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湿漉漉的、带着血腥味和雨水气息的凝固，仿佛连光线都变得粘稠。


    汪诗雨缩在安全屋最不起眼的角落，把自己蜷成一团，试图降低存在感，直到视觉上消失。


    她失败了。


    因为那道让她系统死机的压迫感源头，那个名叫张起灵的男人，就坐在她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他没有看她，只是低头，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把比夜色更冷的黑金古刀。


    可汪诗雨觉得，屋里每一寸空气都变成了他的眼睛，无处不在，无处可逃。


    她的大脑在疯狂报警。


    他为什么总看我？！


    好吧，他现在没看，但他刚才在巷子里足足看了我十秒！


    正常人会盯着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弱鸡看十秒吗？


    不会！


    所以他一定看穿了！他知道我是汪家人！


    读心术失效的感觉太可怕了，像是在漆黑的海里潜水，氧气管被剪断，还被一只利维坦巨兽盯上了。


    完全不知道大佬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在考虑怎么处理我？一刀？还是扭断脖子比较省力？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汪诗雨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瞟向大门，大脑里已经规划出一百种逃生方案，然后又被一百零一种“死于半路”的可能性全部否决。


    王胖子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沙发陷下去一大块，他身上那股子热气暂时驱散了些许寒意。


    “妹子，吓坏了吧？”他压低了声音，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别怕，那是小哥，自己人。就是人酷了点，话少了点，气扬冷了点。”


    汪诗雨僵硬地点点头。


    【何止是冷了点，这简直是移动的极地涡旋！胖爷你离我远点，我怕被连带责任一起冻成冰雕！】


    她内心狂刷弹幕，脸上却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吴邪给每个人递过来一瓶水，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有些苍白，但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他拧开瓶盖，递到汪诗雨面前。


    汪诗雨机械地接过来，指尖冰凉。


    “小哥。”吴邪没有坐下，他站着，看向那个沉默的男人。


    张起灵擦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算是回应。


    王胖子觉得这气氛实在太要命了，他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试图强行注入一点阳间气息。


    “小哥！我跟你说，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们可多亏了小雨妹子！”


    汪诗雨一口水差点呛进气管里。


    【不！不要！胖爷你闭嘴啊！】


    王胖子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响亮：“你是没见着！我们在沙漠里，小雨妹子就跟开了天眼似的！哪儿有危险，哪儿有流沙，她提前一说一个准！”


    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还有之前，躲那帮孙子的时候，每次都能找到最安全的死角！就跟导航仪一样！不，比导航仪还神！”


    汪诗雨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胖子！我谢谢你！你这是在给我上功德碑吗？你这是在给我念悼词啊！】


    【吴邪大佬！快管管你家胖子！他再多夸一句，我今天就要被当成妖怪就地正法了！】


    吴邪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有出声阻止。


    他也在观察。


    观察张起灵的反应。


    果然，在王胖子声情并茂的“表彰大会”中，那个擦刀的男人，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动作很轻，却像一座山凭空压了下来。


    那双颜色极淡的眸子，再一次，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汪诗雨身上。


    没有情绪，没有波澜，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能吞噬一切光线和窥探。


    汪诗雨浑身的汗毛一瞬间全部立正。


    她手里那瓶水，仿佛有千斤重。


    【救命！他看过来了！他真的看过来了！】


    【这是什么死亡凝视！我CPU要烧了！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屋子里只剩下王胖子略显尴尬的干笑声。


    张起灵什么都没说，就只是那么看着她。


    这比任何审问都更令人窒息。


    终于，吴邪向前走了一步，挡在了汪诗雨和张起灵之间，隔断了那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的视线。


    “小哥，她叫汪诗雨。”吴邪的声音很低，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她帮了我们很多。”


    他没有说那些神乎其神的预言，只是简单地肯定了她的价值。


    然后，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开始快速交谈。


    汪诗雨看不见张起灵的表情，只能看到吴邪的侧脸和紧绷的下颌线。


    他们在说什么？


    分析我？


    判断我的威胁等级？


    决定我的处理方式？


    汪诗雨的脑子已经成了一锅沸腾的粥，各种来自汪家数据库的“处决方案”在她眼前循环播放。


    她看到吴邪在说话，然后张起灵微微摇了摇头。


    【摇头了！他摇头了！】


    【这是否决了‘当扬格杀’的提议吗？所以是要改成‘长期监禁’？】


    过了几秒，吴邪又说了几句，张起灵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点头了！他又点头了！】


    【他同意了什么？！是同意了吴邪的‘怀柔政策’，还是同意了‘先留着日后再杀’的方案？！】


    汪诗雨感觉自己像是个等待宣判的囚犯，而判官和律师正在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讨论她的死法。


    这种对自身命运完全失控的感觉，比系统崩溃更让她恐慌。


    就在她精神即将绷断的前一秒。


    【滴——】


    一声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提示音，在她黑暗的意识深处响起。


    【检测到宿主精神阈值濒临崩溃！】


    【遭遇终极信息黑洞‘张起灵’！精神压力过载！】


    【紧急保护程序启动……奖励发放中……】


    【恭喜宿主获得：‘精神稳定药剂x1’（已自动使用）。】


    【恭喜宿主获得：‘对张起灵情绪感知灵敏度+1%（微弱）’。】


    一股清凉的、无法言喻的能量瞬间流遍全身，抚平了她狂跳的心脏和沸腾的思绪。


    世界，仿佛从4K高清的恐怖片，瞬间降格成了信号不良的黑白默片。


    恐惧还在，但已经隔了一层毛玻璃，不再那么尖锐刺骨。


    她的大脑，终于又能思考了。


    情绪感知灵敏度+1%？


    这是什么？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吴邪和张起灵的谈话似乎结束了。


    吴邪转过身，重新看向她。


    而张起灵的视线，也再一次越过吴邪的肩膀，落在她身上。


    还是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洞。


    但这一次，在那绝对的“无”之中，汪诗雨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那不是思想，不是情绪，更像是一种状态。


    一种类似于“存在”或者“确认”的状态。


    就像一台超级计算机，在扫描完一个陌生的U盘后，没有发现病毒，便将其归档，打上了一个“无害”的标签。


    虽然依旧冰冷，但至少没有杀意。


    汪诗雨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


    吴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蜷在沙发里的她平视。


    “没事了。”


    他递过来一张干净的毛巾。


    “先把脸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