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吉水的路上，就附近出现的景色，陈泽朗一直在给陆柯楹科普介绍，像个讲解员一样。


    “那座桥是吉水跨度最大，宽度最宽的曲梁斜拱桥。但是很堵，上下班高峰期的时候水泄不通。”


    “那座山是吉水一座很有名的云雾山，每天早上五六点就很多中老年人提着空桶上山装山泉水，都说那里的山泉水有延年益寿，青春永驻的功效。”


    “那座塔是吉水最高的塔，每年跨年的时候会有很多年轻人聚集在塔下等待倒数。放烟花，放无人机，非常热闹。”


    他们停在斑马线前等绿灯。


    陆柯楹随手指了指路过的一个提着菜走过的大叔，“那个人呢？”


    陈泽朗奇怪地看了一下，“我不认识。你这什么问题。”


    “我还想问你嘞。你平时开车都不说话的，今天怎么这么多话说。”


    陆柯楹知道他在活跃气氛，她指了指自己，“我现在看起来很紧张吗？”


    他话说得很婉转，“有点。”


    陆柯楹昨晚睡得很糟糕，两点多才睡着，早上七点多就醒了。


    醒了之后又不想躺床上，就也被陈泽朗叫起来一起做家务打扫卫生，九点钟准时出发，现在精神一直紧绷着，也不觉得累。


    陈泽朗：“你现在还有机会，要不要我陪你上去。”


    “暂时还是不要啦。再过一段时间。”陆柯楹突然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我理解。你就安心先去处理好自己的问题。我就在这附近开个钟点房休息，你差不多想回去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哇。”陆柯楹感动得不像话，花痴模样地看着他，“真是可靠的男人！可靠的男朋友！如果不是怕影响你开车的话我高低得强吻你十分钟。”陆柯楹非常可惜地把自己的唇印在手掌心，然后手动贴到他的脸上。


    “别闹，危险驾驶。”他虽然是嘴上训斥着，但也没把脸缩开，嘴角还得意地上扬着。


    车开到小区门口就停了下来。


    春望小区是个老小区了，门匾上的金字已经褪色了一大半。大的铁门用锁链锁着，但能够容纳一个人出入的小门开敞着，保安室的大叔把手撑在头下，打着瞌睡看着小区进进出出的人。


    陆柯楹把车里的镜子扳下来，看了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陈泽朗张望了一下周围：“没人来接你吗？”


    “我来过一次，记得路。”


    “嗯。”


    陆柯楹打开车门下了车，跟他招手道别，看着他的车离开，才走向那道敞开着的小门。


    可左脚都还没跨进去，就被保安大叔拦了下来，“欸你，你是哪里来的，来做什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他朝着她走了过来。


    陆柯楹才看清了这个打瞌睡大叔的模样，半秃的顶，脸上因为肥胖和肌肉下垂有着好几道深深的褶子。


    陆柯楹：“哦，大叔你好。我父母住里面。”


    这保安根本没想听她说话，他打量了她一下，“穿得这么工整，是来卖保险的吧。新来的？你们公司老员工没有告诉你要进小区的门还得提把菜啊，不然怎么扮成住在里面的居民混进去？”


    “我父母是真的住在这个小区。”


    “别撒谎了。你父母要是能住在里面我能一次都没见过你？告诉你，我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在这十几年了我都没见过你一面。你是多么不孝顺的女儿啊，能十几年都不来这家里一趟？”


    陆柯楹深吸了口气，压抑自己的火气。


    “那你肯定没在这干满十二年。”


    她小声地吐槽却被保安听见。


    保安惊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你刚不是说自己过目不忘嘛，我相信你。我十二年前来过一趟，那时候你可能还没上岗。”


    陆柯楹这么较真反而让这保安大叔有点说不上话来了。


    他有点支支吾吾，“你去哪一户？”


    “三座502。”


    “行，那你登记一下吧。”


    陆柯楹已经逐渐失去了脾气，走到保安室的窗台。


    她接过那本“访客出入登记信息簿”，在“访客”两个上来回看了好久。


    然后再低头写上自己的姓名，电话。


    她把本子还给保安，却又再一次被他喊住。


    “喂，你还没有写来访原因。”


