆锦澜笑道:“你在这深宫里消息还挺灵通,不过你别全信。我刚把你们姜国军队打得惨败收场,她们不会传我的好话的。”


    蚩离抿了抿唇,淡淡道:“好话坏话都有,只是如今看来应该都是真的。我算知道,你为什么救我了。”


    他暗暗挪远了些,陆锦澜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用问,一定是把她传成贪图美色、风流成性、到处留情的登徒浪子了。


    “没错,我是乐于帮助貌美的男人,身边也的确有几个男人。但我发誓,我可从来没有强人所难,都是他们自愿的。你看你长这么好看,我有强行占你的便宜吗?”


    蚩离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回道:“暂时还没有。”


    陆锦澜咬了咬牙,“好,我这回就做一个彻彻底底的正人君子,绝不轻薄你这位冰清玉洁的圣男。我把你好好的带出去,但等到了外面,你得跟我道歉。”


    “好。”蚩离一口答应,“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去皇帝寝殿找封信,找到了就走。”


    陆锦澜一想,蚩离和姜国皇帝不是一路,便把赵敏成要她找证据的事儿告诉他。


    “我听说我朝的定北侯给你们皇帝写过几封信,我想碰碰运气,把信带回去。”


    说到底这是嬅国的事儿,对姜国来说也不算什么,一封用过的信,留着也没什么用。事情如果做得隐秘,只怕她偷走半年,这边都发现不了。


    蚩离也是如此想,只道:“这个不难,我去帮你找。”


    *


    皇帝寝殿内掌事的宫男正准备关门熄灯,忽见殿外来了位稀客。


    他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跪拜道:“参见皇夫!”


    “平身吧,皇上呢?”


    “皇夫来得不巧,皇上今晚宿在孟贵侍处,您若有急事,不妨去那里找她。这个时辰,圣上应该还没歇下。”


    蚩离暗暗松了口气,“不必了,没什么急事。之前皇上着我炼丹,我一直不得其法。今日,终于炼制成了一枚丹药,特来献给皇上。”


    他举了举手中的匣子,“我去将此物放在皇上床头,你退下吧。”


    宫男忙道:“奴才替您放进去吧。”


    “不用。”蚩离冷声拒绝,“此物贵重,只有我和皇上能碰,第三人沾染怕乱了气味。而且放置的方位也颇有讲究,你不懂,只能我自己来。”


    宫男连忙缩回手,“那有劳皇夫了。”


    蚩离独自进入皇帝寝殿,立刻将门关严,随手将丹药放在床头,便去书案上翻找信件。


    他不识字,但是陆锦澜刚刚给他写了字条,上面有“凌之静”三个字。他便对应着字条,去信封上寻找一模一样的字。


    书案的抽屉里有好几摞信,他焦急地翻找着,额头上很快沁出了一层薄汗。


    这时掌事的宫男忽然敲了敲门,“皇夫,还没放好吗?”


    蚩离急道:“就快了,再等一下,事关重大,不许来打扰我。”


    “可是……”那宫男还想再说些什么,外面忽然一阵吵嚷。


    有人在高呼:“有刺客!抓刺客!”


    宫男忙道:“好像是侍卫长的声音,我去问问她们怎么回事。皇夫您要小心,先别出来。”


    刺客?难道是陆锦澜被人发现了?


    宫男一走远,蚩离又心急如焚地翻找一通,总算找到了两封凌之静写来的书信。


    他连忙将信收起来,将书案整理一番恢复原样,趁着四处无人快步离开。


    刚刚拐过一处石桥,猛地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嘘!是我!”耳边传来陆锦澜的声音,蚩离终于停止了挣扎。


    他连忙将书信交给她,“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陆锦澜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咱们可以走了。”


    蚩离欲言又止,迟疑道:“你已经被她们发现了,不容易走了。我又不会武功,你带着我,只会更难。”


    陆锦澜挑了挑眉,“你想说什么?”


    蚩离无奈道:“我刚刚又想了一下,如果我一走了之,皇上是不会放过我的家人和族人的,我不能走。”


    他沮丧地垂下眼眸,眼圈微微泛红,“我很想跟你走,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我不能,你走吧。”


    陆锦澜笑着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是怎么被发现的?”


    蚩离摇了摇头,不解地看向她。


    陆锦澜道:“我是故意被发现的。我刚刚也替你想了一下,你主动走当然会有麻烦,但是如果是被人劫走,那就怪不得你了。我已经将你的寝殿弄地乱成一团,你独自出门被我劫走,不是顺理成章吗?”


    蚩离怔了又怔,“可……可我刚刚去了皇帝寝殿,寝殿里丢了东西……”


    “没错,有人看见你去了皇帝寝殿,但是没有人看见你离开寝殿。殿里丢了东西,不一定是你偷的,也有可能是偷东西的人撞见你,顺便把你也偷走。”


    “何况,今晚不止寝殿里丢了东西。”陆锦澜说着指了指身上的包袱,“这也丢那也丢,丢一个美人,不也合理吗?”


    蚩离愣愣地看着她,简直不可思议。


    他曾听闻她是个血性女儿,一身是胆勇冠三军,敢于万军从中刺杀敌将。


    他也曾听闻她智计无双,危难之


    中力挽狂澜,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曲国结盟,使战局转败为胜。


    他听说过陆锦澜许许多多的故事,却不曾想这样一个闻名天下威震四方的大英雌,竟会为他一个微不足道的深宫男子枉费心思。


    他内心震动不已,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让人心折的本事,哪怕彼此才刚刚认识。


    他想,她方才说的话大概是真的。那些男人,都是自愿的。


    陆锦澜见他发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问:“怎么了?圣男也会动凡心吗?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


    蚩离立即否认:“我才没有,陆侯不要自以为是。既然你都替我费了工夫,我们这就走吧。”


    陆锦澜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好吧,但走之前你还得做一件事,我们才能走。”


    蚩离忙问:“什么事?”


    陆锦澜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亲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呜呜,我的“如蓁”“无辛”来找我了,这两天可能迟更或者不更,请大家留意公告。她周一回去,我要陪她做特种兵。


    第94章


    蚩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道:“你……你那会儿明明说,你要做正人君子,绝不会轻薄于我。”


    陆锦澜莞尔一笑,“笨!你们魅族人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逗你的,走吧。”


    陆锦澜带着他藏进了水车上的空木桶,“这车明早会去宫外打山泉水,咱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出去了。”


    蚩离点了点头,“你手里的那杆霸王鎏金枪呢?”


    原来叫霸王鎏金枪?陆锦澜道:“放车底下藏起来了。”


    陆锦澜说着把木桶盖子盖上,从怀里摸出夜明珠,清冷透亮的光顿时映照在二人的脸上。


    木桶虽然不小,但装了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大包袱,还是显得十分逼仄。


    两人紧挨着蹲坐在那儿,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体温。


    蚩离不惯与人这么近,但此时此刻无处可躲,女人的气息强势霸道,迅速将他包裹。似有所无的香气侵入鼻息,让他变得格外紧张。


    他不觉吞咽了一下,喉结滑动,陆锦澜送目过来,“你怕什么?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蚩离看了她一眼,心底暗自回答:我怕你。


    他能感觉到陆锦澜一直在盯着他,她的眼神仿佛有温度,烫得吓人。看得他脸上发热,都快被灼伤了。


    他实在忍不住出声质问:“你盯着我做什么?”


    陆锦澜倒是十分坦荡,丝毫没有否认,她道:“我在看着你思考问题。”


    “什么问题?”


    “似你这等绝色美男,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只要是个女人,都抵不住这般的美色诱惑。姜国皇帝娶了你这么久,你说她是怎么忍得住的?”


    这话说得直白,蚩离却微微一笑并不生气,借机敲打道:“不瞒陆侯,我们魅族人天生貌美,难免被好色之徒觊觎。但魅族祖先不仅将美貌传承给我们,也传下了防身的本事。”


    “魅族人天生与毒物为伴,而我身为圣男,毒术自然独步天下。我饲养的毒物可领会我的意志,如果有人侵犯我,它们便会一拥而上,将对方咬死。”


    陆锦澜不信,“那你的毒物不在身边的时候呢?”


    蚩离勾了勾嘴角,“我有身饲毒物,它与我一体,没有不在的时候。”


    陆锦澜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蚩离伸出两只手,陆锦澜见他两手空空,不明所以。


    蚩离转而将双手合十,摊开左手,一条赤红色的剧毒蜈蚣赫然出现在他的掌中。


    那条毒蜈蚣足足有一尺多长,灵活地在他手腕上游走攀爬,时不时抬起它红得发亮的头部,两侧的足微微伸缩,看得陆锦澜瞬间头皮发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抵住木桶的边缘。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真想一掌把木桶拍烂,立刻跳出三丈远。


    蚩离低声道:“这就是皇帝不敢靠近我的原因,她害怕。”


    陆锦澜心道:你整这么个玩意儿在身上,谁能不害怕?


    她听人说过,越毒的东西颜色越鲜艳,这只毒蚣鲜亮如血,只怕被咬上一口,立刻一命呜呼,连解药都来不及吃。


    这种多足的无脊椎动物,本来看着就让人难受,何况它奇毒无比。不管有多旺盛的色心,一想到这东西,恐怕都会顿时六根清净毫无杂念。


    陆锦澜也害怕,但她在蚩离面前还是好面子,装了一下。


    她干笑两声,强撑道:“哈哈,这有什么可怕的?这……蛄蛹蛄蛹的,看着多可爱啊!”


    蚩离喜道:“你竟然能欣赏毒物的姿态?真是难得。我还以为除了我们魅族人,都惧怕毒物呢。也许你也有驯服毒物的天赋?要不我让它到你手上,你感受一下?”


    “不用了。”陆锦澜毫不犹豫的拒绝,“你快将它收起来吧,我们要保存体力,早点休息。”


    “好。”蚩离看着那毒蚣,仿佛和它交流一般,毒蚣在他手上打了个旋儿,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陆锦澜暗暗松了口气,本来美男在侧,她有些心痒难耐。现在心里却清净得很,一点儿也不惦记撩拨美男了,只想睡一会儿。


    可她闭上眼,又想起那只毒蚣,忍不住问了一句:“它会不会自己爬出来?爬到人耳朵里之类的?”


    “不会的,它由我的意念驱动,我让它出来,它才出来。”


    “好。”陆锦澜想: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闭目养神,直到天微微亮,马车晃动了一阵,终于到山泉边停下。


    陆锦澜寻机打晕了车妇,抽走车底的霸王鎏金枪,敲了敲木桶,“走吧。”


    蚩离跳下车,一转头才发现车上有三只空木桶。


    昨晚天黑没看清楚,这时他不觉奇道:“有三只木桶。”


    “嗯,三只,怎么了?”陆锦澜反问。


    “既然有三只木桶,你为什么要跟我挤在一只木桶里?”


    “哦,我是故意的。”陆锦澜一本正经道:“为了贴身保护你。”


    “是吗?”


    “不然呢?难道我有占你便宜吗?莫要冤枉好人!”


    陆锦澜气乎乎的往前走,蚩离连忙快步跟上,赔罪道:“是我小人之心了,陆侯别见怪。”


    陆锦澜摆了摆手,大度道:“没事,我经常被误解,习惯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陆锦澜道:“先到城门口去看看情况。”


    不出陆锦澜所料,宫里进贼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城门口重重盘查,蚩离犯愁道:“看来我们出不去了。”


    “怕什么?顶多查上一两天,没有头绪她们就会往城外找了。”


    陆锦澜算了算时间,耽搁四五天,也能够在月圆之夜赶回去,她便不急着赶路,带着蚩离去逛上都集市。


    蚩离正紧张地四处观察,一顶帷帽忽然罩在他头上。


    陆锦澜低声道:“别紧张,这里没有追兵。”


    蚩离不安道:“可我感觉总有人在看我。”


    陆锦澜笑了笑,“戴上这个,就没人看你了。别把自己当成逃犯,否则官差只会更加留意你。”


    蚩离忙问:“那我把自己当成什么?”


