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把林子裹得严严实实，连风都轻得不敢出声。空地上突然闪过道银亮，快得像道错觉，跟着就是妖物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没等传开就断了气。


    杀生丸还站在原地，天生牙已经乖乖回了鞘，银白发丝纹丝没动，仿佛刚才那下斩妖除魔的不是他。我盯着他背影看，连他袖口垂落的弧度都没变化，倒像是这林间的月光都绕着他走，不敢沾半分尘埃。


    再往前看，地上还留着个椭圆形的豁口，边缘闪着紫黑色的光，跟把空间撕开道口子似的，正慢慢往中间缩。方才那只张牙舞爪的大妖怪，连点妖气都没剩下，全被这豁口吞了进去。等豁口彻底合上，空地只剩死一般的静，连虫鸣都没了。


    这就是重铸后的天生牙——冥道残月破。能开条去冥道的缝，把敌人直接送进去湮灭。可杀生丸没半点满意的样子，金眸盯着刚才冥道消失的地方，眉头皱得极浅，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就像片羽毛轻轻压在上面。


    这几天夜里，他总找妖怪试刀。冥道从一开始晃悠悠站不稳，到现在能稳当当撑出个一人高的椭圆，威力早不是从前能比的。可他就是不满足，那冥道的大小、圆融的程度，离他心里的“圆满”还差得远呢。


    战斗结束得悄无声息，跟月光下的梦似的，没留下半点痕迹。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明明还是以前那个冷得像冰的杀生丸，可不知怎么，总觉得他身上绕着点说不出的凝重。我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拉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他指尖有点凉，像刚碰过林间的露水。我刚碰到他，他手指就几不可察地动了下，很轻，跟风吹过树叶似的。


    “杀生丸，”我仰着头看他，声音里带着点担心，“新的招式已经很厉害了呀，怎么看着你不太开心？”


    杀生丸低下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夜里的阴影把他冷硬的轮廓磨软了些，那双平时亮得像刀锋的金眸，在月光下竟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像融化了点的冰。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这两日，未有寸进。”


    他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样平，没什么起伏，可我就是听出了里面藏着的焦灼，还有他对完美的那股子执拗。这就是杀生丸啊，永远不会停下脚步，永远要追求最极致的强大。


    “我准备回西国一趟。”他接着说。


    “诶？回西国？”我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又慌又乱的。


    邪见立马凑了过来，抱着他那根人头杖，声音都透着激动：“西国！杀生丸大人！您可一定要带上邪见我啊！我早就想去西国看看了！”他说着还使劲点头，生怕杀生丸不同意。


    回西国……我脑子里突然蹦出之前蜘蛛婆说的话——“杀生丸少爷，您母亲凌月仙姬大人说，她也想见见这件衣服的主人。”


    见、见家长？！


    这个念头跟道惊雷似的在我脑子里炸开，脸瞬间就热了，心跳得跟要蹦出来似的。会不会太快了啊？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且我现在还是这副小孩子的模样，凌月仙姬大人会怎么看我？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杀生丸？


    各种担心和害羞跟潮水似的涌上来，我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站在那儿又激动又慌张，连脚趾都蜷了起来。


    铃也跑了过来，小手拉住我的衣角，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杀生丸：“杀生丸大人，铃也要一起去！不能丢下铃哦！”她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邪见已经开始给铃科普了，声音比平时大了不少：“西国可了不得！那是大妖怪的国度！听说到处都是厉害的妖怪，宫殿比山还高，晚上的月亮都比别的地方圆！还有好多咱们见都没见过的宝贝……”


    他越说越玄乎，添油加醋的，铃听得眼睛都不眨，嘴里还时不时“哇”一声。可我根本没心思听这些，满脑子都是要见杀生丸母亲的事，心一直悬着，怎么都放不下来。


    杀生丸好像看穿了我心里的慌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被我拉着的手轻轻动了下，反过来握住了我的小手。他的手掌很大，把我的手完全裹在里面，明明还是凉的，却让我觉得很安心。


    接着，他弯下腰，另一只手穿过我的膝弯，轻轻一抱就把我抱了起来，让我侧坐在他臂弯里，跟上次在森林里抱我一样。


    突然腾空让我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颈。他身上的清冷气息裹着淡淡的草木香，还有他手臂坚实的触感，一下子把我包围住了，心里的慌乱竟奇异地平复了不少。


    他就这么抱着我，脚步稳稳地走在最前面，夜风吹起他的银发，也轻轻拂过我的额发，软乎乎的。


    靠在他怀里，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沉稳又有力，慢慢就不紧张了，小声问他：“杀生丸……我们人类，也可以去妖怪的国度吗？会不会有危险啊？”


    杀生丸眼睛看着前方，声音平稳地传过来：“有我在，可以。”


    就五个字，却带着说一不二的力量，像给我吃了颗定心丸。我心里明白，要是没有他带着，人类去西国肯定寸步难行，毕竟那儿是妖怪的地盘，弱肉强食是规矩。可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最担心的问题问了出来：“那……我们这次回去，会见到你母亲吗？”


