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的指尖猛地抽搐了一下。


    那半片焦黑的草叶被攥得更紧。


    混沌里的黑暗仿佛被这股力道撕开一道缝。


    他听见了孩子们压抑的哭声，听见了黑牛用蹄子轻轻敲击巨石的“咚咚”声，还听见了迷雾林里草木生长的“簌簌”响。


    “爹……”


    小儿子趴在他胸口，小手摸着他心口塌陷的地方，那里的绿光正一点点变亮，“你别睡了，我我我把糖给你吃。”


    一颗被体温焐得发软的麦芽糖从孩子掌心滚落到牛郎脸上，黏黏的甜味钻进鼻腔。


    牛郎的睫毛颤了颤，终于费力地掀开了眼皮。


    视线里，黑牛的牛眼红得像充血，正用粗糙的舌头舔他额头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却也彻底清醒了。


    两个孩子都在身边，女儿和儿子抱着他的脖子哭，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脸。


    “哭啥……”牛郎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的木头，抬手想揉女儿的头，却发现手臂上的星链灼痕还在发烫，稍一用力就疼得钻心，“爹爹这不是……爹没死呢。”


    “你总算是醒。”黑牛某某某叫了几声，“你半只脚踩进地府了，还好，还好。”


    牛郎觉得浑身痛：“没想到王母这么强。”


    “她那是留手了，否则你早死了。”黑牛道，“王母娘娘是什么人，那是数千百万年前就成道的超级生灵，她经历的劫没有一亿也有几千万，实力可能都跳脱三界之外了，但凡她想杀你，你连一个照面都碰不到。”


    “这么强？”


    “你以为能够让诸神承认的存在会简单。”


    “他是最强的了吧。”


    “不是，还有更强的存在，比如天帝。”


    牛郎沉默了片刻。


    原来王母并非顶点，天庭之上还有更可怖的存在。


    “但天帝又如何？” 他忽然抬头，眼里的光穿透了迷雾林的瘴气，“他若也拦我，我便连他一起斩杀！”


    黑牛被他这话惊得后退半步，随即重重 “哞” 了一声，牛蹄子在地上刨出深深的坑：


    “好！有种！你想干，我黑牛陪你！就算是天帝来了，我也敢用牛角给他顶个窟窿！”


    “爹爹，我也帮你！” 女儿攥着小拳头，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认真，“等我学会了牛爷爷教的大力拳，能打跑天兵！”


    儿子也跟着点头，把怀里的糖往牛郎嘴边塞：“爹爹吃了糖，就有力气了。”


    牛郎笑着把孩子抱进怀里，糖的甜味在舌尖化开，混着伤口的血腥味，竟生出一种奇异的踏实。


    数个月后，牛郎终于能扶着黑牛的背站起来。


    星链留下的灼痕已淡成浅粉色，像褪色的伤疤，不再发烫，只是摸上去还有些僵硬。


    他试着活动手腕，指节转动时，石缝里的青苔竟跟着轻轻颤动。


    这是草字剑诀的灵气在体内重新流转的征兆，比受伤前更温润，像浸了晨露的草叶。


    “我再试试。”牛郎弯腰拾起一根草，指尖刚触到草叶，灵气便顺着脉络涌了过去。


    草突然挺直，草尖泛出微光，竟在他掌心划出一道细密的轨迹。


    那是草字剑诀的剑招，只是此刻少了锋芒，多了几分迂回的韧。


    “看来这伤没白受。” 黑牛凑过来，用头蹭他的胳膊，“以前你练剑，总想着劈，现在倒得收敛锋芒。”


    牛郎笑了，握紧草轻轻打出去。


    他没有像从前那样蓄力猛劈，而是让草尖贴着石壁滑行，灵气顺着石缝蔓延。


    不过片刻，坚硬的崖壁上便出现一道蜿蜒的裂痕，裂痕里钻出几株嫩草，缠着草叶轻轻摇晃。


    “你的剑法更加精进了。”


    牛郎笑而不语。


    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都在林子里修炼。


    清晨跟着朝阳练剑势，让灵气与晨光相融，草叶上便带着暖意。


    黄昏对着晚霞悟剑意，让灵气缠着霞光流转，剑气便染了几分绚烂。


    黑牛帮他寻来更稀有的草木，孩子们在一旁模仿他的招式，女儿的大力拳越来越稳，儿子竟也能让手里的树枝泛起淡淡的绿光。


    这天，牛郎练到兴起，随手折了根柳条。柳条在他掌心化作青芒，掠过一片荆棘丛。


    没有斩断荆棘，反让柳条缠着荆棘的尖刺生长，转眼间，荆棘丛竟开出了一串串白色的花，花藤上缠着的柳条，还在轻轻摇晃。


    黑牛 “哞” 了一声，像是在叫好。


    儿子拍着手绕着荆棘丛跑，女儿伸手想摘一朵白花，却被牛郎轻轻按住手腕。


    “这花沾着剑气呢，碰不得。”


    牛郎笑着拨开女儿的手，指尖拂过花瓣，白花突然轻轻颤动，落下的花粉在空中凝成一只小小的蝴蝶，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


    “你看，它在替我们给娘亲带信呢。”儿子仰着头看蝴蝶消失在瘴气里，突然道：“爹，等我们找到娘亲，也在她住的地方种满这样的花好不好？”


    “好啊。” 牛郎摸了摸儿子的头，目光望向蝴蝶飞去的方向，隐约能看到一线天光。


    他握紧手中的柳条，青芒顺着指尖流转，与林子里的草木气息相融。


    时间流逝，转瞬间十年过去。


    这十年。


    他不仅在练剑，更在练剑，更是练心境。


    “十年了，也不知道她如何了。”牛郎抬头，望向天空。


    灵气顺着草叶蔓延，仿佛能看到一片玄冰砌成的屋子，屋里有个身影正坐在织布机前，木梭穿梭的声音。


    “查到了，嫂子他被顽固发配到海角天涯了，关禁闭万年。”


    黑牛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牛蹄子在地上刨出浅坑：


    “我托当年的妖王打听的。” 它甩了甩尾巴。


    “那是什么地方？”


    “也不太清楚，听说环境非常恶劣，是专门用来关押囚犯的，我没想到竟然！”


    牛郎指尖的柳条轻轻一颤，青芒里竟泛起一丝银丝。


    “海角天涯……” 牛郎轻声念着这四个字，目光扫过身后的孩子们，“他们都长大了，我也该继续上路了。”


    “你打算做什么？”


    牛郎缓了缓，道：“再上天一次。”


    陆舟眼睛一亮：“啧啧……看来又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