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虚空中，时间仿佛被拉长至永恒，又仿佛凝固于一瞬。小淇那句带着破釜沉舟勇气的恳求，和凛渊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三条拒绝理由，如同两道无形的壁垒，在这片意念的空间里轰然对撞。


    小淇怔怔地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那三条理由被抽空了。心性未定、责任在身、修炼本质……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她热血尚未冷却的心脏。她不是不懂道理，只是那份想要变强、想要守护的渴望太过强烈，强烈到让她暂时忽略了横亘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鸿沟。


    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小淇。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但她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让那点水汽凝结成泪。在这样一位前辈面前流泪，除了显得更加软弱和无用，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小淇低下头，看着自己在这纯白虚空中有些模糊的脚尖，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颤抖和茫然，喃喃道：“真的……一点让你收徒的办法都没有了吗？”


    这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失望到极处的自言自语。小淇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扇，刚刚被她用力推开的门，在她面前又沉重地、毫无转圜余地地关上了。


    凛渊静立原地，冰渊般的眼眸将少女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微微颤抖的肩膀，以及那强忍泪意的倔强，都尽收眼底。他见过太多渴望力量的眼神，不过大多数是出于贪婪，或者野心昭彰，很少一部分则如眼前少女般，纯粹源于保护欲和挫败感。后者往往更为赤诚，却也更容易在漫长而残酷的修行路上迷失或夭折。


    凛渊沉默了片刻，纯白虚空中的寂静几乎令人窒息。就在小淇以为连这最后的沉默，都是一种无声的逐客令时，凛渊再次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刚才少了几分绝对的冰冷，多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引导？


    “其实……你身边，并非没有可请教之人。”凛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方虚空，落在了旅社廊檐下那只白猫身上：“方才那书妖，颜如玉。它既识得《万妖鉴》来历，道破玄武祝福之秘，其存在岁月之久远，见识之广博，恐怕远超你之想象。向它请教，或许比拜本座为师，更能触类旁通，找到适合你与那账簿的修行之路。”


    小淇闻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些许无奈：


    “颜如玉……我问过了。它确实懂得很多，也愿意教我一些东西。但它教我的，大多是如何用我体内的妖力，进行更精细的防护、安抚灵魂、或者辅助治疗草木生灵……都是些偏重守护和治愈的法门。用它的话说，‘打打杀杀，有伤天和’，‘应像账簿之力，贵在调和，而非征伐’。可此刻我想学的，是能够正面迎敌、保护同伴的攻伐之术，它……它不怎么愿意教，或者说，它本身可能也并不擅长于此。”


    凛渊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书妖之属，大多灵性超然，偏好知识、记录与调和，对纯粹的杀伐之术有所抵触或欠缺，实属正常。


    “既如此，”凛渊继续道，声音平稳无波：“你旅社之中，如今亦有几位大妖存在。青龙尊者已回归于寒晓，伯奇、夔牛，皆乃上古异兽，神通广大，斗战经验丰富。就连水鬼所化的池逸虞，控水之术亦可刚可柔。更不用说那食铁兽，看似憨厚，其肉身力量与战斗本能亦不容小觑。向他们请教，何愁学不会攻伐之术？”


    提到旅社里的大妖们，小淇脸上的无奈之色更浓了，甚至带上了一点小小的抱怨：


    “前辈，您别提了……我试着侧面跟他们都说过了，包括池逸虞和老熊。可他们一听我想学战斗的法门，反应都差不多——要么是笑眯眯地岔开话题，说‘小淇啊，有我们在，哪用你操心这些’；要么就是像老熊那样，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有俺老熊在，谁来捣乱俺一巴掌拍扁他’；连池逸虞都说，‘旅社的契约是庇护，而非让你涉险，战斗之事，实在不行，我上也可’。”


    小淇学着大妖们的语气，带着点委屈：“他们都是一片好心，我知道。可我就是不想永远被他们这样，‘好心’地保护在后面啊！我想的是，万一，万一有一天，就像昨天那样，他们被更强的敌人拖住，或者受伤了，我至少要有能力自保，甚至……甚至能帮上一点忙，而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小淇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苦恼。旅社的大家对她很好，但这种过度的保护，有时反而成了她想要成长的阻碍。她渴望的不是被圈养的安宁，而是能与他们并肩而立的资格。