    陆锦澜一笑,眼神暧昧:“你说呢?”


    陆锦澜拉着他的手腕,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一家绸缎庄。


    老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这位少娘,想选点什么?”


    “给我家夫郎选几件时兴的衣衫,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衣衫都拿出来。”


    这口气,一听就是大主顾。老板喜道:“请您稍等,我亲自去给您拿。来人,快上好茶!”


    老板一走,蚩离急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不然怎么说?说你是别人的夫郎,被我偷出来了?”陆锦澜放下包袱往那一坐,低声抱怨道:“不能摸不能碰的,我过过嘴瘾还不行?”


    蚩离低着头,没再说什么。


    老板不一会儿便带着几个伙计过来,呈上了十几款新衣衫。


    她热情介绍道:“这都是今年的新款,全是上等的料子。这两件是嬅国来的紧俏货,这件鹤袍是十几位绣郎共同绣得的,要不让你的夫郎先上身试试?”


    陆锦澜微微点头,“你去试试吧。”


    蚩离不知是不是帷帽太闷,这深秋时节,他脸上竟然一阵阵发热。


    他抱着一大堆衣衫进了更衣室,陆锦澜的桌上又添了几样茶点。


    不一会,排查的官差来到店里,抓着老板问:“有没有可疑的人来过?”


    老板忙道:“我们这儿来得都是客人,哪有什么可疑的人?几位官娘,到别处看看吧。”


    那官差道:“宫里丢了东西,你们都留点神。记住,如果看见有人带着一大包宝物,要找官府报告。对了,那个人身边可能还带着一个貌美的男人。”


    她正说着忽然瞥见老板身后的陆锦澜,陆锦澜迎上官差的目光,轻笑一声,主动开口。


    “几位差大姐,不会是怀疑我吧?在下的确带一个包袱,身边也有一位貌美的夫郎,正在里面试衣服。要不,我把他叫出来给你们看看?”


    那官差一看陆锦澜是个富家阔少的打扮,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态度这般自在风流,哪像是贼?便不悦道:“你别跟着裹乱,没你的事。”


    陆锦澜好奇地追问:“这宫里戒备森严,怎么会丢东西?”


    那官差道:“跟你没关系,少打听。”


    说着便带着人,往别处去了。


    蚩离在更衣室里听见外面的对话,紧张得心跳如鼓,听见官差走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不得不佩服陆锦澜,她永远处变不惊,仿佛这世上就没事值得她慌张。


    店里男工笑着进来帮忙整理衣衫,朝蚩离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位夫郎,你家妻主待你可真好。她刚刚把这些衣服都买下了,又帮您挑了几件别的,足足花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呢。她让我们来帮您装好,我们一年不知道要招待多少顾客,很少见到这么大方的妻主,您可真有福气。”


    蚩离讷然道:“她……是很好。”


    *


    两人从绸缎庄出来,身上又多了两个包袱。


    上都的街市上琳琅满目,二人漫步其中,蚩离由衷感慨道:“上都可真繁华。”


    陆锦澜一惊,“你之前不知道?”


    蚩离道:“我进上都的时候坐在轿子里,直接进了宫,这十年从未出来过。”


    陆锦澜又问:“那你家呢?没有集市?”


    蚩离摇了摇头,“我家在山寨里。”


    陆锦澜叹了口气,“哎,那我好人做到底,今天带你好好逛逛。”


    两人进了上都最繁华的酒楼,点了一桌子酒菜,大搓一顿。


    陆锦澜结账回来,皱眉道:“有个坏消息。”


    蚩离忙道:“我也没有。”


    陆锦澜一愣,“你没有什么?”


    “钱,不是没有钱了吗?我出来的时候,没有带钱。她们是不让我们走吗?要不我放条毒蛇出来,咱们趁乱跑。”


    陆锦澜笑道:“用不着!你不知道,我吃过没钱的苦,所以出门永远不缺钱。我说的坏消息不是没钱,是这里住店都需要凭证。本来还想带你住最好的客栈,现在我们只能去山上,做流浪妻夫了。”


    蚩离并没有反驳“妻夫”二字,反而低笑一声,说道:“没关系的,我本来就喜欢住在山上。”


    二人踏着暮色上了山,陆锦澜喜道:“咱们运气不错,你看,那儿有一个茅屋。”


    蚩离温声道:“因为你是个好人,你做的好事,上天都能看见。所以,好人总是有好报的。你相不相信,冥冥之中一切都有上天的安排?”


    陆锦澜呵呵一笑,并不言语。


    蚩离兴冲冲推开了破旧的木门,顿时愣在那里。简陋破旧也就算了,问题是——只有一张床。


    陆锦澜深吸一口气,对蚩离刚才的话深以为然。


    他说得对,好人的确有好报。


    陆锦澜努力克制着上扬的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俺来也!


    第95章


    这间小茅屋大约有半年没人住了,到处都是灰尘。陆锦澜摸了下桌子,蹭了一手的灰。


    蚩离见她直皱眉,劝慰道:“乡下地方都是这样的,陆侯出身富庶之家,没住过这么破的房子吧?不用担心,我收拾收拾,很快就干净了。”


    蚩离说着便挽起袖子,从角落里翻出皱皱巴巴的抹布,熟练地清洁打扫。


    陆锦澜假模假样地挽起袖子,“我帮你吧。”


    蚩离笑道:“这哪是你们女人能干的活啊?这些琐碎工夫,你做不惯的,还是我来吧。”


    此话正合她意,陆锦澜便道:“那我出去打两只野味,咱们晚上加餐。”


    她在附近转了转,打了两只野鸡,在河里抓了条鱼。然后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睡了半个时辰。


    醒来后约莫蚩离收拾得差不多了,陆锦澜便拎着两只野鸡和一条河鱼回到茅屋。


    推开木门吓了一跳,悬挂的蛛网浮尘都被清理干净,杂乱的东西通通被归置到角落,屋子里焕然一新。


    原本布满灰尘的木桌被擦得发亮,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颜色。破旧的木床,垫上了厚厚的干草。


    蚩离将买来的布料裁了一块,拿来做床单。上等的丝绸往上面一罩,破茅屋顿时变成了乡野度假主题房,还真有几分别样的风味。


    “你回来了?”蚩离温润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陆锦澜回头一看,他已经换上了她给他买的青色衣衫,显得气色红润了许多。


    他大概刚刚洗过脸,鬓边的头发微微濡湿,还带着未干的水迹。


    凝聚的水滴顺着流畅的脸部线条翻滚而下,留下蜿蜒曲折的水痕,直至划过喉结,钻入领口。


    陆锦澜一时语塞,“你……要不要擦一擦?”


    蚩离尴尬地侧过身用衣袖擦了擦脸,解释道:“我刚刚把衣服弄脏了,便到河边洗了一下。”


    陆锦澜一笑,心道:哪有穿白衣服打扫卫生的?不脏就怪了。


    蚩离放下水盆和篮子,将洗好的衣服晾在外面的树枝上,进门时才发现陆锦澜带回来的东西。


    “你打了这么多野味?够咱们吃上两三天了。你快去歇会儿,这里有锅,我收拾一下起锅做饭,很快就可以吃了。”


    陆锦澜一惊:“圣男还会做饭?我还以为你这种身份,是不识人间烟火的。”


    蚩离笑了笑,一边麻利地点火烧水,一边和陆锦澜闲聊。


    “圣男,不是生下来就成为圣男的。我小时候,也像世间所有普通男孩子一样,学着洗衣做饭缝补打扫,梦想着以后嫁给一个好妻主,为她生女育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陆锦澜不解,“那你为什么要做圣男?”


    蚩离叹了口气,“小时候不懂,只是喜欢和毒物玩,渐渐学会了饲养毒物驱使毒物。族中长姥说我是天选之人,我能身饲毒物那一年,才十三岁。恰逢上一代圣男仙逝,族中长姥推选我去参选,一下子就选上了。”


    蚩离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本来当了圣男还好,只是不能嫁人,也不能和家人住在一起。圣教中人,对我都很尊敬,教众会搜集各处毒物献给我。可是十八岁那年,皇上要我进宫,从此就……”


    蚩离眼底一红,连忙低下头,不想给她看见。


    陆锦澜躺在床上,听见这话,却不由跟着慨叹,“其实,你这样的性子,并不适合进宫,也不适合做皇夫。”


    蚩离一愣,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了一下,“为什么?别人都劝我,说这是天底下最好的事。落到我头上,我应该高兴。”


    陆锦澜一笑,“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


    好事。但人各有志,凡事都不能一概而论。”


    蚩离喃喃道:“大家说,做皇夫风光无限,宫里有什么都有。”


    陆锦澜道:“皇宫里是什么都有,但锦衣玉食辉煌富贵,却都不是你想要的。既然不是你想要的,别人看来再风光,又有什么用?”


    “宫殿再怎么宽敞豪华,你也只喜欢和毒物作伴。你身怀美貌,在帝王身侧,却还要守贞,何其艰难?”


    他面对的是手握皇权至高无上的帝王,而自身不够强大时,引人注目的美貌只会带来不安。他要时时担忧被侵犯,想必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陆锦澜轻叹一声,“十年,便是三千多个日夜。个中辛酸,你不需说,我也明白。”


    “你明白?”蚩离眼底情绪翻涌,哽咽道:“你不是男人,不可能明白的。”


    他这一生注定要孤独终老了,他知道他永远没办法像小时候幻想的那样,嫁给一个心爱的女人过幸福的生活。


    所以他从十三岁那年就开始一个新的幻想,他反复告诫自己:我是圣男,我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因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哪个女人能理解我。没有谁,值得我背叛圣训。我要终其一生,为圣教守贞。


    这么多年,他对女人始终保持着强烈的戒备心,直到他遇到陆锦澜。他开始恐惧,因为她真的有可能看穿他。


    他给自己洗脑了十几年,绝不允许有人打破他的幻想。他是如此的渴望被理解,却又如此害怕被理解。


    他慌张地抓起盆中的鱼,大力地刮着鱼鳞,却听她轻声道:“你明明是个爱干净的人,其实并不喜欢睡在地上,对吧?”


    蚩离浑身一僵,陆锦澜继续道:“你睡在那个小房间,是因为那里很脏,还有很多毒物环绕在你周围。皇帝不会去那儿,别人也不会去那儿。那是属于你的地方,让你感觉很安全,对吗?”


    蚩离猛地看向她,好像刚刚认识她一样。


    他试图从她脸上找到讥讽嘲笑鄙夷的痕迹,但通通没有。


    她只是目光温柔的看着他,轻声道:“我想告诉你,你现在已经出来了,离开了皇宫,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你家在哪儿?”


    蚩离呆滞地看着她,木然的回答:“在繁城外的山寨。”


    陆锦澜勾了勾嘴角,“我刚好顺路,等咱们能出城了,我送你回家。”


    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潸然而落。他匆忙地擦了擦,闷声道:“我出去收拾,你睡一会儿,饭菜好了我叫你。”


    *


    陆锦澜再次醒来,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一闻到饭菜的香味儿,肚子立刻叫了两声。


    陆锦澜揉着肚子坐起来,蚩离恰好端着水盆进门,笑道:“我刚准备叫你,你正好醒了,洗把脸再吃饭吧。”


    陆锦澜洗了脸坐在桌前,蚩离笑着介绍道:“我不知道你喜欢吃炖的还是炒的,所以这只鸡一半炖汤一半清炒。还有一只我已经处理好用叶子包起来,明早再做。”


    “我还采了些蘑菇和野菜,凑了两盘素菜。这里没什么调料,这道鱼是用鸡油煎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尝尝。”


    陆锦澜接过筷子,夹了一小块鱼,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真想不到你手艺这么好,比你们姜国皇宫的御厨做得还好吃。”


    蚩离笑着摇头,“你真是张口胡说,你又没吃过皇宫的御膳。”


    “谁说的?我吃了,偷吃的。”


    两人说说笑笑的吃完了一顿饭,天彻底黑了。


    蚩离忙着进进出出的收拾,陆锦澜眼睛盯着他,开始琢磨着晚上怎么睡。


    没一会儿,她便感到一阵阵头晕。她有点怀疑,魅族人是不是会下蛊啊?


