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凤鸣琴

作品:《王爷,别罚了,暗卫不笑了

    “唐棋,你寻个可靠的人,看看这个还能不能修好。”


    冼夙夜从案上拿起一个褐色锦盒,递向唐棋。


    唐棋伸手接过锦盒,指尖刚触到熟悉的纹路,便认出了。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盒盖,入眼便是碎裂成两片的玉连环。


    这玉连环向来被王爷视作珍宝,一直好好收在暗格里,怎么会突然碎了?


    他确实有相熟的玉器师傅,可此刻他更在意的是碎裂的缘由,话到嘴边却又顿住:“王爷,这……”


    “他摔断的。”


    冼夙夜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渐亮的天角,喉间溢出一声轻叹,语气里裹着几分说不清的无力。


    只一个 “他” 字,唐棋便瞬间明白指的是寒离。


    可寒离素来谨慎,绝非莽撞之人,怎会摔碎如此重要的物件?


    他转念一想,心里猛地一沉。


    原来寒离那日挨的重鞭,竟是因为摔碎了这玉连环!


    也难怪王爷当时那般动怒,这玉连环在王爷心中的分量,他自是再清楚不过。


    唐棋握着锦盒的手指紧了紧,思索再三终是下定决心,躬身垂首时指尖微微攥紧锦盒边缘,声音带着几分愧疚:“王爷,此事说到底是属下的错。


    是属下先前多嘴,告诉了寒离这玉连环是您心上之人所留之物。”


    冼夙夜闻言,原本淡漠的眸光骤然一凛。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滞,连烛火都似被这冷意惊得颤了颤,光影在青砖上晃出细碎的斑驳。


    唐棋被那摄人的目光看得后背发紧,额角渗出细汗,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但属下敢担保,寒离绝不是故意摔坏这玉连环的。”


    他虽不知当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明白寒离为何要将玉连环从暗格里取出,可他想,寒离绝不是因为妒忌才将它摔了的。


    他不愿王爷误会寒离,更不愿寒离因此再受迁怒。


    “唐棋,你近日……话,有些太多了。”


    冼夙夜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像一块巨石压在唐棋心头。


    唐棋浑身一僵,瞬间明白王爷指的不只是这次。


    上次云惊鸿故意在寒离面前嚼舌根,说王爷心中有旁人,他还特意与寒离详细解释过。


    事后他向王爷禀了二人对话,当时王爷脸色便沉得吓人,却没真的训斥他。


    可这一次,王爷的语气里满是不耐,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自他做管事这两年来,冼夙夜已经许久没有对他这般厉色过了。


    身为王府管事,理应深知何话当讲,何话不当讲。


    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寒离提及王爷的私事,实在是不该。


    他不敢再辩解,立刻双膝跪地,俯身拜倒在青砖上:“是,是属下多言了。请王爷责罚。”


    “自己去刑房领十杖。”


    冼夙夜的声音依旧冷淡,目光重新落回案上的密信上。


    唐棋重重叩首:“是,谢王爷。”


    他心里清楚,十杖已是王爷从轻发落。


    若换作府中其他下人,怕是不止这个惩罚。


    …… ……


    “王爷!”


    唐棋的声音裹着急促的喘息,撞开寝屋的大门。


    他刚领完十杖,走路有些吃力,只能一瘸一拐地往里挪。


    原以为燕王此时仍在歇着,毕竟他们议完事时已过了寅时。


    可推开门才见,冼夙夜仍坐在昨晚那张椅子上,仿佛自他和白梧走后,便一动未动过。


    唐棋的唤声将冼夙夜从假寐中惊醒。


    他本在梳理白榆送来的密信,不知何时竟坠入梦境,回到了十五岁开府那日。


    那日燕王府宾客盈门,朱红大门从清晨开到日暮。


    作为陛下最年幼的弟弟,也是最受宠的亲王,前来巴结的官员挤破了仪门,想将女儿许配给他的夫人们更是围着他打转,递帕子、送香囊的手几乎要伸到他眼前。


    冼夙夜应付得乏了,寻了个空隙往后花园逃,刚绕到假山后,就听见一阵铮铮琴音。


    那是他特意放在凉亭里的那张凤鸣琴发出的声音。


    国师曾给他批过命:能让这张琴弹出凤鸣之音者,便是他的终生良人。


    冼夙夜本不信这些虚妄之说,国师却笑着与他打赌,说开府宴当日必有有缘人弹响此琴。


    他便索性将琴置于亭中,若真有人敢试,倒也值得一看。


    其实这琴弹响不难,难的是让它生出凤凰唳鸣般的清越之音。


    守在假山旁的侍卫已来报过,此前有几位世家小姐好奇拨弄,皆只弹出寻常曲调。


    直到那日晚风裹着琴音飘来,冼夙夜的脚步骤然顿住。


    那曲子不是坊市间流传的教习曲,倒像是即兴创作的闲趣之调。


    初时三段滚拂,如潺潺溪水漫过青石,指尖在蚕丝弦上吟猱绰注,轻重恰到好处,连流水撞石的细碎声响都揉了进去。


    接着曲风陡转,战鼓般的罨音重重砸在琴徽上,好似震得假山石缝里的草叶都随之一颤,听得人热血翻涌。


    忽然,琴音里多了个极细的颤音。


    那是弹琴人绰上商弦时,无意间推出来的轻响。


    那人似也察觉了这丝异样,再次绰弦时,指尖重重推出。


    那颤音骤然清亮,琴板的松透之音与琴弦摩擦,竟化作一阵尖锐唳鸣,像烈火中挣脱枷锁的凤凰,冲破暮色往云霄飞去。


    随后一段空灵的泛音收尾,曲调从懵懂小雀穿行山林,到浴火凤凰翱翔九霄,最后栖于缀满星子的梧桐枝上,余韵绕着假山转了三圈,才慢悠悠散在晚风里。


    冼夙夜听得怔在原地,半晌才想起去寻弹琴人,可亭中早已空无一人。


    问了守在亭外的侍卫,顺着指的方向追过去,却见路边跪着个八九岁的孩子,正捂着膝盖呜呜哭。


    他下意识摸出怀中的巾帕,递到孩子面前,没说话。


    那孩子接过帕子,蒙着水雾的鹿眸抬头望了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踉跄着起身就跑,许是起得太急,一枚小巧的玉连环从他袖中滑落,滚到冼夙夜脚边。


    他刚弯腰拾起,就听见远处传来那些夫人的唤声,只能先躲开。


    待他再去细想那孩子的样貌时,唐棋轻唤的声音骤然响起,将他从梦境拽回现实。


    他下意识眨了眨眼,努力驱散残留的困意。


    喉结滚动着压下未散尽的混沌,沙哑着嗓音问:“何事?”


    “王爷,寒离…… 又毒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