    凛渊静静地听着，少女话语中那份不被理解的委屈和愈发坚定的渴望，与他记忆中某些遥远的片段隐隐重合。他见过太多天才在过度庇护下泯然众人，也见过更多人在残酷的放养中过早凋零。如何把握其中的“度”，本就是修行路上永恒的难题。


    凛渊再次沉默了数息，纯白虚空中只有小淇略带急促的呼吸声。良久，凛渊冰渊般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一次次被拒绝、被“劝导”，但眼中那簇火苗却并未彻底熄灭，反而在一次次碰撞中，似乎被锤炼得更加清晰的少女。


    “你的坚持，本座知晓了。”凛渊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听不出喜怒：“但，收徒之事，关乎道统传承，因果甚大。本座之言，并非推诿。心性、责任、道途，三者皆非儿戏。故而，此事，本座依旧不能答应。”


    小淇的心，随着这句话，再次沉了下去。（果然……还是不行吗？）


    然而，凛渊的话并未说完。他话锋一转，虽然依旧冷淡，却抛出了一个出乎小淇意料的提议：


    “不过，念你初心不坏，确有为守护而求强之心，而非为一己私欲。本座虽不能亲自授你道法，但我寒江派立派万载，藏宝阁中，除各类天材地宝、神兵利器外，亦有前人收集、创下的诸多修行典籍、功法秘术。其中，不乏一些主攻伐、重杀伐的强大法门，甚至有些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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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我寒江派嫡传，乃前辈高人所留，可供有缘人参详。”


    凛渊的目光落在小淇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本座可返回宗门后，与掌门蒙石商议，或许……可破例一次，本座作为保人，允你以‘外人’身份，在严格限制下，进入藏宝阁特定区域参阅。若其中确有适合你体质、心性，且与你所持《万妖鉴》力量不相冲突的攻伐法门，便可借你抄录或参悟，随后自行修行。”


    凛渊强调道：“此法，非是师徒传授。能否找到适合之法，找到后能否理解、能否修成，皆看你个人机缘与悟性。修行之路，终究要靠自己一步步走出来。此举，已是本座念在昨日并肩之情，及你救护幻形虫之善举，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你，可愿意？”


    小淇彻底愣住了。


    峰回路转！


    虽然拜师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但凛渊前辈却给了她一个进入寒江派藏宝阁的机会！小淇自从去过寒江派一趟后，没少找寒晓了解寒江派的事情，那可是当世顶尖修仙大派的积累啊！里面会有多少强大的功法？哪怕只是参阅特定区域，哪怕需要自己寻找、自己领悟，这也比之前完全看不到希望要强上千百倍！


    小淇不是不懂事的人，知道凛渊前辈身为寒江派太上长老，能提出这样的方案，已经是极大的破例和恩情。这绝非轻易可以获得的机缘。自己若再纠缠拜师，就是不知进退了。


    （靠自己……是啊，凛渊前辈说得对，修行终究要靠自己。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如果连自己去寻找、去领悟适合自己道路的勇气和能力都没有，那还谈何变强？）


    一股新的希望和决心，取代了之前的失望和委屈。小淇深吸一口气，在这片纯白虚空中，挺直了脊背，眼中重新焕发出明亮而坚定的光彩。她对着凛渊，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礼：


    “晚辈明白！多谢前辈成全！晚辈愿意！绝不会辜负前辈给予的这次机会！一定会靠自己的努力，找到适合自己的道路！”


    小淇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充满了感激和重新燃起的斗志。强人所难非她所愿，这样一个现实的、靠自身努力换取机会的方案，反而更让她感到踏实和充满动力。


    凛渊看着少女瞬间焕发出的神采，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如此便好。时间本座会另行告知！”


    随后凛渊袖袍中的手指再次微动，那纯白虚空的景象，开始如同雾气般缓缓消散。


    小淇只觉眼前一花，旅社门口的阳光、微风、同伴们关切的目光再次将她包围。时间，果真只过去了一瞬。


    小淇看到凛渊转身，留下那句“好自为之”，然后身影消失在街角。


    这一次，小淇望着凛渊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拳头，心中默念：“藏宝阁……我会去的。靠我自己，也一定要变强！”


    一条全新的、充满挑战却也充满希望的道路，似乎就在眼前缓缓展开。而她的修行之路，或许将从寒江派的藏宝阁，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