    她怎么一动色心,就头晕恶心?


    陆锦澜想了想,暗觉不对,冲到屋外大吐特吐。


    蚩离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陆锦澜摆了摆手,“你跟我实话实话,你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蚩离冤道:“我没有!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害你呢?再说,你吃的东西,我也吃了,我怎么没事?”


    陆锦澜:“我怎么知道?也许你平常就爱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蚩离恍然大悟:“好像……好像你们外族人认为,有些蘑菇是有毒的。但我们魅族人常食毒物,根本没分辨过,所以我……我都当成食物做了。”


    他把剩下的蘑菇拿来给陆锦澜看,陆锦澜两眼一黑,从篮子里捡出一只红伞白杆的标准毒蘑菇。


    “这个,对我们正常人来说是剧毒,你……你要谋杀亲妻啊?”


    也就是她,功力深厚,身体还能吐出来。换个寻常人,这会儿应该已经不行了。


    蚩离慌道:“你别怕,我这就把毒蚣唤出来。让它吸食你体内的毒素,你很快就会好。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陆锦澜一听更害怕了,“用不着,你别害我了,我自己有药。”


    她连忙取出之前在系统商场换的解毒丸,服了一颗。身体不适的症状很快消失,头脑迅速恢复了清明。


    蚩离不放心,“还是让毒蚣帮你清理一下余毒吧。”


    陆锦澜连连摆手,她到河边洗漱了一番,再回来见蚩离红着眼,默默的在一旁掉眼泪。


    陆锦澜一笑,“怎么了这是?我又没死,你怎么还哭上了?”


    蚩离歉疚道:“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


    陆锦澜笑道:“说得也是,我还说送你回家呢。我没把你送走,你差点把我送走。但你又不是故意的,你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别多想了,睡吧。”


    陆锦澜躺到床上,蚩离给她盖上被子,然后便坐到床边。


    陆锦澜:“你不睡?”


    蚩离“嗯”了一声。


    陆锦澜不悦道:“你差点毒死我我都没和你计较,你还怕我欺负你?”


    蚩离连忙摇头,极力解释道:“我不是怕这个!我是……怕你余毒未清,半夜突然死了。我醒着,可以随时救你。”


    陆锦澜无奈地笑了笑,“不会的,我的解毒药比你的毒蚣还靠谱。”


    她说着拉住他的手臂,强行让他躺下,还把身上的被子给他盖上。


    蚩离急道:“只有这一床被子,你身体不舒服,给你盖。”


    陆锦澜把被子推给他,“我们习武之人身强体壮,给你盖。”


    蚩离不肯,“我比你年长许多,算是你的哥哥。理应照顾你,还是给你盖吧。”


    被子又回到陆锦澜的身上,她不禁轻笑出声。


    这到底是什么际遇?她,拥有男频待遇的爽文大女主。旁边就躺着绝世美男,而她和他竟然为了一条单薄的破被子来回推让,清白得说出去都没人信。


    陆锦澜想了想,低声道:“其实,我体热。我家的夫郎都说,和我盖一床被子睡在一个被窝,一点都不觉得冷。”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陆锦澜差点以为他睡着了,方听他道:“我不去。”


    “不去哪儿?”


    “你的被窝。”


    陆锦澜噗嗤一笑,好吧,他不上当。


    她只得挽尊道:“这位圣男,你不要总把我想得那么坏。我的意思是我体热,根本不需要被子。”


    陆锦澜说着一翻身,连人带被子压在他身上。


    蚩离睁开眼,她的脸近在咫尺。他紧张地屏住呼吸,他很清楚她想做什么,可她犹豫片刻,只对他说:“你睡吧。”


    她躺回床上,背对着他,却不知为何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蚩离感觉到黑暗中她又靠过来,悄声在他耳边问:“圣男失贞会怎样?”


    蚩离低声道:“圣男失去了守贞砂,是死罪,会累及全家。”


    “那有没有那种情况,圣男是被迫的,是不是不能怪他?”


    蚩离脸上发烫,“我……我有身饲毒物,怎么可能被迫?”


    陆锦澜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快睡。等你睡着了,我非要偷亲你一下。”


    她翻过身,抱着手臂愤愤地望着墙,小声嘀咕道:“亲一下,又不会失贞。”


    屋子里出奇的宁静,过了好一会儿,蚩离依然没有睡着。


    陆锦澜这回真的困了,“这么害怕我偷亲你?”


    “嗯。”他闷声回答。


    “安心睡吧,我不亲了。”陆锦澜默默躺平。


    蚩离没吭声,他感觉到心脏在狂跳,反复纠结,终于说出在嘴边徘徊许久的那句话:“我可以……假装睡着。”


    第96章


    陆锦澜在黑暗中猛然瞪大了眼睛,她迟疑着转过身。


    清冷的月光从残破的窗棂中透过,她借着这几缕光亮,欣赏着他俊美如玉的容颜。


    他闭着眼,呼吸却因紧张而迟迟无法平复,长睫微微颤动,勾得她心潮起伏。


    蚩离局促地等待着,他生平第一次和女人躺在一张床上。其实当他看到屋子里只有一张床的时候,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可他还是一步步的走下去,眼看着自己越陷越深。他明知道她只喜欢他的美貌,却还是胆大妄为的违背圣训,邀请她来轻薄自己。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早已迷失了自我,放弃了身为圣男的准则,沉沦在陆锦澜的魅力中,全然被她的一言一行左右着。


    他不敢想象,他这副闭目期盼的模样,在她眼里是不是意味着可以为所欲为,任君品尝?


    然而比亲吻更先到来的是她温热的手掌,她轻抚着他的脸颊和鬓边的发丝,安抚着他紧绷的情绪,然后才印上温柔地一吻。


    蜻蜓点水般的碰触,浅尝辄止的亲近。这份克制,偏偏让蚩离备感荣宠,完


    全的彻底的沉溺在她的情网之中。


    陆锦澜见他忽然睁开了眼,彼此对望,不由心神一晃。


    她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严肃警告:“你想好,如果你没睡着,就不是偷亲这么简单了。”


    蚩离拿开她的手,望着她深不可测的黑眸坚定的回答:“我想好了,我醒了,我是心甘情愿的。”


    陆锦澜咬了咬牙,温柔的碰触转为热烈的激吻。蚩离搂住她的腰,生涩但热情地回应着。


    陆锦澜一把掀开碍事的棉被,两人迫不及待地滚在了一个被窝里。


    老旧的木床,因为骤然的动作发出嘎吱一声响。


    窗外冷风呼啸,屋内却是活色生香。


    但陆锦澜还是没做到最后,蚩离问:“为什么?”


    陆锦澜低笑一声,“你不是要回家吗?还是留着你的守贞砂吧,别把你家里人吓疯了。”


    *


    如陆锦澜所料,姜国人在城里搜了一遍,一无所获,很快便将搜查重点放到了城外。


    城门口的盘查第二日便撤了,陆锦澜雇了辆车,带着蚩离大摇大摆的出城。


    车妇在前面驾车,俩人在车里耳鬓厮磨你侬我侬。


    陆锦澜枕在蚩离腿上闭目养神,“你小时候想没想过,要嫁给什么样的女人?”


    蚩离微微一笑:“想过,不过小孩子的想法很不切实际。”


    “说来听听。”


    “我小时候想嫁给世间最好的女儿,她一定智勇双全能文能武。最重要的是,她能对夫郎好,能体谅夫郎怀孕生产的辛苦。”


    陆锦澜笑道:“你这说的不就是我吗?我最能体谅孕育的辛苦了。如果我都不算文武双全,这周边各国,你可找不到第二个文武双全的女人了。”


    蚩离笑着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说的是,以陆侯的本事,称得上盖世英才,世所罕见。”


    陆锦澜笑问:“那你就不想嫁给我?”


    蚩离一怔,“没想过,不敢想,不敢奢望。”


    陆锦澜微微睁开眼,瞥见他眼底的黯然,便握住他的手,“为何这么说?”


    蚩离沮丧道:“陆侯年少有为风头无两,而我……我已经嫁为人夫,不再年轻,实在不配。”


    “胡说!你才二十八岁,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怎么就不年轻了?而且你和姜国皇帝的婚姻本来就没有妻夫之实,根本不作数。你嫁给我,我会待你好的。”


    蚩离望着陆锦澜灼热的目光,心头动摇,“你……你真想娶我?”


    “真的,你不信?”


    蚩离沉默片刻,“不知道,听边境传回的消息说,你行事诡谲,嘴里没几句真话。”


    陆锦澜笑了笑,“这消息不假,但那是战场上的战术。兵者诡道,都是计谋,说了你也不懂。我在战场上是没几句真话,但我在床上可很少说假话。你是一个男人,又不涉及家国大事,我骗你做什么?”


    蚩离抿了抿唇,“可是,你娶我,说不定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陆锦澜一笑,“我的本领之一就是擅长解决麻烦,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女人最大的魅力,就是解决问题的能力。似我这般以风流闻名的女人,怎么会解决不了你的问题?嫁给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好好想想。”


    蚩离沉默了许久,陆锦澜在晃动的马车里都快睡着了,蚩离忽然说道:“你给我讲讲你家里那几位夫郎吧。”


    陆锦澜“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地问:“你打听他们干嘛?”


    蚩离脸上一热,支吾道:“我……我若是嫁给你,以后大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总得知道,他们好不好相处。”


    陆锦澜眼睛一亮,顿时坐了起来,“那我好好跟你讲讲。”


    从白天讲到晚上,夜里歇在客栈,两人躺在床上,蚩离还缠着她问:“这么说,你给他们每人都送了一枚白玉的簪子?”


    “嗯,我的夫郎都有。”


    “那簪子……漂亮吗?”


    “簪子不就长那样?”陆锦澜瞥见他渴望的眼神,恍然大悟,“你也想要?都在家里呢,你跟我回到神京,我送你。”


    蚩离点了点头,“那咱们还去我家吗?”


    “去啊,你跟我回了嬅国,以后就见不到你的家人了。你去告个别,也免得宫中的消息传来,她们以为你遭遇了不测,为你担心。”


    “好,我都听你的。等回到你的府上,我要做你最体贴的小郎,每天给你做一日三餐。虽然你家里已经有很多孩子了,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孩子。”


    陆锦澜听着这话有些不对,睁眼一看,那条赤红的毒蚣就立在身前的被子上,聆听“母父”交谈。


    陆锦澜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把它唤出来做什么?”


    蚩离道:“我们这么亲近,你身上有我的气息,它知道你也是它的主人。它很聪明,会像孩子一样听话做事的,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陆锦澜为难地咽了咽口水,“我……我还是更喜欢人形的孩子。”


    但她瞥了眼那只猛然扭头看向她的毒蚣,真怕它能听懂,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


    她对蚩离道:“快把它收起来,咱们都好好休息吧。明天去你家看看,还要急着赶路呢。”


    次日到了繁城,街上便随处可见圣教的教众。街上的铺面,售卖着色彩丰富的魅族衣物饰品。


    陆锦澜小声道:“你们魅族人的衣服这么艳丽啊?我还以为只有白色呢。”


    蚩离戴着帷帽,笑道:“是我自己喜欢白色,不过你真奇怪,明明知道我喜欢白色,还给我买了那么多鲜艳的衣衫。尤其是那件红色的,又不是当新郎,谁会穿那么显眼啊?”


    陆锦澜噗嗤一笑,“我那时是故意整你的,想看你穿不穿。不过,你穿红色一定好看。”


    陆锦澜说着问店铺的老板,“你们这儿什么东西卖得最好?”


