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重、李云虎和陈岩乘坐的吉普车，再一次碾过501厂门口那条熟悉的土路时，整个工厂几乎是倾巢而出。


    工人们自发的从车间里涌了出来，把路堵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狂热的期待和自豪！


    “回来了！陆总师他们回来了！”


    “听说这次去京城，是去领天大的赏赐去了！”


    “何止是赏赐！我听厂里的广播说，鹰酱都被咱们打服了，要赔给咱们好几条飞机坦克的生产线呢！”


    “真的假的？！那咱们厂岂不是马上就能造喷气式飞机了？！”


    “那还有假！以后咱们就是龙国第一厂！”


    人群里，议论声、欢呼声此起彼伏，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孙师傅和钱振华这两个老伙计更是挤在人群的最前面，脸上笑得跟两朵盛开的菊花似的。


    他们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怎么把鹰酱那些精密的机床给研究透，再“土法”升级一番了。


    王秀英也和几个女工站在不远处，她没有往前挤，只是远远的看着那辆缓缓驶来的吉普车。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骄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


    然而当车门打开，众人看清车上下来的人的表情时，冲天的欢呼声却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不对劲。


    气氛很不对劲！


    李云虎和陈岩这两位老将军，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那种打了大胜仗的狂喜，反而是一脸的严肃，甚至带着几分凝重。


    而走在最前面的陆重，表情更是平静的像一潭深水，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这……这是怎么了？


    难道谈判出了什么变故？


    鹰酱那帮孙子耍赖了？！


    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开会。”


    陆重没有多余的话，他对着迎上来的王振华厂长和一众技术骨干，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


    909科气氛压抑的能拧出水来。


    当陆重平静的，将京城会议的最终决定，放弃所有生产线，只要钱宣布出来的时候。


    整个会议室瞬间炸了锅！


    “什么？！”


    脾气最火爆的王铁柱第一个就跳了起来，他那张黝黑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不要生产线？！陆总师，您……您没搞错吧？那可是鹰酱最先进的飞机坦克啊！白给的都不要？！”


    “是啊陆顾问！”


    王振华厂长也急了，他搓着手，满脸的痛心疾首。


    “咱们厂多少老师傅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能摸一摸人家的先进机床，咱们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了呢？！”


    “糊涂！糊涂啊！”


    孙师傅更是捶着自己的大腿，一脸的扼腕叹息。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里质疑声、惋惜声、不解声响成了一片。


    面对这几乎要失控的场面，陆重没有说话。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从李云虎的喉咙里喷薄而出！


    他猛地一拍桌子，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怒其不争的铁青！


    “一个个的，眼珠子里就只有那点破铜烂铁吗？！”


    “你们的觉悟呢？！思想呢？！都被狗吃了？！”


    “知道什么叫工业绞杀吗？！什么叫技术陷阱吗？！”


    李云虎把陆重在京城会议上的那番“毒药论”和“掀桌子论”，用他那粗犷的大嗓门夹杂着各种国骂，给在场的所有人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会议室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继而冷汗直冒的神情。


    他们这才明白，那看似诱人的“满汉全席”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阴险的杀机！


    差一点，他们就成了亲手为龙国工业套上绞索的罪人！


    “同志们。”


    看着众人那后怕的表情，陆重这才缓缓的站起身。


    他的声音再一次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桌子我们已经替国家掀了。”


    “现在轮到我们自己开饭店了！”


    他走到黑板前，再一次拿起了粉笔。


    “我宣布三件事！”


    “第一！‘燎原计划’正式启动！”


    “从今天起，我们501厂将作为试点，成立第一所‘红色工程师’夜校！”


    “我们不光要教工人们识字，还要教他们画图、教他们操作机床、教他们看懂最复杂的电路图！”


    “我要让咱们厂扫厕所的大爷都能跟熊国专家掰扯两句发动机原理！”


    “第二！‘归燕计划’升级！”


    “我们要从全厂最优秀的年轻工人里选拔出第一批留学生，把他们送到全世界去！”


