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草堆在身下暖融融的，阳光晒透的味道钻进鼻子里，混着旧被褥特有的粗糙触感，把我这一整天的害怕和奔波都裹了起来。我缩在阿姨给我收拾的小隔间里，眼皮越来越沉，没一会儿就栽进了梦里。


    梦里的光景跟之前完全不一样。没有黑漆漆的奈落城，也没有藏着刀子似的战国森林，眼前亮堂堂的，是间收拾得干净的客厅，空气里飘着甜香——是妈妈烤饼干的味道！墙上的日历红红的，印着周末两个字。


    “未未！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说好今天去动物园的！”


    熟悉的声音从厨房飘过来，带着点故意装出来的不耐烦，是妈妈！我扭头一看，她系着格子围裙，正把最后几块金闪闪的饼干往便当盒里装，嘴角却偷偷翘着，藏都藏不住。还是老样子，嘴上厉害，心里软得很。


    “来了来了！”我猛地一激灵，低头看自己——蓝白相间的小学校服，背上还背着卡通书包，身体是小时候的模样！心里一下子炸开了花，动物园！我盼了好久的动物园！


    爸爸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举着个黑色相机，笑着打趣：“哎哟，我们家小公主总算舍得出来了？再磨蹭会儿，动物园的老虎都该收摊睡觉咯！”


    “爸爸骗人！老虎才不下班呢！”我噘着嘴跑过去，一只手抓住爸爸的大拇指，另一只手拽住妈妈的围裙角，把他俩的手往一起拉。


    一家三口手牵着手出了门。阳光落在脸上暖洋洋的，天空蓝得像块刚洗过的布，连路边的小草都绿得发亮，一切都好得不像真的。


    动物园里到处都是人，吵吵嚷嚷的特别热闹。


    我看见老虎在假山上慢悠悠地踱步子，尾巴时不时甩一下，威风得很；大熊猫抱着竹子啃得满脸都是，圆滚滚的身子动一下都费劲，憨得可爱；长颈鹿弯着长脖子，一口咬住高处的树叶，优雅得像个小公主……


    每看见一种动物，我都忍不住蹦起来，爸爸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个不停，妈妈跟在后面，一边念叨“慢点跑，别摔着”，一边把水壶递到我手里。


    这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我都忘了之前在战国经历的那些事，倒觉得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才是场噩梦。


    逛到后来，我们走到了一个偏点的地方，是野猪的展区。几头壮实的野猪在泥潭里滚来滚去，鬃毛上沾着泥点子，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我扒着栏杆往里瞅，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它们傻乎乎的挺可爱。“爸爸你看！那只的鼻子一直在动！”我指着最大的那头野猪喊。


    就在这时，出事了！


    那头原本在泥潭里打滚的野猪突然抬起头，小眼睛里一下子冒出了血红色的光，凶得吓人！它“嗷”地叫了一声，声音粗嘎难听，嘴角还往下滴着黏糊糊的口水，庞大的身子猛地撞向栏杆！


    “咔嚓！”


    看起来结实的栏杆像塑料似的断了！


    那根本不是野猪！是白天追我的那头野猪妖！它龇着尖尖的獠牙，四只蹄子在地上刨着土，带着一股腥臭味的妖气扑面而来，直冲冲地朝我扑过来——它要吃了我！


    “啊——！”


    恐惧像只手，一下子攥住了我的心脏！我吓得魂都飞了，尖叫着往后退，拼命喊：“爸爸！妈妈！救命！有妖怪！妖怪要吃我！”


    我慌慌张张地回头找爸妈，可身后空荡荡的，刚才还在的爸爸妈妈不见了！周围的人、阳光、干净的园区……全没了！只剩下黑漆漆的森林，还有那头追着我不放的猪妖！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别丢下我！”我一边哭一边跑，猪妖的腥臭味越来越近，脚步声“咚咚”地砸在地上，像敲在我心上……


    “哇——！”


    我猛地从梦里弹坐起来，心脏“砰砰砰”跳得快要冲出胸膛，额头上全是冷汗，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大口大口的喘气声在安静的夜里特别清楚。


    “未名？未名你咋了？”


    隔间的布帘被掀开，阿姨举着一盏小油灯探进头来。昏黄的灯光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让我狂跳的心稍微稳了点。她看见我惨白的脸和满脸的眼泪，赶紧走进来坐在床边，把我轻轻搂进怀里：“做噩梦了？不怕不怕，阿姨在呢。”