    老板笑道:“自然是带有圣男肖像的画了,这是保佑家宅平安百毒不侵的。”


    店主举着蚩离的画像问陆锦澜:“您看看,我教圣男是不是容貌倾城?”


    陆锦澜回头瞥了一眼,笑着点头,“不错,不过画像没有本人好看。”


    蚩离被她瞧得不好意思,急忙拉着她离开,“快走吧。”


    穿过繁城,出城不到十里,便有一座圣男庙。


    两人本来没想进去,可听闻庙中哭声凄惨,便好奇地循声走了进去。


    庙中大殿供奉着一丈多高的雕像,陆锦澜仔细一看,这不是蚩离吗?


    她终于明白,刚遇见蚩离的时候,他屋里的香案上为什么没有摆任何神像。


    原来她们圣教的神就是圣男,那几根香,拜的是他自己。


    殿内有几十教众,十几位中年母父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在神像前痛哭流涕,磕头祈祷。


    陆锦澜一看那几个孩子大约七八岁,脸色铁青的昏迷着,明显是中毒了。


    一问旁边的人才知道,这些孩子结伴玩耍时误入了魅族的练功地,被毒蛇咬伤,命在旦夕。


    旁边的人叹息道:“唉,已经派人去请魅族长姥了,不过她们中毒太深,只怕是长姥来了也没有办法。”


    另一人道:“若是圣男在这儿就好了,他的赤蚣一定能吸食毒血。”


    陆锦澜将


    蚩离拉到一旁,“你能救孩子们吗?”


    “能。”


    “你想救她们吗?”


    “想。可是……”蚩离纠结道:“我暴露了身份,我们还逃得掉吗?”


    陆锦澜皱了皱想了想,“有了!附耳过来。”


    *


    大殿中的教众正在低声安慰家属,忽听有人道:“你们就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我听说只要连磕三个头,紧闭双眼,诚心诵念三遍‘求圣男显灵’,圣男就会出现,带着他的神蚣救死扶伤。”


    这话当然是陆锦澜说的,旁边的人诧异地看向她。


    都在问:“是真的吗?”


    没等陆锦澜回答,有位长者便皱眉道:“莫要胡说!圣男远在上都皇宫,怎可显灵?我在教中四十余年,从未听说过圣男可以显灵。”


    陆锦澜心说:你们这教都供活人神像了,这会儿又讲求客观唯物了?


    她紧接着便随机应变,从实际的角度继续忽悠道:“那是之前的圣男不行,如今这代圣男本来就天赋异禀。我听闻他在宫中无事可忙,但心系教众,就修习了显灵之术,为的就是随时随地帮助大家。”


    那位长者将信将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是哪一年入的教?你年纪轻轻,怎么知道这么多?”


    陆锦澜:“我在上都时听说的,你们要是不信就算了,我看你们也不想救人。”


    那些家属哭得快背过气了,这会儿忙道:“信!我们信!只要能救孩子,我们什么方法都愿意试。”


    陆锦澜忙道:“那大家跟着一起拜吧,人多心诚,更容易显灵。”


    众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又有家属在一旁恳求,纷纷跟着跪下磕头。


    陆锦澜趁机退到一旁,从香炉里抓了把香灰。


    众人刚齐声诵念了三遍“请圣男显灵”,便听陆锦澜喊了一声:“圣男显灵了!”


    众人睁开眼,只见灰尘从空中缓缓落下,大家都眯着眼。


    迷蒙之间,见圣男掌中托着赤红如血的毒蚣,端坐案上,沉声道:“将伤者放下,其余人等退至殿外。”


    殿内全是倒抽冷气的声音,全体惊讶到呆滞。


    陆锦澜催道:“快把孩子放下,大家赶紧出去。圣男时间有限,一会儿该走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的退到殿外。


    陆锦澜最后一个出去,朝蚩离眨了眨眼,关上了殿门。


    “去去去!都离远点,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


    陆锦澜把人都撵到庙外,自己偷偷从门缝里看了一眼。


    那毒蚣十分灵巧,先咬破一个伤者手腕吸食毒血,随即又游走到另一伤者的患处啃咬。不知道有的孩子是不是中毒严重或者情况特殊,那毒蚣还会进到伤者嘴里。


    陆锦澜看得眉头紧锁,不一会儿工夫,蚩离收回毒蚣,冲她点了点头,从后门出去。


    陆锦澜忙喊了一声:“圣男不见啦!显灵结束啦!”


    外面的家属跑进来一看,殿里的孩子已经苏醒过来,开始哭着喊饿。家属喜极而泣,又开始磕头作揖,口中喊着:“多谢圣男显灵!”


    陆锦澜抿着唇走出殿外,和几个魅族人擦肩而过。


    一位老妇人吸了吸鼻子,盯着她的背影愣愣地出神。


    陆锦澜在庙后和蚩离会合,蚩离笑道:“你真有办法,我的教众竟然都信了。不过,这件事肯定会被传出去的。”


    陆锦澜笑道:“传出去更好,把你传得神乎其神。那个皇帝也不敢把你抓回去了,以后你在姜国消失,大家说不定以为你羽化飞升了。不过这么一来,你最好不要回家了,一旦露面是瞒不住的。”


    蚩离点了点头,“好,有了这件事,我家里人应该也不会担心我,我们这就走吧。”


    陆锦澜算了算日子,“时间正好,咱们绕过业州城,走小路,穿过姜国和曲国之间的荒林,赶在月圆之夜前就能到嬅国地界了。”


    蚩离一听慌道:“千万不能走那条路!”


    “为什么?”


    “那片荒林是我们魅族祖先坐化的地方,也是许多族中长姥往生后的墓地。那片林子很邪门,我们魅族中人都不敢轻易进去,每年祭祖要由长姥领路大家才能全身而退。”


    “为了防止盗墓,林中还布置了很多毒阵,寻常人进去必死无疑。连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陷阱,我们绝对不能走这条路。”


    陆锦澜担忧道:“如果是这样,我们要赶快想别的办法。如果我不能在月圆之夜赶回去,我的朋友会到林中找我,那她们岂不是很危险?走,咱们立刻进业城,想办法出关。”


    陆锦澜拉着蚩离刚要走,忽听身后有人厉声道:“蚩离,你给我站住!”


    陆锦澜眉头一皱,转身一看,说话的人是在庙中和她擦肩而过的老妇。


    陆锦澜不客气道:“你是谁?敢和圣男这么说话。”


    回头一看蚩离已经跪下,拽了拽她的衣襟,低声提醒:“这是我娘。”


    陆锦澜:“……”


    第97章


    蚩琴沉着脸,将蚩离带回了魅寨,陆锦澜跟在她们身后,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进门的时候,蚩琴拦下陆锦澜,“我们母子要单独谈谈,这位少娘请便吧。”


    蚩离急道:“娘,她是陆锦澜。”


    蚩琴气道:“她是赵敏成也不行!”


    她说着转过身上下打量了陆锦澜一眼,阴阳怪气道:“我当是谁,能把我儿从宫中拐出来,原来是嬅国大名鼎鼎风头正劲的靖安侯。”


    陆锦澜拱了拱手,望着她眼中的敌意,勾了勾嘴角,不阴不阳的回道:“些许薄名,不足挂齿,前辈谬赞了。”


    蚩琴冷哼一声,“陆侯已于沙场大展神威,又从宫中拐带皇夫全身而退,还嫌不够吗?蚩离已然到家,请你高抬贵手放了他。”


    “我想,陆侯你名满天下,应该不会恃强凌弱,为难我们寡母孤儿。难道你想血洗魅寨,强行将人掳走吗?”


    蚩离忙道:“我是自愿跟她走的。”


    “你给我闭嘴!”蚩琴紧皱眉头,厉声呵斥。


    陆锦澜叹了口气,“看来前辈对我有许多误会,我若极力辩解难免有狡辩之嫌。还是让蚩离自己跟您解释,你们母子进去谈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屋门紧闭,蚩离跪在祖先牌位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他娘。


    蚩琴听完沉默片刻,“这么说,你要为了她,背弃姜国、背弃圣教、背弃族人?”


    蚩离苦笑着叹了口气,“孩儿这十年,活在深宫之中,于国家于圣教于族人,也没什么贡献。我不过是一个象征一种图腾,跟案上供奉的神像也没什么两样。”


    “可我是一个人,我不想做那个神像,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男人。当初送我入宫时,你们都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如今我就要消失了,这件天大的好事就交给别人去做吧。”


    “我知道我要让娘失望了,让族人失望了。可人这一辈子,总不能只为别人活着吧?”


    蚩琴一愣,“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你以前从来不会说这种话。是不是陆锦澜教你的?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蚩离道:“她说得没错,不是吗?孩儿现在很清醒,清醒极了。母亲,我一直很听您的话。一开始我不想做圣男,可我还是做了。后来我也不想嫁给皇帝,可我还是嫁了。”


    “如今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活了小半辈子,竟然还没未自己活过,想想真是可怜。母亲,你就当可怜我一次吧。”


    “我现在只想跟她走,您就让我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主,行吗?”


    他膝行几步,抓着蚩琴的衣摆,声泪俱下,恳求道:“娘,您就疼我一次吧。放我走,求您了!”


    蚩琴痛苦地垂下眼眸,眼中满是无奈,“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怎么会不疼你?可这世上的事,本就是阴差阳错。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如果当初能不让你做圣男,我一定不让你做。如果能不入宫,我一定不让你入宫。你在宫中煎熬十年,娘也在宫外惦念你十年。我知道你怨我,可娘也是没有办法。”


    “陆锦澜是个人物,你能得她青睐,她必定不会亏待你。娘当然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归宿,可是……可是……”


    蚩琴连连叹息,蚩离忙问:“可是什么?”


    “可是你弟弟已经学会身饲毒物了……”


    蚩离呆滞一霎,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


    陆锦澜在木凳上坐着,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长相与蚩离有三分相似的少男跑过来。


    他看着也就是十五六岁,脖子上缠着条毒蛇,一人一蛇,满眼新奇地看着她。


    陆锦澜听蚩离说过,他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大约这就是他弟弟蚩澄了。


    陆锦澜便道:“你是蚩澄吧?我是跟着你娘你哥到这儿来的客人。”


    蚩澄点点头,“我知道,我小时候我哥天天抱着我,你身上有我哥的气味,我闻得出来。”


    陆锦澜暗道:这魅族人属狗的,鼻子跟正常人不一样,我怎么闻不到什么气味?


    蚩澄又问:“你是皇帝吗?”


    陆锦澜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嬅国的陆锦澜。”


    蚩澄顿时瞪大了眼睛,“啊?那你……你身上怎么会有我哥的气味?他不是嫁给皇帝了吗?”


    陆锦澜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吧?知道什么叫偷情吗?”


    蚩澄反应了一会,“你是奸妇?”


    陆锦澜坦然的点了点头,“没错,可以这么理解。”


    “啊!”蚩澄震惊之余一脸崇拜,“怪不得都说你厉害,你连这种事都敢做,果然厉害。我只听说过奸妇,还从未见过呢。”


    陆锦澜呵呵一笑,“那是因为有的人敢做不敢当,都是孬种。我陆锦澜才不怕,反正我历来毁誉参半,也不在乎多一桩罪名。畏畏缩缩是你们男人干的事,老娘敢做就敢认。”


    “咳!”蚩琴用力咳嗽一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陆锦澜连忙起身,见蚩离眼睛红肿的跟在他娘身后。


    蚩琴道:“陆侯留下来吃顿便饭吧,听说你要回嬅国,我女儿漠遥是业州城的一名小吏,也许她有办法送你回去,我这就去安排。”


    蚩琴对陆锦澜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陆锦澜不禁诧异,低声问蚩离:“你娘不会想在饭菜里下毒,毒死我吧?”