    “我们要像海绵一样去吸收别人的一切优点！”


    “三年之后他们学成归来，就是我们自己饭店的第一批特级大厨！”


    “第三！”


    陆重的声音猛地拔高，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在黑板上重重的写下了四个大字！


    “母机计划！”


    “鹰酱不给我们机床，我们就自己造！不但要造，还要造出比他们更好的！”


    “我决定在一个月后就在我们501厂，举办第一届‘全国机械标准技术交流大会’！”


    “把全国所有大厂的顶尖技术专家都给我请过来！”


    “不跟他们藏着掖着！我们要把‘龙门母机’的技术，把‘刮痧’的工艺毫无保留的教给他们！”


    “让‘龙门’的标准成为我们龙国自己的工业标准！”


    “我们要让这把工业革命的火，从我们501厂开始烧遍整个龙国！”


    轰！


    如果说李云虎的话是让众人感到了后怕和警醒。


    那陆重这番话，则是直接在所有人的心里点燃了一座熊熊燃烧的火山！


    办学！


    留学！


    定标准！


    这……这是何等宏伟的蓝图！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造几件武器了！


    是要从根上为整个龙国培养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工业大军啊！


    “我……我报名！夜校第一个算我！”


    孙师傅激动地满脸通红，第一个就站了起来！


    “还有我！我这辈子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长啥样！”


    钱振华也紧跟着表态！


    “好！好啊！这才叫他娘的釜底抽薪！”


    王振华厂长激动地一拍桌子，之前所有的惋惜和不解此刻全都化作了冲天的豪情！


    “陆总师您放心！别说一个月，我现在就去发电报！”


    “我用八抬大轿也得把那些专家都给您请来！”


    会议室之前压抑的气氛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赋予了神圣使命感的昂扬斗志！


    ……


    夜，深了。


    喧嚣了一天的501厂终于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但陆重的办公室里灯却依然亮着。


    他一个人坐在桌前，就着昏黄的灯光在一张巨大的图纸上勾勒着“龙门二号”多轴联动母机的草图。


    那是他为即将到来的“技术交流大会”准备的，足以再次震惊全国的王炸。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条缝。


    一股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饭菜香味飘了进来。


    王秀英端着搪瓷饭盒，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小声的说道：“陆……陆科长，我……我听食堂的师傅说，您晚饭都没吃……”


    “是秀英啊，快进来。”


    陆重抬起头，看到是她，一直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容。


    王秀英把饭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两只金黄的荷包蛋和一碗卧着几片青菜的阳春面。


    “快趁热吃吧，不然要坨了。”


    她一边说，一边很自然的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轻轻的披在了陆重的身上。


    陆重看着她，心里流过一股暖流。


    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他吸溜面条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王秀英没有走，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一旁，帮他把桌上散乱的图纸一张张的叠好，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那感觉不像是同事，更像个……妻子。


    “今天……谢谢你。”


    一碗面下肚，陆重感觉浑身的疲惫都被驱散了不少，他看着王秀英轻声说道。


    “谢我什么？”


    王秀英的脸微微一红，低下了头。


    “谢谢这碗面。”


    陆重笑了笑，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默默关心着自己的姑娘，心中一动。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小本子。


    “这个送给你。”


    “这是？”


    王秀英好奇的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那是一本装订的非常精致的笔记本。


    封面上是陆重用钢笔画的一朵迎风绽放的木棉花，下面还有一行清秀的小字。


    赠给最美的女工，王秀英同志。


    她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喜悦和羞涩涌上心头，脸颊瞬间烫的像火烧一样。


    “我……我……”


    她你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她那副又惊又喜，手足无措的可爱模样，陆重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或许在这个充满了钢铁和硝烟的时代，只有眼前这份质朴而又真挚的情感，才是他内心深处最温暖的港湾。


    他看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王秀英说道：“等忙完了这段，我请你看电影，好不好？”


    “嗯……”


    王秀英的声音细若蚊蝇，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却仿佛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