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十几天。


    直到有一天，瞭望塔上的水手发出了急促的警钟声。


    “正前方五十海里，超大风暴，是‘冰魄罡风’。全员戒备！”邓老大的嘶吼声通过传声筒响彻全船，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惶。


    苏岩第一时间冲出船舱，来到舰桥。


    只见极远的海天相接处，一道无比巨大的、连接天海的灰黑色风墙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星槎压来。


    风墙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惨白色的冰晶高速旋转，那是能撕裂一切的冰魄罡风。


    天空迅速暗沉下来，仿佛末日降临。


    “降帆，快！把所有帆都降下来！固定所有物品，所有人找地方抓牢！”邓老大声嘶力竭地指挥着，额头青筋暴起。


    水手们疯狂地拉扯缆绳，巨帆轰然落下。


    但风暴来的速度远超想象。


    几乎只是片刻，庞大的星槎便剧烈地颠簸起来。


    狂风卷着冰冷刺骨的海水和冰粒，疯狂地抽打在船体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船体仿佛随时会解体。


    “左满舵，避开正面，快！”


    邓老大抓着舵轮，手臂肌肉贲张。


    但风暴的范围太大了，根本无法避开。


    巨浪如山般砸来，船体猛地向右侧倾斜超过四十度。


    甲板上未固定好的木桶、杂物瞬间被卷入海中。


    “不好，侧翼明轮的传动轴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一名工匠连滚带爬地冲上来吼道。


    屋漏偏逢连夜雨。


    失去部分动力的星槎，在风暴中更加被动。


    “跟我来。”


    李虎怒吼一声，顶着能将人吹飞的狂风，抓着固定的缆绳，就要往侧舷明轮舱冲去。


    另一个娇小的身影却比他更快——是莺儿，她竟然解下腰间的丝带，将自己和李虎的手腕飞快地绑在一起，尖声道：“我跟你去！我能稳住你！”


    李虎一愣，看着莺儿苍白却坚定的脸，重重点头：“抓稳了！”


    两人如同在怒海秋千上，艰难地向着下层的明轮舱挪去。


    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


    一道异常粗壮冰魄罡风，撕裂风墙，直直地抽向星槎的主桅杆。


    若是被击中，主桅必断，船将彻底失去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苏岩一步踏出，竟直接出现在剧烈摇晃的船头最高处。


    狂风吹得他衣袍猎作响，身形却稳如磐石。


    “乾坤借法，星枢定脉。”


    嗡！


    透明光阵瞬间亮起，无数星辰光点亮起，与船上预先设置好的阵法隐隐呼应。


    阵法光芒虽然在那恐怖的罡风面前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却顽强地撑开了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尤其是死死护住了主桅杆。


    那道致命的冰魄罡风狠狠抽打在光阵之上，光阵剧烈荡漾，明灭不定。


    苏岩身体猛地一震，双手决印不变，疯狂地催动着体内本就不多的真元，硬生生顶住了这毁灭性的一击。


    罡风掠过，主桅杆安然无恙。


    “快，修复明轮！”


    下方，李虎和莺儿已经冲入了明轮舱，和里面的工匠一起，拼命清除卡住传动轴的破损零件。


    “定！定！定！”公输衍带着阵法师团队，冲到苏岩身边，将自身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船上的稳定阵法中，光阵的光芒顿时稳固了不少。


    秦锐指挥着护卫，用绳索将自己和伤员固定在安全位置。


    叶茯苓带着医师，在颠簸中抢救着磕碰受伤的人员。


    在苏岩这定海神针般的出手下，所有人各司其职，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终于，明轮故障排除，重新开始转动，提供了宝贵的动力。


    邓老大趁机操控舵轮，艰难地让船头一点点偏转，终于逐渐脱离了风暴最狂暴的核心区域。


    当风暴渐渐远去，阳光重新洒落时，星槎上已是一片狼藉，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不少人带伤。


    苏岩缓缓收回法决，透明光阵隐去。


    他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转过身，目光扫过全场，平静地问道：“人员伤亡如何？损失多大？”


    “船体受损两成，海员死亡七人，伤十六人。”


    ……


    星槎在浩瀚无垠的北溟海上又航行了半月有余。


    最初的蔚蓝逐渐被一种灰蓝色所取代，空气中的寒意与日俱增，呵气成霜已是常态。


    若非船上铭刻的恒温阵法以及叶茯苓提前配发的御寒药汤，许多来自温暖中原的人恐怕早已病倒。


    这一日，瞭望手终于发出了与往日不同的呼喊：“陆地，左前方发现陆地，有一个小港湾。”


    疲惫的众人精神一振，纷纷涌上甲板。


    只见远方出现一条蜿蜒曲折、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海岸线，一个不大的天然港湾如同巨人用斧头劈出的一道裂口，呈现在眼前。


    港湾旁，依稀有几十座低矮的、覆着厚厚积雪的圆顶石屋簇拥在一起，几缕微弱的炊烟从中升起。


    这便是他们北上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人类聚落——按照海图上模糊的标记，此地当被称为“雪尽村”。


    船只缓缓驶入港湾。


    与星槎的庞大体型和相对光洁的船身相比，港湾内停泊的几艘小船显得格外简陋粗糙，它们由巨大的兽骨和厚重的木板拼凑而成，船帆则是鞣制过的、看不清原貌的兽皮，充满了原始而彪悍的气息。


    星槎的到来，无疑像一头华丽的巨兽闯入了贫瘠的鼠群，瞬间打破了小村的宁静。


    许多村民被惊动，从石屋中走出，或站在岸边，远远地望向这艘不可思议的大船。


    他们的目光，让甲板上的众人感到一阵不适。


    那并非好奇与欢迎，而是赤裸裸的警惕与审视，甚至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敌意。


    这些北地村民男女老少皆身材高大魁梧，因常年与风雪搏斗，皮肤粗糙皴裂，泛着不健康的红黑色。


    他们穿着厚厚的、污渍斑斑的兽皮袄，手中大多握着武器——磨尖的骨矛、沉重的石斧，或是粗糙但显然保养得很好的铁刀。


    他们的眼神如同这里的冰雪一样寒冷，紧紧盯着船上每一个衣着相对光鲜的外来者，仿佛在打量一群闯入狼群领地、肥美却危险的陌生猎物。


    “好重的防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