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厂的大礼堂，今天被改造成了这次技术交流大会的主会场。


    气氛和一个月前那场下马威式的欢迎会截然不同。


    没有剑拔弩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泾渭分明的割裂感。


    台下黑压压的坐着近百名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专家。


    他们不再交头接耳，而是分成了几个清晰的阵营。


    一方是以奉天第一机床厂的魏德明总工为首的北派专家。


    他们大多留过苏，开口闭口都是乌拉尔重工和技术规程，眼神里带着对苏维埃式重工业体系宗教般的虔诚。


    他们看着501厂的一切，都像是在审视一个离经叛道的异端。


    另一方则是以沪上、江南等地的南派专家为代表。


    他们思想更活络，见过西方世界的好东西，对501厂的土法充满了好奇，但骨子里依然信奉按部就班，稳扎打稳的道理。


    而在这两大主流之外，还零星坐着几个眼神里闪着光的年轻人，他们是各自厂里被派来长见识的，看向主席台的目光里满是崇拜和狂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今天的主角登场。


    他们想看看凭一己之力，用一堆“土法妖术”就把鹰酱打回谈判桌的年轻人，到底准备给他们这些老古董灌什么迷魂汤。


    “同志们。”


    陆重走上了主席台。


    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没有讲稿，没有废话。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先吹嘘一番501厂的光辉战绩，再把那个精度变态的“千分之一毫米”螺栓拿出来镇场子。


    但他没有。


    他只是平静的扫视了一眼台下，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话。


    “我们之前做的所有东西，从炮弹引信到东风快递，都是被敌人逼出来的。”


    “那叫求生，不叫工业。”


    他拿起一根粉笔，在身后巨大的黑板上，画下了一个充满了各种联动轴和齿轮组的机械结构。


    将在场所有专家的眼球都死死的吸了过去！


    “这是……”


    魏德明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他作为龙国机床行业的泰斗，一眼就看出了这幅草图背后惊世骇俗的设计理念！


    “今天我们不聊怎么求生。”


    陆重的声音在安静的礼堂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铆钉，狠狠的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我们聊聊怎么给咱们龙国自己的工业立一个魂！”


    他用粉笔重重的敲了敲黑板上的草图。


    “我管它叫‘龙门二号’五轴联动数控母机！”


    “它的加工精度是头发丝的百分之一，可以加工出形状最复杂的飞机叶片、潜艇螺旋桨，甚至是我们下一代原子弹需要的内爆球体！”


    “这次大会的目的，不是让大家来学习我们已经做到的东西。”


    “而是邀请大家一起来把我们龙国工业未来三十年吃饭的家伙给造出来！”


    轰！


    一石激起千层浪！


    整个礼堂瞬间炸了！


    “五轴联动？！这……这不可能！”


    “疯了！他绝对是疯了！鹰酱的实验室里都才刚刚有理论，他就要造实物？！”


    “这是大跃进！这是拿国家最宝贵的资源开玩笑！”


    台下的专家们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质疑声、惊呼声、嘲笑声响成了一片！


    “肃静！”


    魏德明猛地站了起来，布满了褶皱的脸上此刻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愤怒！


    一种信仰被当众亵渎的滔天愤怒！


    他指着台上的陆重，声音都在颤抖。


    “陆重同志！我承认你是个天才！但是天才不能违背科学规律！”


    “我们龙国的工业基础是什么？是一穷二白！”


    “我们最大的优势，是熊国老大哥毫无保留的技术援助！”


    “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老老实实的把熊国的1K62车床研究透，把它吃干抹净！而不是在这里搞这些好高骛远，天方夜谭的东西！”


    “你这是在否定我们几十年来学习熊国先进经验的正确路线！你这是要让我们的工业，走上一条虚无缥缈的邪路！”


    “今天我魏德明就把话撂在这！”


    “我们工业的灵魂必须姓熊！必须建立在熊国老大哥为我们打下的坚实基础上！”


    “绝不能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陆！”


    这番话，掷地有声！


    直接将这场技术交流，上升到了路线斗争的高度！


    北派的专家们纷纷起立，高声附和。


    一时间整个会场火药味十足，几乎要当场分裂！


    面对这近乎于决裂的场面。


    陆重笑了。


    他看着那个因为激动而满脸通红的老人，眼神里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丝怜悯。


    “魏总工，我问您一个问题。”


    “熊国老大哥是给了我们鱼，也给了我们鱼竿。”


    “可您有没有想过，等我们辛辛苦苦学会用鱼竿的时候，人家鹰酱已经开上了声呐渔船，用上了卫星定位，满世界的捞鱼了。”


    “我们跟在熊国后面，就算跑断了腿，永远都只能吃他们剩下的鱼苗，闻别人吃肉的香味！”


    “这条路，您觉得它正确吗？”


    这番话，精准的插进了魏德明的亲熊心脏！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我……”


    “所以我们不跟了。”


    陆重的声音，平静却又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力量。


    他指着黑板上的“龙门二号”。


    “我们不造鱼竿了。”


    “我们要直接造我们自己的核动力航母级捕鱼船！”


    “我们要自己定规则！自己定标准！要让全世界的鱼都跟着我们的船走！”


    “这！”


    他猛地一拍黑板，震得粉笔灰簌簌直下！


    “才叫他娘的，咱们龙国工业自己的魂！”


    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陆重这番充满了王霸之气的宣言给彻底震傻了！


    跳过走路，直接学飞？


    不！


    这是要直接一步到位，自己造宇宙飞船啊！


    “空话！大话！”


    魏德明憋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他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


    “没有地基你怎么盖万丈高楼？！你说得天花乱坠，拿什么来实现？！”


    “就凭你这几张破图纸吗？！”


    “当然不。”


    陆重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带上了一丝魔鬼般的弧度。


    不动点真格的，是镇不住这群信仰坚定的老古董了。


    他打了个响指。


    礼堂的后门被缓缓推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孙师傅和钱振华像两位凯旋的将军，亲自开着一台足有半个屋子那么大的机器缓缓的驶入了会场！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颗可以像人的手腕一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灵活转动的加工主轴！


    “这……这是……”


    魏德明瞳孔骤缩，死死的盯着灵活的手腕，嘴唇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没错。”


    陆重看着他，一字一顿的揭开了最后的底牌。


    “这就是‘龙门二号’的核心部件，五轴联动定位系统的验证样机。”


    “用时一个月，动用三十名工人，耗费三吨废旧钢材。”


    “在我们501厂的废料堆里造出来的。”


    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脸，缓缓的举起了手，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永生难忘的动作。


    他将自己手腕上李云虎送他，代表着龙国最高制表工艺的东风牌手表摘了下来，随手扔给了台下的钱振华。


    “老钱。”


    他的声音平静的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给咱们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现场雕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