    蚩离笑着摇头,“不会,其实……她是很欣赏你的。”


    蚩琴一走,蚩澄立刻欣喜地凑到跟前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天天盼着你回来呢,正好给你瞧瞧我的蝎子。”


    蚩澄说着一张嘴,吐出一只淡青色的毒蝎。


    陆锦澜微微后仰,真不习惯魅族人这种毫不避人的生活方式。


    蚩离摸了摸蚩澄的头,勉强提起兴致,表扬道:“很好。”


    “哥,你把你的赤蚣取出来,和我的毒蝎玩一会儿吧。”


    蚩离便将赤蚣交给他,“去玩吧。”


    蚩离望向陆锦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时候不早,吃完饭,就该启程了。”


    陆锦澜见他语带哽咽神色异常,连忙拉住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蚩离含着热泪,无奈地告诉她,“我不能跟你走了。”


    陆锦澜一怔:“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弟弟学会了身饲毒物,如果我走了,他就会成为新一代圣男。他会和我一样,被拘到深宫之中,直到老死。”


    蚩离眼泪滚滚而落,抱住陆锦澜无声地痛哭。


    “你不知道我多想跟你走,这个圣男我早就当得索然无味。我根本不稀罕做圣男,我也不稀罕做皇夫,我宁愿在你身边做一个无名无分的男人,只要能留在你身边……”


    “可是……可是蚩澄还那么小,我真的不忍心让他替我到宫中受罪。我对不起你,你别恨我,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陆锦澜用力地抱着他,眼眶湿润,“我不怪你,但是你们谁都不该到宫里受罪。这件事,一定有别的解决办法。”


    蚩离绝望道:“没有办法了,这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命。但是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天,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以后我会一直一直想着你、念着你,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女人,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直到我死。”


    陆锦澜怜惜地吻了吻他的脸颊,“先不要说这种话,你让我想想。”


    “别想了,那会白白浪费时间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好好陪陪我吧。让我可以多拥有一些回忆,我的余生,要靠我们之间的回忆才能勉强撑得下去。”


    蚩离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乌金令牌,“这是圣明令,凡我教众,见此令牌,如同见我。归程若有意外,她们会帮你的。”


    蚩离靠在陆锦澜肩上,温声道:“你还没给赤蚣取名字呢,我来取吧,叫‘念离’好不好?”


    “我不能离开姜国,我把念离送给你。让它代替我陪在你身边,或许它可以帮你,你看到它,也会想起我。”


    陆锦澜鼻尖酸楚,含泪拒绝,“不行,那你怎么办?”


    “我可以再养。我能感应到它的存在,也好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行吗?”


    最终,陆锦澜无奈地点了点头。


    *


    不多时,蚩琴将蚩漠遥带来。蚩漠遥一身戎装,大约二十来岁,看起来颇为魁梧,脸上还有一道十几公分的伤疤。


    见陆锦澜和蚩离还抱在一起,蚩琴皱了皱眉,催促道:“可以上路了,漠遥知道一条道,可以把你悄悄送出关,你快走吧。”


    蚩离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将念离装在竹笼里系在陆锦澜腰间,“走吧,赶路要紧,莫为我耽误了时辰。”


    陆锦澜咬了咬牙,握住他的手,叮嘱道:“好,我先回去,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等着我,我一定会再回来接你。”


    蚩离连连点头,“我等着你。”


    蚩琴气道:“你不要再来了!”


    陆锦澜一挥手,“你管不着!”


    蚩漠遥一看这气氛都这样了,紧锁着眉头纠结地看向她娘,“那我还送不送她?”


    蚩琴道:“送!赶紧把她送走,送得远远的,别让她再来!”


    蚩漠遥无奈地叹了口气,“陆侯,请吧。”


    *


    陆锦澜被迫和蚩离分开,心里很是不痛快。一路上一直沉默,直到二人走完旱路,换水路,一同划着船,心里的气总算渐渐压了下去。


    陆锦澜见蚩漠遥始终沉默,这会儿便开口攀谈几句。


    “这条水路能出关?”


    “能,从护城河上偷渡过去,就到你们嬅国地界了。”


    “不会被人发现?”


    “今晚在城楼上看守的人是我的结拜姐妹,我已经跟她打好招呼了。”


    “好,麻烦了。”


    “不用。”


    呦?陆锦澜有点奇怪,她感觉蚩离蚩澄都挺外向热情的,怎么蚩漠遥这么冷酷?只答不问,一路冷着脸。


    这长路漫漫,闷头划桨怪无聊的。陆锦澜便决定找个话题,打开话匣子。


    “你脸上这道伤疤怎么弄的?”


    蚩漠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跟你们嬅国交战的时候,伤的。”


    “……”


    陆锦澜瞬间沉默,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还聊出仇来了。


    “那个……不是我弄伤的吧?这……这两国交战,受伤在所难免。大家都不想的,你……你看开点。”


    蚩漠遥淡然道:“不是你,是你那个使长刀的朋友。那天囚龙关外大战,姓晏的提着刀四处砍人,把我脸划了一下。”


    陆锦澜尴尬道:“这事儿闹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现在算亲戚,下回你跟她提我,她肯定不砍你。”


    蚩漠遥点了点头,“没事,我不记仇。好歹捡了条命,而且我觉得这道疤也挺好看的,显得我更有女人味儿了。”


    “是是是,没错没错。”陆锦澜连声附和,暗叹:幸亏魅族人朴实,思路跟正常人不一样。换个别人,这会儿可能把她推河里了。


    两人一路划到天黑,在月色掩护下,终于平安穿过了业州城。


    陆锦澜告别了蚩漠遥,看了眼头顶高悬的明月,连忙加快脚步,一路狂奔回囚龙关。


    还未到关下,迎面撞上一小队人马。


    “陆侯?”


    陆锦澜听着声音耳熟,忙问:“谁啊?”


    “我!”


    暗处火把亮起,左隋之笑着带人迎上来。


    左隋之喜道:“项将军说你今晚回来,我们分为七八个小队,四处迎你,竟然让我遇上了。”


    陆锦澜松了口气,“是,总算回来了。我不在,这边没发生什么事吧?”


    左隋之道:“没什么大事,就


    是去往姜国的使团传回消息说,对方不同意给三个城池,她们打算降为两个城池了,还在和对方周旋。晏将军让她们继续拉扯着,等你回来再说。”


    陆锦澜点了点头,“她俩呢?”


    左隋之:“说去荒林那边接应你。”


    陆锦澜脸色一变,猛然愣住,“我们商量的是我今晚不到,她们再去林子里找我,怎么提前进去了?”


    左隋之不知道陆锦澜为何如此紧张,茫然地解释道:“她们听说那片林子有古怪,怕你中了机关,就提前摸进去了。”


    “糟了!那片林子最厉害的不是机关,是有毒!”


    陆锦澜连忙将身上信件、包袱、武器通通丢给左隋之,从一个小兵手里抢过火把,“我去叫她们出来。你带人回去取防毒面罩,进去接应!”


    陆锦澜夺过一匹马奔向荒林,来的路上还能看到林中似有火把攒动,这会儿怎么都不见了?


    她一阵阵心慌,先吞了粒解毒丸,开始举着火把往林中去。


    “如蓁!无辛!”茂密的树林,诡异的安静,连个动物声响都没有。


    陆锦澜踩着厚厚的落叶,心急如焚地往里找,时不时含一颗解毒丸在嘴里。


    但她也知道,这东西提前吃肯定没用。可关键问题是她也不知道毒在哪儿,陷阱在哪儿。


    四周一点回应都没有,她们会不会中了陷阱?或者中了毒?


    陆锦澜越想越冒冷汗,脚下的步伐越发加快。


    猛一回头,终于瞥见一丝光亮。


    陆锦澜大喊了一声:“无辛!如蓁!”


    她朝着那光亮跑去,脚下传来咔一声异响,仿佛什么东西被它踩断了。


    陆锦澜暗觉不好,本能的一跃而起,跳开仗余闪避,却在落地时感到脚下软烂如泥,身体更是像中了迷药一样失去力气。


    她脑海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妙。这次,是真的糟了。


    杂乱地脚步声快速传来,陆锦澜眼前模糊,连忙拼尽全力阻止道:“别过来!是毒烟!”


    然而项如蓁她们赶来的方向,正是烟雾飘散的方向,项如蓁在最前面,屏住呼吸都来不及。


    她只觉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忙对后面的人道:“快趴下!”


    但是依然来不及,大家不同程度的吸入毒烟,都觉得浑身无力。


    晏无辛在后面,勉强还能扶着树站立,急道:“你们怎样了?”


    陆锦澜喘着粗气道:“我掉到了沼泽里,正在往下陷。我……我吸入毒烟太多,根本动不了,你们先撤出去。等隋之带人来,再想办法救我。”


    淤泥此时已经漫过了陆锦澜的腰,解毒丸的药瓶刚刚还在她手里,现在早就不知道甩到哪去了。


    她倒是意识还算清明,但是她现在兑换出解药,手动不了,也没有办法拿到嘴里了。


    她感觉到自己一直往下坠,模糊中听到项如蓁让无辛回去拿绳子搬救兵。


    陆锦澜感觉到自己下坠得飞快,应该来不及了。


    难道天要亡我?不应该啊。


    她用残存的意识去找系统客服要说法,然后人工客服此时并不在线。


    只有机器人冷漠的回复她,「对不起,系统无法提供帮助。」


    「废物系统,要你何用?我要差评,投诉你们……」


    沼泽的淤泥已经吞到她胸口,陆锦澜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迷蒙中,听见头顶在喊:“你坚持一下!”


    如蓁的声音,这么大声,她哪来的力气?难道如蓁天生百毒不侵?


    陆锦澜感觉到有温热的带着血腥味儿的液体掉在脸上,她猛然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见项如蓁将双脚绑在树上,倒挂在她的在头顶。


    项如蓁嘴里叼着锋利的短刀,朝她伸出了手。


    项如蓁脸上的汗混着血一同流下来,体内的毒让她的身体变得格外沉重。


    每当她感到快要无力时,便往手臂上划一刀,用放血的方式,排出毒素,但鲜血和毒素一同外涌,这无异于寻死。


    陆锦澜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低吼:“项如蓁,你疯了?你会死的!”


    项如蓁握住她的手,紧咬着冷刃,含糊的回答:“可我不能看着你死。”


    陆锦澜想要用力握住她的手,但她真的一丝力气也没有,连挣脱她都做不到。


    陆锦澜焦急道:“没用的,我死就死,不要买一送一了,快回去!”


    “不行,我要救你!至少……至少要拉住你,坚持到无辛回来!”


    陆锦澜热泪翻涌,“来不及了,来不及……放手吧,不要做傻事了。我们好不容易闯出了名堂,两个大将军,死在沼泽里,让人笑话。”


    “我不在乎,笑吧,但我就是不能让你死在我面前。”


    项如蓁说着握住匕首,又在手臂上划开一刀。滚烫鲜红的血液顺着交握的手臂流下去,连陆锦澜的衣衫都被染湿了。


    项如蓁紧咬着牙关,拼尽全力,将陆锦澜从沼泽中提起两寸,可随即又跟着她一同坠下十数公分。


    项如蓁无奈地松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在做傻事。我救不了你了,我们一起死吧。”


    陆锦澜看着手臂上一道道伤口,万般无奈,声音因哽咽而颤抖得不像话。


    “你……你这是何苦?不值得,根本不值得。我有时候真想问问你,项如蓁,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项如蓁苦笑道:“我也想问问你,带着墙皮的鸡汤,好喝吗?我刷碗的时候,看见了。”


    项如蓁眼红如血,“陆锦澜,你为了维护我脆弱的自尊心,做那样的傻事。我为了你赔上性命,做点傻事,又算得了什么?”


    陆锦澜气道:“那你也用不着为我死。”


    项如蓁道:“你和无辛为了我做了太多的事,我一直想为你们做点儿什么。这次,就陪你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儿吧。”


    陆锦澜急道:“我不要你做伴儿,雪卿怀孕了,你快要当娘了,你活着,代我照顾我的家眷,快止血吧!”