    陆柯楹捏着拳头走了回去。


    在原因那栏写下“拜访父母”四个字，可笑又可悲地走进了那个敞开着的小门。


    小区的基本格局没有变过，也很简单，六栋楼分成两列，每列三栋楼，而且高度都不超过9层。


    最大的变化是绿化。到处都是树，枝繁叶茂的，一直在太阳底下走都不会被阳光晒到。


    陆柯楹凭着记忆找到了三座。


    它比印象中旧了好多，原本白色的水泥墙变成了灰黄色，上面挂着好多锈迹一样的痕迹。


    阴沉的楼道里灯光昏暗，空气因为不通风而闷沉。


    楼里没有电梯，陆柯楹就一阶一阶地爬上去。


    偶尔遇到一两个住在下楼的邻居，陆柯楹为了避免麻烦，也低着头避让他们。


    就这样，她终于站在了那个家的面前。


    红色的对联贴在墙上。


    “阖家欢聚春风暖，满室祥和福气浓”


    横批贴着张“家和业兴”。


    陆柯楹内心突然有些心酸，她今天好像不应该过来的。


    她的手揣进毛衣外套里，萌生了想要叫陈泽朗回来接她的想法。


    可已经来不及，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里面打开，冒出一个平头出来。


    陆柯杨戴着眼镜，往后退了一步，给她让出一个身位来。


    “姐姐，你怎么没叫我去接你？”明明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正是中气十足的捣蛋鬼时期，可他的声音和神情却虚得跟刚上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


    其实陆柯楹也不知道见面要怎么跟陆柯杨打招呼。


    但做姐姐的也不好露怯，“你要下楼？”


    他手忙脚乱地解释了一通，“我，我本来要下楼买葱，谁知道门一打开你就在了。”


    “哦。”


    “爸爸，妈妈，姐姐来了。”


    陆柯杨再往后退，让她能够挤进窄小的玄关。


    地上早已准备好一双全新的粉色毛毛鞋。


    她换好了鞋，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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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跟五年后的场景几乎一样，母亲蔡洁在厨房里忙活，她身上带着围裙，额头上挂着汗珠。


    不过父亲陆明照这次不再是在饭桌上择菜了，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陆明照从报纸里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镜框落到了鼻梁上，露出没有什么感情的一双眼睛，“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踏入这个家了。”


    本来已经心情不佳，又被当头棒喝，陆柯楹敏感的内心里变得焦灼了起来。


    她的手一直揣在口袋里没有拿出来，手指不安的摩挲着。


    陆柯楹走了进厨房，对着蔡静叫了声妈。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蔡静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润，眼睛还有点红。


    就像是平常一个月一通电话里的那样，她的问候相当公式。


    “最近都好吧？有没有好好吃饭？”


    “忙吗？”


    陆柯楹也公式化地回答。


    “嗯，都挺好。”


    “还行，不算很忙。”


    陆柯楹洗了手，打算端一些菜出去。


    可是被蔡洁阻止了，吃饭之前她被安排坐在沙发上休息和看电视，取代她的是本来要下楼买葱的陆柯杨。


    陆柯楹和陆明照坐在沙发的两个端点上，一句话也不说。


    倒不如说陆柯楹是因为紧张害怕得别说说话了，连怎么换气她都需要时间思考。


    她只能偷听厨房的对话来转移注意。


    “刚刚叫你来给我帮忙你就睡得跟只猪一样，喊你半天都喊不醒，现在要叫你姐在外面等饭吃，你好意思？”


    “我昨晚没睡好，今早又太早起了，一下没注意才睡过去了的……”


    “别说了，赶紧把这两盘菜给端出去，然后戴个手套把凉拌鸡脚给拌一下，不然待会不入味。”


    “好。”


    “还有，给我烧一壶开水，我待会炒菜要用。”


    “好。”


    “等下把碗筷拿出去摆了。”


    “好。”


    陆柯杨在厨房和餐桌两个地点腾来腾去，其实陆柯楹也想象过这样的场景。


    电视剧里母亲在招待客人的时候，女儿就在旁边打下手，有一句每一句地聊着，也算是温馨忙碌。只不过现在客人的角色戴在了她的头上，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滋味真是有点一言难尽。


    陆明照喝了一口水，却发现她的桌前还没茶杯，小题大做地大发雷霆，喊着在厨房里已经够忙活了的陆柯杨，“陆柯楹，你姐都来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给她倒杯茶？”


    陆柯杨马上从厨房跑了出来，脸上很是愧疚，“姐姐，对不起，我忘记给你倒茶了。”


    看着背锅的陆柯杨，陆柯楹心里反而有点难过，“没关系。”


    “姐姐你要喝茶还是喝白开水？”


    “白开水就行了，谢谢。”


    “好的。”


    陆柯楹面前多了一杯白开水。


    纸杯整体是红色的，中间的部分还大大地写着“Wee”的字。


    她拿起纸杯喝了一口，明明是无色无味的白开水她却喝出了苦涩的味道。


    她把纸杯把玩在手上。


    这个家，真是无处不在地提醒她，她不属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