    阿姨怀里暖暖的，还有股淡淡的皂角味，特别安心。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她的衣襟嚎啕大哭，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阿姨……我梦见……有妖怪……好大的野猪妖……要吃我……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呜呜……”


    阿姨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软乎乎的，像在哄小婴儿：“好了好了，梦都是假的，咱不怕啊。你看，这地方多安全，没有妖怪。咱们村太平得很，从来没有妖怪敢来捣乱。”


    她一边拍着我，一边哼起了小调，调子慢悠悠的，像是乡下的老曲子。我在她怀里哭了一会儿，心里的害怕慢慢散了，只剩下小声的抽噎。


    “真……真的没有妖怪吗？”我抬起满是眼泪的脸，小声问。


    “真没有。”阿姨用粗糙的手指擦去我脸上的眼泪，语气特别肯定，“阿姨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从没听过有妖怪。你啊，就是白天吓坏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乖，再睡会儿，天快亮了，睡着了就不怕了。”


    她帮我躺好，仔细把被角掖好，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直到我呼吸平稳了，才端着油灯轻轻走出去，还帮我把布帘拉好了。


    可我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看着黑暗里模糊的屋顶，心里乱糟糟的。


    为什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还清清楚楚地梦见了现代的爸妈？是白天被野猪妖追，把藏在脑子里的记忆给勾出来了？还是……之前被奈落强行融合的时候，虽然最后逃出来了，但两个意识碰在一起，把我忘了的那些事给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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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哪种原因……能再看见爸妈的样子，听见他们的声音，就算是在梦里，心里也又酸又暖。妈妈假装厉害的唠叨，爸爸爱吐槽却温柔的眼神，还有一家三口手牵手的温度……那种属于“家”的安全感，离我那么远，又那么让人想念。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没睡多久就醒了。


    起床的时候，阿姨已经把早饭做好了，摆在小桌子上——还是杂粮饼子，还有一碗稀稀的菜粥。我拿起饼子小口啃着，饼子有点硬，菜粥也没什么味道，可我知道，这已经是阿姨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吃完早饭，阿姨和叔叔正在收拾农具，准备去地里。阿姨看了看我，笑着问：“未名，我和你叔叔要去田里干活，你是想在家看家，还是跟我们一起去？不过地里活儿累，太阳也毒，你要是嫌热就别去了。”


    我赶紧放下碗，使劲点头：“阿姨，我跟你们去！我能帮忙的！我可能干了！”我不能一直白吃白住，就算只能做点小事，也比在家闲着强。


    叔叔看着我急乎乎的样子，憨厚的脸上露出点笑，没说话，只是把锄头往肩膀上扛了扛。阿姨摸了摸我的头：“好，那咱一起去。不过你还小，可别硬撑，累了就到田埂边的树荫下歇着。”


    “嗯！”我用力点头，跟着他们出了门。


    到了田里，叔叔拿起锄头开始锄地，锄头下去，土块就被翻了过来，动作又快又稳。阿姨则弯着腰，一点点把田里的野草拔出来，手里的活儿不停歇。他们给我安排了个简单的活儿——把阿姨拔出来的野草抱到田埂边堆起来。


    活儿看着不重，可我现在的身子小，来回跑几趟，抱着湿漉漉、沉甸甸的野草，很快就出了一身汗，胳膊也酸得厉害。


    但我没喊累，咬着牙继续抱。一边跑一边走神——为什么会梦见现代的事呢？那些记忆对现在的我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是能让我心里舒服点，还是……在提醒我什么？


    奈落……他当初想融合我，难道不只是为了抢力量，还能碰着灵魂里最深的记忆？要是他知道了我的来历……他会不会……


    我不敢再想下去，赶紧摇摇头，把那些可怕的念头甩出去，专心抱野草。


    忙忙碌碌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我们三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阿姨简单做了晚饭，还是杂粮饼子和菜粥，可我吃得特别香——干活累了，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晚上，我又躺在干草堆上，身体累得不想动，脑子却特别清醒。


    今晚还会做梦吗？


    会梦见什么呢？是接着和爸爸妈妈去动物园，把没逛完的路走完？还是……梦见别的现代的事？


    我摸了摸胸口，心里竟然有点期待。


    带着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我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