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拔下车钥匙，金属碰撞的轻响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到了。”


    车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城市尘土和干燥木头味道的空气灌了进来，冲散了弥漫一路的血腥与汗味。


    汪诗雨的视线越过所有人疲惫的脸，像一枚精确制导的导弹，直接锁定了客厅中央那张看起来就软得能把人吞噬的米色布艺沙发。


    她几乎是梦游般地挪下车，背包“啪嗒”一声被随意丢在门口的玄关处，整个人随即以一个毫无美感的姿势，把自己重重地摔进了沙发的怀抱。


    一声满足到近乎呻吟的喟叹从沙发垫里闷闷地传出来：“啊……文明社会……有屋顶……有沙发……天堂！”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我的腰，我的背，我的屁股……你们终于结束了长征，胜利会师了！沙发，我的神！请接受我最虔诚的膜拜！】


    王胖子把一个伤员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回头看见这一幕，乐了：“得嘞，看给我们小雨妹子累成什么样了！跟抽了骨头似的。等着，胖爷这就给你整点硬菜补补！”


    他风风火火地卷起袖子，像一辆人形坦克冲进厨房，锅碗瓢盆的交响乐立刻叮当响起。


    吴邪靠在门框上，没有动。他手里无意识地转着车钥匙，视线落在沙发上那个彻底放松、毫无形象的女孩身上。


    【在古潼京里，她像个算无遗策的怪物，冷静、精准，甚至有些非人。可一到了安全的地方，就立刻变回一滩谁都能踩一脚的烂泥。】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种更高明的伪装？能随时切换状态，意味着极强的心理控制力。】


    汪诗雨在沙发里调整了一下姿势，翻了个身，把脸深深埋进一个印着卡通狗头的抱枕里，只留个后脑勺对着吴邪。


    【吴老板，别猜了，累不累啊？都是真的。上班我是精英，下班我是咸鱼。这叫工作与生活分离，新时代优秀社畜的必备素养，懂不懂啊？再说了，我要是真伪装，也伪装成一个勤快能干的小白花啊，谁会伪装成懒癌晚期患者啊喂！】


    黑眼镜吹了声口哨，把手里的枪扔在茶几上，自己则占了另一张单人沙发，长腿一伸，架在桌沿上，又恢复了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浪荡模样。


    张起灵沉默地走进屋，视线在汪诗雨身上停顿了一瞬，然后便走向了最角落的阴影，安静地坐下，仿佛与整个屋子隔绝开来。


    【叮！抵达安全据点‘雨村（伪）’！环境舒适度达标！奖励：‘咸鱼愉悦度+50%’（恢复速度小幅提升），‘胖子私房菜单（初级）’解锁。】


    【哦豁？还有这种好事？胖爷的私房菜单？意思是以后能点菜了？这可比吴老板那张压缩饼干包装纸实惠多了！】


    汪诗雨幸福地在抱枕上蹭了蹭。


    厨房里，王胖子的声音隔着墙传来：“天真！咱家WiFi密码多少来着？胖爷我给忘了！小雨妹子手机没网了吧，让她连上歇会儿！”


    吴邪的声音平平地传来：“老规矩，我生日。”


    【咦？吴老板的生日？多少来着？可恶，这种关键信息我竟然不知道，失职！作为首席吃瓜群众，这简直是职业生涯的污点！】


    汪诗雨慢吞吞地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


    这手机是汪家特制的，外表和市面上最普通的智能机一模一样，但内部系统和硬件全是另一套东西。


    她解锁，找到WiFi列表，犹犹豫豫地看向吴邪。


    吴邪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地报出一串数字。


    【0717？记下了记下了。我的小本本呢……哦，没带。记在脑子里。】


    她输入密码，信号图标亮起的瞬间，一个伪装成天气预报APP的软件，图标右上角弹出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红色角标。


    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是最高优先级的通讯指令。


    汪诗雨维持着瘫倒的姿势，手指却极其冷静且迅速地点开了那个APP。


    界面上依旧是正常的城市天气，晴，28度，东南风。但在温度数字的背后，一行用数据派内部联络员约定的特殊字符编码写成的信息一闪而过。


    快到常人只会以为是屏幕刷新时的乱码。


    但她的记忆宫殿瞬间捕捉并完成了自动解码。


    【清洗开始，小心“蝰蛇”，保护核心数据‘盘星’！】


    “蝰蛇”……


    汪诗雨的瞳孔微微收缩。


    执行派最顶尖的刺客小组代号，以高效、隐秘、绝不失手著称。他们的目标，从来都只有汪家内部的“叛徒”。


    清洗，真的开始了。而且，第一波就是王炸。


    【所以，瓶底那个暗号是预警，现在这个是正式通知？】


    【还点名道姓让我小心‘蝰蛇’，这是笃定我会是他们的目标之一了？就因为我没干掉吴邪？汪家这KPI考核也太没人性了吧！完不成任务就要被HR部门直接物理清除？】


    更让她在意的是后面那句。


    保护核心数据，“盘星”。


    【‘盘星’？那是什么玩意儿？数据？是个人，还是个东西？听起来像个卫星或者服务器的名字。】


    【为什么是我来保护？我一个搞数据分析和心理测写的文职人员，你们让我去保护核心数据，对抗顶级刺客？开什么国际玩笑！汪家的安保部门都是死人吗？】


    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爬上后背，刚才因为沙发而升起的幸福感被瞬间清零。


    厨房里飘来浓郁的酱肉香气，还夹杂着葱花被热油爆开的焦香，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勾得她肚子里的馋虫开始集体造反。


    她把手机屏幕按熄，重新扔回沙发上，整个人往抱枕里埋得更深了。


    【天塌下来也得先干饭。】


    【‘蝰蛇’也好，‘盘星’也罢，都是汪家的破事。我现在是吴邪这边的预备役员工，我得有集体荣誉感。对，没错。】


    【再说了，我现在可是铁三角罩着的人，‘蝰蛇’？他敢来吗？小哥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戳成筛子吧？吴老板动动脑子就能把他绕死在下水道里吧？胖爷……胖爷能用平底锅把他拍成一张照片吧？】


    这么一想，安全感似乎又回来了那么一点点。


    “小雨妹子，别睡了！准备开饭！”王胖子的声音洪亮地响起。


    汪诗雨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坐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厨房的方向。


    “来了！”


    她蹬掉鞋子，光着脚丫就往餐厅跑。


    吴邪看着她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还真是个孩子。】


    汪诗雨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


    【谁是孩子！你全家都是孩子！吴老板你才二十多岁，不要用一副老父亲的口吻吐槽我啊！】


    她气鼓鼓地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王胖子把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端上桌。红烧肉，油焖虾，地三鲜，还有一大盆番茄鸡蛋汤。


    【呜呜呜，胖爷，我的再生父母！我愿意给你当一辈子的嘴替！】


    王胖子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饭，堆成小山：“吃！多吃点！看你瘦的，风一吹就倒了。”


    汪诗雨接过饭碗，用力点头，然后便埋头苦干，两腮吃得鼓鼓囊囊，像只囤积食物的仓鼠。


    一顿饭，吃得风卷残云。


    直到最后一口汤下肚，汪诗雨才靠在椅背上，满足地打了个嗝。


    吴邪已经吃完，正拿着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匕首。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餐厅都安静下来。


    “汪诗雨。”


    “嗯？”汪诗雨抬起头，嘴边还沾着一粒米。


    “汪家，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派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