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求您
作品:《王爷,别罚了,暗卫不笑了》 烛火橙黄跳动,将冼夙夜那惯于握刀执枪的大掌映得柔和了几分。
他将手浸在热水里,虎口处那排牙印还嵌在皮肉里,虽血迹已淡成浅粉,指尖拂过时仍能觉出微凸的印子。
琼疏膏的淡香漫在空气里,冼夙夜将手擦干,而后用指尖蘸取乳白的药膏,在掌心轻轻揉开,才轻覆上寒离泛着红的伤处。
先是浅浅抚过发烫的皮肉,待身下的人不再下意识绷紧,才慢慢加重力道揉按,一圈圈打转,直到药膏融成薄润的一层,彻底渗进皮肤里,才移向下一处。
这已是他第三次为寒离上药了。
涂琼疏膏最好的方法不是使用木片,而是应该用指腹。
带着体温的指尖能先将药膏焐化,激出内里的药性,揉进伤处时才事半功倍。
可他体寒,连手掌都比旁人凉些,若不用热水暖透,药膏怕是在指尖僵着,半分也化不开。
头一回上药时,身下的人总微微发颤,连昏睡中都时不时溢出细碎的呜咽。
冼夙夜便一点点试着力道,指尖轻了又轻,直到那呜咽声歇了,连紧绷的-瓣都慢慢松下来,才确定眼下的轻重刚好。
可第二回上药,那趴在床榻上的小人儿仍蹙着眉,似乎是在忍受着某痛苦的模样。
晚膳前唐棋来南斋当值,冼夙夜翻着公文,状似无意问起:“你给他上药时,他也皱着眉?”
唐棋整理文书的手顿了顿,眨了眨眼才摇头:“不曾。”
这下轮到冼夙夜蹙眉,指节无意识叩着桌案,发出轻响。
“许是王爷力道大了些?”
唐棋试探着抬眼,语气放得极轻。
冼夙夜摇头否认,他绝没有用重劲。
“那是按到破损重的地方了?”
寒离身后有两处伤得深,他每次涂药只敢将药膏轻轻敷在上面,半分不敢推揉。
冼夙夜指尖停在桌案上,还是摇头。
唐棋的目光也跟着落在王爷手指上。
他忽然心下有了猜测,却又抿紧唇不敢说。
今日已挨了十杖,后腰还泛着疼,若再多嘴惹恼王爷,明日怕是起不来,这寝院的事,他实在不放心交给旁人。
可转念一想,王爷虽面冷,心里却是在意寒离的,便闭了闭眼,硬着头皮问道:“王爷是用的薄片涂的药,还是……”
冼夙夜抬眼瞧他,黑眸沉沉的没说话。
唐棋立时懂了 —— 是用的手指。
“那王爷您手上是不是有茧子?”
冼夙夜敲击桌面的指尖陡然一顿,骨节分明的手在空中悬了一瞬,才缓缓翻过来。
他的指腹上有常年握刀磨出的薄茧,尤其是食指处的老茧,像是一层浅褐色的甲片,比别处都要厚实几分。
他一遍遍摩挲着指腹的茧子,若有所思。
唐棋没有再多言语,躬身退出门外。
待冼夙夜处理完公文回寝屋时,却见桌上多了个白瓷瓶,底下压着张叠得整齐的纸,是唐棋的字迹:“用前,需用热水浸泡一炷香,方可去除。”
果然这一次上药,床榻上的人没再蹙眉。
指尖揉过伤处时,寒离甚至轻轻哼了两声,那声音软乎乎的,像小猫蹭着掌心,勾得冼夙夜晃了神。
他好像许久没听过寒离这样温软的声音了。
…… ……
接下来两日,冼夙夜除了去南斋批公文,其余时候都守在寝屋。
每次涂药,寒离偶尔会哼两声,却也不是痛极的闷哼,可人始终没醒。
偶尔迷糊着说些碎话,字音含混,冼夙夜凑到耳边也听不真切,只隐约辨出 “狸奴,错了”,“不敢了”,那带着哭腔的呓语让他听得心里不由得一揪。
寒离其实是醒着的,但又不算真醒。
他有意识,却像被一层雾裹着,睁不开眼。
能模糊感知有人用勺子喂他喝药,药味虽苦,却没呛着他;也能觉出有人轻轻擦他身后的伤,带着暖意,不似平日的冰凉。
他猜是唐棋,想开口说声谢谢,可眼皮重得像坠了铅,脑袋也晕乎乎的,身体还时不时发冷,一会儿又发热,难受得紧。
直到第三日夜里,冼夙夜擦完药净手回来时,不由得顿住。
床上的人竟睁了眼。
寒离的眼睛发涩,像蒙了层水汽,眨了好半天才褪去涩意。
瞥见烛火跳动,他顿时慌了,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怎、怎的这么晚了?”
他还有许多活没做,即便燕王不在,他也不能懈怠!
说着就要起身,刚一动,这才看清自己竟躺在王爷的床榻上,锦被裹着身子,舒服得有些不真实。
“别乱动。”
冼夙夜见他慌慌张张要起来,急声制止。
刚擦的药还没干透,一蹭就白涂了。
寒离循声望去,琥珀色的眸子里瞬间漫上惶恐,下意识攥紧锦被:“狸奴不是故意爬上来的……”
说着便要翻身下床跪好,却发现身下不着寸缕,身下的痛意细密地涌上来,才恍然:莫不是刚刚伺候王爷时,又晕过去了?
他愈发慌了,挣扎着在床榻上屈膝拜倒,动作太急,扯得伤处疼,也顾不上:“对不起主人,狸奴不是有意晕的,请您继续,这次一定不会晕了。”
冼夙夜蹙眉看着那个听见自己声音就不停发抖的身子,不顾伤口要裂开也要跪好的模样,只敢用顺从掩饰恐惧的寒离。
他莫名攥紧拳头走过去,直接将寒离打横放倒,声音沉了些:“趴好,不许动!”