    项如蓁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但没关系的,无辛会替我们照顾家眷。可惜我还没给孩子取名字,也不知道是女是男,叫什么好呢?”


    握住她的手在渐渐变松,项如蓁意识已经开始消散了。


    陆锦澜忙道:“如蓁,如蓁你别睡,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我跟你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真的有挂。”


    项如蓁迷糊地应了


    一声,“嗯,挂……能挂到树上吗?”


    项如蓁口中的匕首脱落,整个人摇摇欲坠。


    陆锦澜疯了一般的呼喊她,“如蓁!你等我一下,我给你看一条大蜈蚣。”


    项如蓁没有力气回答,她只是在想:锦澜中毒太深,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项如蓁听见陆锦澜一直在神神叨叨的念叨:“对了!念离!念离念离,我的亲闺女,快爬出来……娘现在需要你,你快来咬我一口,我出去给你抓几条毒蛇吃……”


    项如蓁想:这毒烟真厉害,还有致幻作用。


    她喃喃道:“我想到了,孩子叫恨晚吧。”


    陆锦澜似乎没有回应她,一直在说念离怎么怎么。项如蓁失去意识之前,还在好奇:念离,到底是谁啊?


    赤蚣感受到召唤,从笼子里钻出去,奋力突破淤泥,嗅着鲜血的味道一路向上爬。


    陆锦澜感觉到颈上被咬了一下,神智顿时清明了几分,她手上有了力气,立刻抓住项如蓁脱离了沼泽。


    两人双双跌到在地上,陆锦澜连忙把念离放到项如蓁身上,“乖,先救你姨母。”


    项如蓁失血过多,脸白如纸,陆锦澜颤抖着摸出止血药,整瓶倒入项如蓁的嘴里。


    她自己尚未清除毒素,脱力地躺在项如蓁身边。


    昏沉中,听到一阵脚步声。


    陆锦澜想:我们应该得救了。


    *


    晏无辛带人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掉落的匕首和一地的血。


    晏无辛心里咯噔一下,“人呢?人呢!”


    左隋之搀扶着她,忙道:“别着急,陆侯和项将军一定吉人天相,我现在就带人去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们找出来。”


    晏无辛在沼泽边捡到了陆锦澜掉落的解毒丸,她知道那是陆锦澜的药,连忙吞服了一颗。


    身体很快恢复如常,她盼着陆锦澜和项如蓁也吃了这药,可是……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血?


    晏无辛看向那片沼泽,“把绳子给我,我下去看看。”


    两侧的亲兵忙道:“您受了伤,我们下去吧。”


    几个士兵连忙系上绳子,跳下沼泽。她们只捡到几块白森森的人骨,不知道死了多少年。


    “晏将军,下面没有!”


    晏无辛面色平静得可怕,她沉着脸跪在一旁,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左隋之也带人来回话,“林子里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晏无辛冷声道:“把树都砍光,把林子烧了,我就不信找不到。”


    孙乐闻道:“这里这么多血,按理说,她们一定有人受伤了,应该走不远,怎么会一点踪迹都没有?”


    晏无辛点了点头,“有可能是有人把她们带走了。”


    孙乐闻忙问:“除了我们,还能是谁?”


    晏无辛摇了摇头,此时孔鸾带领的那支小队急匆匆回来复命,“启禀晏将军,我们一路往外找过去,在林边发现了这个!”——


    作者有话说:本章哭没了我半包纸,脑仁疼。今日的肥章是为了庆祝本文收获了第一个长评。邀请大家前往一章评论区欣赏满意老师的论文,日常感谢每一位读者对本文的喜爱和支持,我再去哭会儿。


    第98章


    她们捡到了一个头盔,看样式是姜国士兵的头盔。


    晏无辛咬了咬牙,“好啊,咱们终于知道该找谁算账了。留一小队在这儿继续搜,其她人跟我回营,点兵!”


    *


    夜里,姜国业州城的守军在城楼上发现荒林中亮起了许多火把,看起来有上百人,她们便上报给守将。


    自从上次大战后,边境局势已经稳定下来。姜国人都知道那片老荒林邪门,进了人八成是有去无回,并不太在意。


    业州守将徐娆柱也没当回事,只派几个人过去瞧一眼。


    那几个小兵刚一进林子,就掉到一个捕兽坑里,里面一层白骨,也不知道是人的还是野兽的。


    吓得大家赶紧把人拉上来,立马撒丫子往回跑。仓惶间有人跑丢了鞋,有人跑丢了头盔,狼狈极了。


    回来后,几人如实禀报,徐娆柱骂了几句废物,也没再说什么。


    她本来就不觉得这是个事儿,直到天蒙蒙亮,报信的士兵砰砰砰砸门。


    “一大早急什么?报丧呢?”徐娆柱骂骂咧咧起身,骂道:“如果因为屁大点儿事,不让老娘睡觉,我非踹你两脚。说!什么事?天塌啦?”


    属下脸色惨白,慌张道:“嬅军……嬅军兵临城下,要打……打我们。”


    徐娆柱脑袋嗡一下,她匆匆登上城楼,只见城下黑压压一片。


    四十万嬅军厉兵秣马,晏无辛穿着全套盔甲,手握凤鸣长刀,冷面如霜眼红如血,仿佛眨眼间就要冲杀过来。


    徐娆柱腿有点儿抖,她扶着城墙,不得不先问上几句:“请问晏将军,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两国正在和谈,您为何突然兴兵攻打我业州城?”


    晏无辛一夜未眠,两位挚友不知生死下落不明。


    此刻,她双眼布满了红丝,满腔激愤,毫不客气地骂道:“少你爹的废话!把人交出来,不然我四十万大军立刻踏平业州城。”


    “交……交谁啊?”


    “装你爹呢?昨晚你是不是派人到荒林去了?陆侯和项将军,是不是在你手里?”


    徐娆柱一听连连喊冤,“晏将军,我对天发誓,昨晚我方守军发现光亮,我只是派几个人到林子里去看一眼。”


    “她们摔了一跤就回来了,根本没看见陆侯和项将军,您别冤枉我们。”


    “您别忘了,你们嬅国的使团还在我姜国境内。您妄动干戈,不怕她们丢掉性命吗?”


    她不说后面那句还好,晏无辛还能强压着急火,思考她说的是真是假。可她威胁的话一出口,晏无辛顿时跟火山喷发一样火冒三丈。


    “我去你爹的,你还想吓唬老娘?旁人爱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还有心思操心别人?我杀入城中,你也得死!”


    徐娆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耳光,这嘴怎么这么欠?


    昨晚非得让人去瞧那一眼干什么?刚才非说那一句做什么?


    这人明显已经疯了,她真有可能不顾一切的开战。


    徐娆柱忙道:“快!快去请嬅国来使!”


    与此同时,北州牧于继芳听说晏无辛调动了四十万兵马要攻打业州,也吓破了胆。


    快马赶到阵前,急得几乎从马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到晏无辛的马前,苦心劝道:“晏将军,莫要冲动!陆侯和项将军如果真在她们手里,可怎么办?”


    晏无辛冷声道:“好办,她把人还给我,我立刻撤兵。她给我两具尸体,我立刻杀入业州城。”


    于继芳急道:“晏将军,我理解您的心情,我听到两位大人失踪的消息也十分着急。可是,您不能不考虑后果啊!这打起来可怎么收场?如何向皇上交代?”


    晏无辛漠然道:“锦澜和如蓁生死不明,我已无心考虑后果。若说交代,圣上震怒,大不了摘了我的脑袋。我已命相抵,如此而已。”


    于继芳被她噎了回去,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以往她和三人接触,这位小晏大人平日惯爱嬉笑玩闹,属她最好说话。


    偏偏今日雌心似铁,又硬又冷,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城上也劝,城下也劝,嬅国使团和姜国使团一块站在城楼上,数日来双方针锋相对锱铢必较,唯有此刻团结一致,都在劝说晏无辛不要开战。


    徐娆柱更是快把嘴皮子磨破了,赌咒发愿,表示她真的没看到陆锦澜和项如蓁,二人绝对不在姜国。


    于继芳抓着晏无辛战马上的缰绳前前后后地劝,“晏将军您再想想,陆侯和项将军若真有不测,谁来照顾她们的家眷?两大家子老老小小,您不能不管啊!”


    城楼上的人扯着脖子喊:“晏将军,我们刚刚已经达成和谈了。姜国割三个城池给咱们,咱们不打了!咱们休兵三十年,快快撤军吧!”


    任凭别人再怎么说,四十万大军,此刻只听晏无辛的号令。


    晏无辛一言不发,大军便严阵以待,丝毫没有回城的意思。


    蚩漠遥略知内情,实在忍不住对徐娆柱道:“将军,我和陆侯有些亲戚,或许我能劝劝晏将军。”


    徐娆柱此刻病急乱投医,别说有亲戚,就说会巫术能退兵,她也愿意试试。


    她连忙挥手,“快去快去,劝成了记你一功!”


    蚩漠遥从侧门快马赶到阵前,“我昨晚见过陆侯,让我和晏将军当面说。”


    左隋之把她带过去,蚩漠遥一时也不知怎么组织语言,前前后后的事儿有点难以启齿。


    可到了这个节骨眼,她也只好尽量婉转地说道:“陆侯前几日身边带着的男人是我家长兄,但是我哥要回妻家,不能和她走。我娘就让我把陆侯一个人送回来。昨晚是我带她穿过业州城防,把她送到嬅国地界的。”


    “我哥之前已经告诉她,那林子危险,不能进去,不知她后来怎么又去了。”


    晏无辛皱着眉,终于开口:“因为那时,我和如蓁在林子里。”


    蚩漠遥“哦”了一声,“那应该是了,她之前还说要赶在月圆之夜回来,不然会有两个朋友去林子里找她。”


    “她还说,因为她和我哥的关系,我和她算是亲戚。见到你,可以提她的名字。”


    “总之……总之,我可以担保,她确实不在业州城。昨晚去探林的那几个人我都认识,她们没有带任何人回城。”


    于继芳听她说前面那些话,还觉得莫名其妙。


    什么男人?什么妻家?什么她娘她哥的?嫁了人的男人怎么和陆侯扯上关系了?


    可她见晏无辛毫不怀疑,甚至微微点头,便知道有门儿。


    于是于继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顺势劝道:“你看,连这位亲戚都如此说,可见此事和业州城没有关系。晏将军,城上已经达成和谈了。先撤兵吧,咱们往别处去找。”


    晏无辛愁眉不展,可人不在业州,还能在哪呢?


    晏无辛无奈地叹了口气,“撤兵。”


    *


    陆锦澜感觉到脸上一阵温热,睁开眼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醒了?吓死我了,你昏睡了一整天。”


    陆锦澜眼前渐渐清晰,“萧衡?”


    她诧异地看了眼四周陌生的陈设,“这是哪儿?”


    萧衡忙道:“这是我们曲国的赤州城,你先别动,我给你擦擦脸。”


    陆锦澜连连摇头,“如蓁呢?她在哪儿?我要去见她。”


    她说着便要下床,一动忽然听到哗啦一声响。


    陆锦澜看着手腕上的铁链,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衡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皇姐她……她想留住你,跟你谈些事情,谈完了她会放了你的。”


    萧衡说着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你不要着急,给我点时间,有机会我一定把钥匙偷来,把你放了。至于项将军,你也不用担心,几位医师救治了好几个时辰,她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真的?”