    “我回去，想问她关于天生牙的事。”杀生丸回答得很平静。


    哦……那就是肯定要见了。我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脑子里全是问号。传说中的凌月仙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妖怪啊？她会不会讨厌我？觉得我身份奇怪，还这么小，会拖累杀生丸？


    带着这种七上八下的心情，我们一路往前走，终于到了西国的边界。


    还没靠近，就能感觉到一股不一样的妖气，又磅礴又整齐，不像外面的妖怪那样乱飘。边界上有岗哨，守卫的妖兵穿着一样的铠甲，身上的气息都很精炼，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小妖。


    他们看清走过来的是杀生丸时，原本严肃的脸一下子变得又激动又恭敬，眼睛都亮了：“是杀生丸大人！”“杀生丸大人回来了！”“大人的气息比以前更厉害了！”“哎？大人身边怎么有人类小孩啊？”


    窃窃私语和崇拜的问候声此起彼伏，妖兵们激动得都快站不住了，有的还悄悄互相推搡着，想离杀生丸更近点。


    杀生丸面对这些热情的拥护者，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个“嗯”的音节，连脚步都没停一下，径直就穿过了边界。


    我趴在他怀里，看着那些妖兵激动得差点手舞足蹈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跟看到大型粉丝见面会似的。


    没想到杀生丸这么冷的人，在自己国家里居然有这么多狂热的拥护者，这种反差还挺可爱的。可笑着笑着，我心里的压力又大了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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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多崇拜他的妖怪，算起来都是我的“情敌”啊，数量也太多了！


    铃好奇地四处看，拉着邪见的衣角问：“邪见爷爷，妖怪的国度都这么大吗？有这么多妖怪呀？”


    邪见立马挺起小胸脯，又开始滔滔不绝：“那可不是！一般的妖怪聚落顶多算个村子！西国可是数一数二的强大妖怪国度，疆域大得很，厉害的妖怪到处都是！想当年，邪见我也统治过一个不小的妖怪国度，手下小妖成千上万，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逍遥！后来啊，隔壁领地来了个特别凶残的大妖怪，看上了我的国土和宝贝，带着大军就打过来了！我邪见率领部下拼命抵抗，打得可惨烈了！奈何那妖怪实在太厉害，眼看城池就要破了，我就要成奴隶了！就在这时候，杀生丸大人跟救世主似的出现了！他就轻轻一挥爪子……”


    邪见讲的还是那套老故事，每次说都添点新细节，把自己说得特别英勇，可明眼人都知道，最后是杀生丸救了他。


    我坐在阿哞背上，看着前面杀生丸的背影，他走在一群敬畏的目光里，依旧那么从容高贵，一点都不张扬。心里忍不住感慨，喜欢他、追随他的妖怪真的好多啊……我这“竞争对手”的数量，也太庞大了点！


    我们穿过了妖怪们聚居的街市，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形态各异的妖怪，有的在卖亮晶晶的矿石，有的在吆喝着卖烤肉，跟人类的集市似的，就是多了点妖气。过了街市，又经过好几层守卫，最后终于到了西国的皇宫。


    那宫殿是依山建的，宏伟得让人睁大眼睛。整个宫殿像是用月光石砌成的，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飞檐翘角，上面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妖怪图案，比人类国度的宫殿还要壮丽，还带着种野性又神秘的美。


    宫殿里面，随处都能看到穿着铠甲的犬妖卫兵，他们站姿笔挺，气息强大，一动不动地守在那里。还有穿着精致衣裙的妖族侍女，脚步轻轻的，悄无声息地在宫殿里穿梭，连说话声都很轻。


    等我们走进宫殿最深处的正殿时，一股说不出的威压慢慢弥漫开来，比杀生丸的气息更古老、更深邃，却不凶狠，只是让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大殿尽头，高高的华美宝座上，靠着一道身影，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位女子。


    她有一头跟杀生丸一模一样的银发，却更长、更卷，像倾泻下来的月光瀑布，铺在宝座上，还垂下来几缕，落在她的臂弯里。头发上插着几枚骨簪，看着简约，却能感觉到里面藏着强大的力量，不是普通的饰品。


    她长得极致美艳，皮肤白得像雪，嘴唇是自然的嫣红色，不用涂脂粉就很好看。最让人难忘的是她的眼睛——跟杀生丸一样的金色，却更深邃，像藏着整片星空。她眼波轻轻一转，就带着种看透世事的玩味，还有点若有若无的戏谑，仿佛世间所有事在她眼里，都不过是场好玩的戏。


    她穿着件暗紫色的宫装，上面绣着复杂的花纹，裙摆铺在宝座上，像一朵盛开的夜间妖花，又美又带着点危险的诱惑。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很复杂，既有大妖怪的高贵强大，又有历经岁月沉淀的慵懒，还带着点让人捉摸不透的魅惑。


    这就是凌月仙姬，杀生丸的母亲。


    她微微支着下颌，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走进大殿的我们，最后，那带着探究和点玩闹意味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杀生丸身旁的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