寒离被这么一折腾,脑袋更晕了,趴下时只觉眼前冒星星。
冼夙夜将手背贴在他额头,指尖触到滚烫的温度,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一到这个时辰就又热起来,得等子时才会退,这两日都是如此反复,半点没见好。
寒离被燕王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僵住,一动不敢动,只睁着红彤彤的眼睛望着他。
那双鹿眸里满是惶恐,还带着点烧糊涂的茫然,冼夙夜知道他定是分不清楚状况了,没再多说,只宽了外衣,按往日的习惯,将寒离往床内侧抱了抱,自己才躺下去,锦被轻轻盖在两人身上。
寒离全程瞪着双病恹恹的鹿眸,看着这一切。
燕王没把他踢下床,没骂他,竟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他旁边。
是在做梦吗?
他下意识摸了摸颈间,肌肤光滑,没了颈圈的束缚,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可这顺畅的感觉太不真实了。
冼夙夜余光能瞥见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总在偷偷打量自己,连睫毛颤得都清晰。
他坐起身,垂眸看着对方片刻后,便伸手去解他的里衣。
寒离又吓得不敢动,手指攥着锦被,心里苦笑:果然还是要伺候的。
他被剥得干净,肌肤泛着薄红,又看见冼夙夜脱自己的里衣,便闭紧眼,等着熟悉的痛楚传来。
可等了许久,只有微凉的手掌轻轻攀上他的肩头,慢慢滑到脖颈,最后覆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寒离抿紧唇不敢出声,后背绷得发僵,直到感觉对方将自己箍进怀里,胸口贴着他的后背,再没别的动作,才敢悄悄松口气。
不多时,身后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燕王竟睡着了?
寒离僵着身子不敢动,后背贴着王爷微凉的胸口,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王爷没罚他,没让他伺候,竟就这么抱着他睡了?
他果然还是在做梦,不然王爷怎会对他这样好?
意识渐渐放松,困意涌上来,他也跟着睡了过去,却不知这两晚,自己都是这样被冼夙夜抱着睡的。
寒离的高热总反复,每到夜里就更重,烫得像团火。
冼夙夜找过檀羽客,那老道却哼了一声,把药碗往桌上一放:“不解毒,什么方子都没用!你找些冰给他敷额头,先凑活降温吧!”
说罢就把他推出门,自己钻回屋鼓弄药渣子,再不肯多管。
冼夙夜揉着眉心坐在床沿,看着寒离烧得泛红的脸。
冰库里的冰早在夏天用完了,冬天还没到,哪来的冰?
只能用井水,把帕子浸湿了拧干,一遍遍给寒离换额头上的。
忙到子时,指尖都浸得发凉,寒离的体温才降了些,他把人往床内侧挪了挪,自己则睡在外侧守着。
后半夜,他感觉到有东西轻轻蹭他的胳膊,睁眼一看,竟是寒离热乎乎的小脑袋正一点点往他身边靠,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冼夙夜忽然反应过来,找什么冰,自己不就正合适?
他索性褪了里衣,也把寒离的里衣脱了,让他的后背贴着自己的前胸。
一只手轻轻搭在寒离颈侧,另一只手覆在他额头上,用自己的体温去给那团热意降温。
很快,身前人按他所想的安稳下来,乖乖地贴着他,渐渐睡踏实。
这两晚,冼夙夜都是这么般做的,只是寒离没醒,不知道罢了。
次日清晨,寒离悠悠醒来时,才发现昨夜的一切竟不是梦。
燕王虽不在身边,可床榻上被褥还留着淡淡的暖意,身后的枕头也有被压过的褶皱。
脑子清明了些,才记起自己好像跟唐棋提过棺材、银票,还有自己死后要怎么处理,那些话像碎片似的涌上来,让他心口发慌。
他这才惊觉,昨夜燕王竟没问他中毒之事,更没让他伺候。
是知道他中了毒要死了,所以放过他了?
还是因为他身后伤得严重,没法承宠,才暂时饶了他?
寒离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苦涩的笑,他猜定是后者。
燕王那么恨他,恨他欺瞒和背叛,想一点点折磨他,怎会因他快死了就轻易放过?
他可是说好要让燕王尽兴的。
…… ……
午膳前,唐棋提着食盒路过寝屋,习惯性想进去看看寒离的状况,刚推门就见他蜷缩在床上,身子不停发抖,指尖攥着锦被,指节泛白。
唐棋立刻意识到: 这是要第三次毒发了!
他慌忙放下食盒,快步跑去南斋禀报。
冼夙夜赶回寝屋时,寒离已缩成一团。
他急忙将人轻轻翻开,备好干净的巾帕,准备塞进寒离的嘴里。
可一翻过来才发现,寒离并没有咬下唇,只是双手紧攥着前襟,眸子虽然睁着,却蒙着层浑浊的雾气,意识已有些不清。
苍白如纸的脸上,睫毛颤巍巍地抖动,眼尾沁出的湿意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凹陷的脸颊滑落,无声无息地渗进锦被里。
寒离迷迷糊糊间似是嗅到熟悉的幽梅香。
干裂的嘴唇翕动两下,声音细得像深秋飘零的枯叶,被夜风卷着发出破碎的呜咽,又裹着化不开的绝望:“主人... 对不起……”
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全身力气,“狸奴,好疼……狸奴,真的撑不住了……没法再让您……尽兴了。
能不能…… 求您,求您……让狸奴死呢?”
私奴的规矩,连死都要得到主人的应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