    “真的,只不过她失血过多,还在昏迷着。皇姐派专门的人照顾她,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陆锦澜想,萧承英既然要和她谈条件,就不会伤害项如蓁。


    萧承英不是蠢人,一旦项如蓁在她手里出事,那她什么都别想谈,她应该清楚这点。


    陆锦澜点了点头,重新躺回到床上,“那你派人通知她吧,我醒了,要谈什么现在谈。”


    *


    萧承英匆匆赶来,一进门,见陆锦澜靠着棉被枕着手臂,老神在在地倚在那儿。


    萧衡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一勺一勺的给她喂燕窝粥。


    要不是陆锦澜手腕上系着铁链,外人说不定以为她弟弟才是阶下囚。


    萧承英咬着牙,一把将钥匙丢过去,“给她打开!别拿我们皇家人当仆人使唤。”


    陆锦澜冷哼一声,“呦,皇储殿下不是要留我吗?给我打开锁链,不怕我跑吗?”


    萧承英白了她一眼,“你那位朋友刚刚醒了。”


    陆锦澜连忙坐了起来,“她怎么样?”


    萧承英道:“还好都是皮外伤,不过流了太多的血,暂时还不能挪动。她问你怎么样,我说你好着呢,她就又晕过去了。我想,有项将军在这儿,你应该不会跑。”


    陆锦澜没说话,脑海中迅速的分析。


    现在如蓁伤成这样,最好是等她先养好身体,再从长计议。其实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损失,陆锦澜确信,萧承英不敢伤害她们,也没有理由伤害她们。


    陆锦澜反问:“我为什么要跑?听说你们曲国美食颇多,我便品鉴品鉴吧。”


    萧承英微微一笑,“如此最好。十四弟,去要些酒菜来,我和陆侯边吃边聊。”


    陆锦澜沐浴更衣,还不忘给缩到笼子里的念离投喂点食物。


    桌上摆满美食美酒,望着窗外的曲国夜景,陆锦澜轻舒一口气,与萧承英碰了下杯,感慨道:“此番死里逃生属实不易,你得帮我一个忙,赶紧去囚龙关通知一声,说我们在这儿,免得那边担心。”


    萧承英无奈道:“不瞒你说,本来我是想派人去通知一声,但你没看到晏将军那副架势。”


    萧承英见惯了大场面,说起来也不免胆寒。


    陆锦澜一愣,“什么架势?”


    第99章


    萧承英道:“她大约以为你们在姜国的业州,直接带着四十万大军杀到城下要人,差点打起来。”


    “啊?”陆锦澜吓了一跳。


    “真的,听说两边的人都吓破了胆。姜国慌了,立刻答应割给你们嬅国三个城池。盟约已经签完了,就是在城楼上签的。”


    萧承英说到这儿还有些后怕,“业州城明明没拿人,还差点被踏平。我要是告诉她人在我这儿,她还不立刻调转方向,来打赤州?”


    “我跟你说,这人真疯了。你和项将军不在,她成了老大。她手握重兵提着长刀杀红了眼,得谁跟谁来。”


    陆锦澜握着酒杯低头浅笑,“她……她就是这个脾气,发起火来,任性得很。随心所欲,不管不顾。”


    陆锦澜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你不用担心,她知道我们都没事,就不会任性了。衡郎,你去一趟囚龙关吧。”


    陆锦澜说着解下腰间的玉佩,交给萧衡,“你拿着这个去见无辛,告诉她,我们都没事。我陪如蓁在这儿养伤,让她不要担心,别再发疯了。”


    萧衡拿着玉佩立刻出城,连夜赶往囚龙关报信。


    屋子里只剩下陆锦澜和萧承英,萧承英冷哼一声,“陆侯真是好本事啊,我这弟弟虽然是男儿家,也是从小被母皇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遇到你,就这么床上床下的任凭你驱使。”


    萧承英说到这里冷笑一声:“我们萧家人待你不薄,甚至可以说是掏心掏肺,可你对我们可不地道啊。”


    陆锦澜瞥了她一眼,感觉要说到正题了。她笑了笑,“此话怎讲?”


    萧承英冷声道:“囚龙关一役,你我结盟。是我带着曲国兵马率先冲锋,你我都是带兵之人,咱们都懂。打头阵的部队毫无疑问,一定是战役中伤亡最大的。”


    “那一仗,我曲国死伤了六千余人,比你手里的兵和宋家军加起来的伤亡还要大。我没向你诉一句苦,要一点补偿。”


    “可你呢?你竟然派人


    来,要我们曲国割让脚下的赤州城,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陆锦澜叹了口气,沉痛道:“打仗不可能没有伤亡,这点我们都清楚。”


    “我很感谢你和曲国将士为我们发起首轮冲锋,我知道,你们伤亡比我们大,所以,战后缴获让你们拿大头。”


    “战俘也好,物资也好,只要你们曲军要,我们嬅军就让给你们。这话当时我没说,现在说出来不是讨好卖乖,故意哄你。”


    “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的部队打扫战场是一绝。出了名的大包大揽,秋风扫落叶,破战车都会被拉回城里拆了当柴火烧,一丁点儿东西都不会放过。”


    “没有我的授意,你们能从她们手里抢走那么多战利品吗?”


    萧承英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但她还是很不高兴,愤愤地看向窗外,不肯应声。


    陆锦澜继续道:“至于要你割让城池,那的确不是人干的事儿。毕竟咱们当时已经结盟了嘛,哪有让盟友割地的?”


    萧承英气道:“你知道你还干?”


    陆锦澜一摊手,“这他爹的就不是我要干的事,这是皇上下的命令,我身为臣子,总不能抗旨吧?我知道你委屈,可我也有我的苦衷。你不能一生气,就全怪我,你该来找我,我帮你想辙。”


    “你?哼!”萧承英瞪了她一眼,“找你你避而不见,你还怪我?”


    陆锦澜忙道:“那我那段日子确实很忙,而且那会儿我还没主意呢。我就知道你不肯给,便让使团这边不要催逼,她们几个人只是在你这儿吃住一段日子,不值得你如此动怒吧?”


    萧承英稍微缓和了面色,“那倒是,她们还算客气。你这么说,你现在是有主意了?”


    陆锦澜点头,“有了。”


    萧承英倾身上前,“说来听听。”


    陆锦澜:“首先,你把赤州城割给嬅国。”


    萧承英啪一拍桌子,“休想!”


    陆锦澜啧了一声,“你看你又急,你这什么脾气啊?皇储殿下,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把赤州城给嬅国,我就能跟我朝皇帝交差了。”


    萧承英绷着脸,“为了让你交差,我就要损失一个城池?”


    陆锦澜笑了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舍就有得。我不可能顾着自己占便宜,只给你亏吃吧?你记不记得当初劝你结盟的时候,我怎么许诺的?我说打赢之后,我跟姜国要两个城池,给你一个。”


    萧承英一怔,“什……什么意思?”


    陆锦澜笑道:“旁边那座业州城可比你这赤州城大了一倍,你把赤州给我,我把业州给你。这比买卖你血赚不亏,没错吧?”


    萧承英万万想不到事情会突然来到这个走向,陆锦澜之前的确说过要给她一个城池。


    可那晚结盟是形势所迫,就算陆锦澜不提给她城池的事儿,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何况,按照她对陆锦澜的了解,这种许诺肯定是要赖掉的,所以她从来就没把这个许诺当真。


    此刻,萧承英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陆锦澜,“你能做主?”


    陆锦澜笃定道:“当然能,实话跟你说,我朝皇帝原本只打算从你们两国各要一个城池。你也要理解她,毕竟仗打了这么久,终于打赢了,要对朝野上下得有个交代。”


    “你们割城,对皇上来说是能载入史册彪炳千秋的美事。她想要你们两国割地,也是人之常情。”


    “她想要的,我都帮她拿到了。甚至还有多出来的,给你一个城池,她会同意的。”


    萧承英皱起了眉,“为什么?”


    陆锦澜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她要两国各割一城,我本来想要姜国割两城,匀你一城。无辛这一闹,姜国竟然同意割三城,变成了两国割四城。”


    “我匀给你一个业州,还是两国割三城,皇帝怎么会不满意?”


    萧承英摇了摇头,“我是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你可以不给我,我除了恨你,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陆锦澜一笑,“这就是我喜欢皇储殿下的原因,你总是直言不讳。”


    “哎,我总说世人误解我。其实我说这话的时候,常常是在狡辩,世人觉得我是个好色之徒这点,是没错的。但平心而论,世人的确有误解我的地方。”


    “大家都以为我陆锦澜年少成名便不可一世,以为我争名逐利好大喜功,以为我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以为我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


    “其实,她们误会了。我虽非善类,也常有不择手段的时候,但我心里其实装着很多人,包括天下百姓。”


    她抬眸看向萧承英,“你刚才说,你只是会恨我。我知道,所以我不想你恨我。”


    “我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我从来不蔑视爱恨情仇。我很清楚,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不起眼的情绪,足够驱使一个人,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于公,我不想埋下仇恨的种子。兴亡都是百姓苦,死伤的将士已经够多了,我不希望以后再起战端。”


    “于私,我不想对不起你。你这个人,没有我讨厌的地方。我逼过你一次,那次是情非得已。可这次,我不想逼你。否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很多人觉得我这人太过自私,总是赢,总是占尽了便宜,出尽了风头。好像我要什么,就得到什么,得志又猖狂。那些斗不过我的人,大概都在背后骂我:切,小人得志。”


    “可我告诉你,尽管我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却也极少做赶尽杀绝的事。我喝酒吃肉,至少会给别人一碗汤,何必非要赶人入穷巷?”


    “我尊重战场上的每一个对手,我绝不会凝视着她们痛苦的眼睛,得意洋洋沾沾自喜地庆祝我大获全胜,我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


    “身为一个将领,在一场战争结束后,我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抚恤那些牺牲的将士家属,以及如何对得起与我并肩作战的盟友。”


    她望向萧承英,“目前为止,我没有对不起你,是吧?”


    萧承英木然地点头,“当然,当然。”


    萧承英内心处于一种极大的震撼之中,让她长久缄默。


    片刻后,她提起酒壶,给陆锦澜的杯中斟满了酒。


    “真奇怪,其实我们也没打多少交道。可我每次见你,和你谈话,都像是重新认识你一次。可认识了,又觉得还不够,你像一本厚重又复杂的书,我看不完也看不透,带给我太多的震撼。”


    萧承英举起酒杯,“我上次好像说过,我佩服你。可我上次那么说,是因为你比我强,谋略、胆识、手段,通通在我之上,我不得不屈服。”


    “但我现在是真的敬佩你,你让我心悦诚服五体投地,我敬你。”


    萧承英一饮而尽,眼中忽而变得坚定,忽道:“依我看,你当个臣子委屈了。”


    陆锦澜笑了笑,“我没觉得,我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有两个生死之交,有美色在怀,左拥右抱。人人都羡慕我,连我都羡慕我自己。这般逍遥日子,有什么可委屈的?”


    萧承英眼含笑意,低声道:“你就不想更进一步?”


    陆锦澜一愣,“什么意思?你要我造反?你好趁虚而入?”


    萧承英道:“我要是你,我就造反。但你不想造反,你就留在曲国吧。你在嬅国,再怎么风光,也得在一人之下。”


    陆锦澜笑出声,“这话说的,难道在曲国不是?你能让我当皇上?”


    萧承英道:“差不多,等我登上皇位,与你共掌天下,咱俩平起平坐,如何?”


    陆锦澜怔了一下,她还真没料到萧承英会有这种想法。有那么一瞬间,心动了一下。


    但她仔细想想,还是摇了摇头,出言拒绝。


    “感谢皇储殿下的抬爱,但我犯不上。我一个嬅国人,撇家舍业的跑到曲国来励精图治,好像有点毛病。算了吧,不过你能有这种想法,说明你看得起我,我很荣幸。”


    萧承英劝了一会儿,可以说是待遇优厚条件好,随便她提任何要求。可陆锦澜十分坚持,萧承英只好退而求其次。


    “好吧,你既然不肯留在曲国,那你便和十四弟成婚。你给他留下一个孩子,以后我传位给你女儿。”


    陆锦澜又一愣,疑惑地笑了一下,“你这就是胡说了吧?你的皇位,当然传给你自己的孩子,就算我和萧衡生了女儿,也轮不到我们的孩子坐皇位啊。”


    萧承英抿了抿唇,“十四弟没和你说吗?我没成婚,也没孩子。”


    陆锦澜道:“你身为皇储,眼光高很正常。但你这么年轻,这曲国都是你的,选几个男人给你生女育男,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萧承英摇了摇头,眼底意味深长,“我很喜欢权力,因为一旦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就没有人能勉强我去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我不想成婚,更不想让哪个男人生下我的孩子。”


    陆锦澜有点懵,在这个世界不婚不育,这想法也太罕见了。在女尊世界,婚育对于女性来说,没有任何损失。她一时想不明白,萧承英排斥婚育的点是什么。


    尤其她身份特殊,她是皇储,家里真的有皇位需要继承。


    萧承英见她一脸茫然,勾了勾嘴角,“想不通吧?这世上终于有一件事,是能够难住你陆锦澜,让你想不通。”


    陆锦澜沉思片刻,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她拱了拱手,“请指教。”


    萧承英凑近些许,在她耳边低声道:“因为,我不喜欢男人。”


    陆锦澜恍然大悟,微微点了点头,尽量表现得平静如常。


    萧承英凤眸含笑,看着她淡然的神情,笑着问:“你喜欢男人?”


    陆锦澜已经被一连串出乎意料的事情搞得迷迷糊糊,这会儿不禁皱眉反问道:“全天下都知道我喜欢男人,这件事还需要怀疑吗?”


    萧承英淡然一笑,“我就是确认一下。”


    陆锦澜警惕地拉开距离,脑子有些乱。


    萧承英道:“那你和十四弟成婚吧,生下女儿过继给我,只要我登上皇位,便立即封她为皇储。”


    “你们还是孩子的母父,等我殡天之后,你们的孩子当了皇帝,她想做什么都行,让位给你,也只是你们母女间的事儿。”


    “陆侯,意下如何?”


    陆锦澜:“你等会儿,我脑子有点乱。”


    第100章


    陆锦澜一时间想不出理由拒绝,感觉这是件好事,但来得突然,让她觉得有点怪。


    陆锦澜知道,萧承英这是相中她的基因了。


    陆锦澜要给她一个城池,萧承英一时过于兴奋,头脑发热,觉得陆锦澜这个人好得不得了。


    她坚信陆锦澜和她萧家人生出的孩子,一定能遗传陆锦澜的种种优点,将来提领江山,定能成为一代英主。


    可遗传这事儿,陆锦澜自己心里都没底。


    遗传是门玄学,秦始皇雄才大略统一六国,打下那么大的基业,秦二世上去就给霍霍没了。


    现在孩子还没有呢,谁能保证她能长成什么样?


    不过陆锦澜转念一想,当皇帝的机会实在难得。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皇位兴兵造反,残杀手足,争来斗去,你死我活。


    我的女儿,若是生下来就有这个机会,这不就成了真正的皇族吗?生在罗马,说不定比我拿个系统,辛辛苦苦往上爬还轻松。


    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萧承英默认她答应了,立刻吩咐下去,筹办喜事。


    萧衡从囚龙关回来,得知这个喜讯,喜不自胜。


    他兴冲冲构思婚礼,忙活了一夜,一晚上没合眼。一早上抱着乐器坐在床头,等陆锦澜一睁眼,他便开始奏乐,引吭高歌,载歌载舞。


    萧衡弹奏着古老的乐器,唱着曲国欢快的歌谣,在屋子里舞步敏捷地旋转跳跃,衣袂飞扬尽情舞动。


    陆锦澜还没见他这么高兴过,有些哭笑不得,“你就这么高兴?”


    萧衡喜道:“嫁给你,我当然高兴。”


    陆锦澜眉头一皱,“我什么时候说要娶你?”


    乐声戛然而止,萧衡踉跄了一下方才站住,愣愣地看着她,黯然神伤。


    “皇姐说,你答应了,难道皇姐骗我?”


    他迷茫的低喃,一时心乱如麻,不经意间瞥见陆锦澜眼底的笑意,顿时咬牙扑上去,“好啊,你骗我?”


    陆锦澜笑着捏了捏他的耳朵,“差点忘了,我昨晚说要娶你来着。不过娶平夫,不是纳小郎,我得跟我娘说一声。你身份特殊,我也得跟我朝皇上奏报一下。”


    萧衡靠在她身上,温声道:“应该的,皇姐今日也派人去上都告知母皇了。婚礼暂时定在十日后,足够咱们知会亲友。我刚刚还在想,囚龙关的将领大多都与你有私交,我也都认识,咱们应该把晏将军她们都请来喝喜酒。”


    陆锦澜微微一笑,“把那么多将领都请来?那你皇姐会不安吧?”


    萧衡道:“不会的,皇姐说了,她这两日就和嬅国使团签订和谈契约。咱们两国修好,又是姻亲,多走动走动,不是更好?再说……”


    “再说皇姐已经决定将赤州城给你,早几日晚几日也不差什么。”


    他贴在陆锦澜耳边,低声道:“我和城池,都是你的。”


    温热的气流萦绕在耳畔,陆锦澜低笑一声,“嗯。”


    *


    项如蓁昏睡了三日,醒来见陆锦澜笑嘻嘻地跟她说:“我女儿说不定能当皇帝,我又要成婚了,你赶紧起来喝喜酒啊。”


    项如蓁连忙闭上了眼睛,她觉得这是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陆锦澜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也不知说什么呢。


    后来她才知道是真的,陆锦澜大难不死,还迎来美事。


    按照曲国的规矩,成婚前一天,妻夫二人是不能见面的。


    萧衡心里莫名忐忑,忍不住把心腹的仆从叫来,“你去陆侯那边悄悄看一眼,看看她在做什么。”


    那仆从忙问:“陆侯若问我干什么,我怎么回?”


    萧衡道:“她要问你就说……我惦记她,让她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会很累的。”


    仆从快步去了,不一会回来禀道:“陆侯陪项将军在花园里练剑,我远远瞧一眼就回来了。路上碰到管事,她说陆侯家里来了两个男仆,正在府外候着,说是替陆家老娘给陆侯送东西来的。”


    “男仆?”萧衡俊眉微拧,“先把他们带到我这儿来。”


    不一会儿,仆从将两个相貌出挑的年轻男人带到了萧衡跟前。


    萧衡上下打量着二人,都是一等一的相貌,只不过一个看起来五官硬朗,另一个眼神忧郁气质更温柔一些。


    萧衡怀疑地问:“你们是陆府的男仆?”


    二人齐声道:“是。”


    萧衡有些不信,“陆侯大婚时,我去过陆府,怎么不记得府上有你们这么貌美的男仆?”


    气质温柔的那人忙道:“小人是大夫郎的陪嫁,名叫烟石。大婚那日我在洞房里伺候,没到外面去,所以小郎主那日应该没见过我。”


    另一人忙道:“我叫庆儿,陆侯大婚时,我在云州的陆家老宅,小郎主应该也没见过我。”


    “是吗?”萧衡还是心存疑虑,这么好看的男仆,陆锦澜就没对他们下过手?


    陆锦澜的那位正夫,难道真这么贤惠,放任这种姿色天天在陆锦澜面前晃?


    萧衡直言不讳地问:“你们有没有爬过陆侯的床?”


    两人慌张地对视了一眼,自称庆儿的人忙道:“回小郎主,庆儿是从小伺候陆侯的,只管更衣铺床收拾屋子,没有别的。至于别人……”


    他瞥了一眼烟石,“至于别人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烟石脸色一黑,默默咬了咬牙,“回小郎主,不瞒您说,老夫郎当初选我做大夫郎的陪嫁,是有这个意思。不过,这种事要看主人家给不给机会。总之,我并未伺候过


    陆侯。”


    萧衡点了点头,“看来,那位大夫郎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宽厚。”


    庆儿道:“大夫郎待府中上下都很好,既和善又仁慈。”


    烟石微微一笑,“和善仁慈没错,但男人嘛,难免有些忮忌心。陆侯在家的时间就那么些,陪谁的日子多了,他也会暗暗记着,是个爱吃醋的。”


    庆儿白了他一眼,嗤笑道:“爱吃醋多寻常啊,也值得你在小郎主面前一说?若论忮忌心,雨眠小郎心思最重。隔三差五的装病卖乖,勾搭着陆侯往他屋里去。这些花样,陆府上下都看倦了。”


    萧衡听着笑出了声,对一旁的心腹道:“看来侯府后宅也是明争暗斗,怪不得陆侯不急着回家。在我这儿,她最清净。”


    仆从附和道:“那是自然,小郎主伺候得周到体贴无微不至,陆侯自然对您格外青睐。”


    这话萧衡听着舒坦,便对二人道:“行了,你们过去见陆侯吧。明日观完礼再走,回去也好给你们宅子里的夫郎们讲讲,我们曲国的婚礼载歌载舞花样繁多,可比你们嬅国婚礼热闹多了。”


    二人都笑得一脸牵强,低声应了,仆从引着他们去见陆锦澜。


    *


    陆锦澜练功出了汗,刚回房洗完澡换了衣裳,外面便道:“陆侯,您家里来了两个男仆,来给您送东西了。”


    陆锦澜开门一看,二人忙将手中的盒子高高举过头顶,俯身跪拜,“拜见陆侯。”


    陆锦澜嘴角抽了抽,佯装淡定,“是你们啊,进来说话。”


    萧衡的仆从道:“陆侯,我家小郎主叮嘱您早些歇息。”


    陆锦澜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吧,让他也好好休息。”


    门一关,陆锦澜忍不住惊呼:“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当然不是烟石和庆儿,而是凛丞和雨眠。


    萧衡虽然参加过陆锦澜和凛丞的婚礼,但是凛丞当日盖着盖头,他没看到凛丞长什么样。


    那时雨眠在云州养胎,萧衡就更没见过了。所以,二人得以蒙混过关。


    凛丞连忙抱住陆锦澜,“我担心你,听说你又中毒又受伤的,都快把我吓死了。”


    陆锦澜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没事,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不会有事的。你才刚出月子,大老远跑来,身体撑得住吗?”


    “撑得住,看见你什么都好了。”


    见凛丞抱着陆锦澜不撒手,雨眠偷偷剜了他两眼。陆锦澜瞧见,便笑着空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


    雨眠故意笑出声,“你手越来越重了,捏得我脸疼。”


    凛丞转身白了他一眼,拿出正夫的款儿来,训斥道:“你还敢说?刚才当着小郎主的面编排我,你好大的胆子。”


    雨眠赔笑道:“哎呦,我那哪是编排你啊?咱们若不说点坏话,小郎主怎么会高兴?他不高兴,说不定要盘问到什么时候。也许咱们这会儿,还见不到妻主呢。”


    陆锦澜忙道:“好了好了,这么远跑来,不是为了到我面前吵架的吧?你们什么时候走?”


    雨眠道:“那个小郎主让我们观完礼再走,他可真够傲慢的,以为我们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说什么让我们看看曲国的婚礼多热闹,回去给家里讲讲。”


    凛丞也不满道:“虽然是平夫,也是我先进门先生下孩子的。你回头告诉他,让他别以为自己了不起。曲国小郎主怎么了?曲国都割让城池了,他还高傲什么?不过是你的手下败将,进了咱们陆家,他得守陆家的规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先互相攻击,转而又一致对外。七嘴八舌说了一通,陆锦澜打了个哈欠,“不行了,我困了,我得睡个午觉。”


    她往床上一趟,两人对视一眼,忙凑过来,捶腿的捶腿,按脚的按脚。


    凛丞悄声在她耳边念叨:“你睡了,我们怎么办呐?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今晚你要把我们安置在哪儿啊?”


    陆锦澜轻笑一声,“你们当然安置在我房里,还想去哪儿?”


    她闭着眼,感觉脸上被一左一右啄了一下,“多谢妻主。”


    陆锦澜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萧衡的仆从又来敲门。


    没完了?陆锦澜皱眉,“什么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