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不甘心
作品:《王爷,别罚了,暗卫不笑了》 冼夙夜一声冷呵,尾音里裹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失望,像冰面下悄悄化开的水,转瞬又冻成了棱,锋利得能割伤人。
寒离闻言,心猛地往下沉,慌得指尖都沁出冷汗。
他不知道那个戴斗笠的人究竟招了什么,可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苏侯爷的吩咐,他从未想过去执行。
即使后来伺候冼夙夜,那些温存与讨好,皆是发自肺腑,没有半分假意。
他虽隐瞒了苏候爷让他来的真正原因,可这能算欺骗吗?
在他心中,这不过是一段难以启齿的隐衷。
“小狸儿没有骗过您,真的没有……”
他声音发颤,尾音都带上了浓重的哭腔。
将近一天一夜没合眼,脑子早成了团乱麻。
无数辩解的话在舌尖打了好几个转,不知从哪一句先说起。
最后到嘴边时,却只拧成一句苍白的否认。
“是吗?”
冼夙夜漫不经心的轻笑,却像根细针,轻轻刺在寒离心上,密密麻麻的疼,“那本王倒要问问,你因何来燕王府?”
这话,分明是第一日他进府时,冼夙夜问过的。
寒离喉结艰难地滚了滚,哑声道:“苏大公子冒犯了您,苏侯爷送小狸儿给您赔不是。”
回答与那日如出一辙。
他的确是因此而来,未掺半点虚言。
冼夙夜默然不语,石室中静得落针可闻。
偶有铁链与石板相蹭,发出细碎声响,在空旷里回荡,更衬得周遭死寂沉沉。
良久,他再度开口,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丝毫情绪,却比先前更添几分寒意:“你究竟犯下何等过错,竟让苏侯甘愿舍弃一位武功卓绝的暗卫,将你送来给人做男宠?”
这话,他那日也问过。
寒离记得清楚,自己当时答的是 “任务完成得不好”。
“小狸儿…… 小狸儿……”
他张了张嘴,支吾了半天,只吐出几个破碎的字。
寒离望着冼夙夜眼底翻涌的暗潮,知道对方要的不是句轻飘飘的敷衍,是具体的缘由,可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冼夙夜看着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攥紧的掌心又用了些力。
他没催,只静静等着。
直到看见寒离的唇瓣都快被自己咬出血珠,才转了话头,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藏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你是第一次来云州城吗?”
寒离浑身一震:王爷怎会知道?
他的确不是第一次来云州城。
不然怎会对那些铺子酒楼如此熟稔?
更遑论还能精准绕开三条喧闹长街,摸到那条专做死人营生的巷子。
可这事,只苏侯爷与苏大公子知晓。
那个戴斗笠的人不过是半路接头的信使,连他是谁都未必清楚,又怎会知道这些?
寒离的唇瓣急促地翕动着,像濒死的鱼在水面徒劳张合。
他想说 “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想说 “不是”,又怕牵出更多误会。
一时竟僵在那里,半个字都吐不出,只有胸口剧烈起伏着,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冼夙夜将他这副模样尽收眼底。
方才心头那点残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侥幸,终于碎成齑粉,簌簌落进心底,被碾作无人察觉的尘埃。
呵,竟没有一句真话。
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被这猫儿装出来的乖巧温顺骗了这么久。
那些床笫间的低语,曾经触碰时的炽热,被他吻得发颤时眼角的水光,原来全是假的,每一丝温度都成了讽刺。
他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动了不该有的心。
可冼夙夜不甘心。
他从没有看错过人,更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因为骗过他的人,如今都已经成死人了。
一气之下,冼夙夜猛地扯下蒙在寒离眼上的黑布。
刹那间,石室里摇曳的烛火化作万千流萤骤然刺入眼瞳。
寒离羽睫簌簌颤抖,涩意顺着眼角流淌,掠过颧骨上那片红肿的浅痕蜿蜒而下。
缓了许久,他才透过朦胧的雾霭,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那道颀长的身影,他曾看过无数遍。
可此刻,这身影却陌生得让人心头发紧,周身散发的寒意,比初见那日还要疏离三分。
初见时,他揣着十二分的警惕,早已在心底将燕王的冷漠暴戾预演百遍,反倒不觉畏惧;可现在,他明明熟稔到能描摹出对方指尖的薄茧,却第一次直面冼夙夜这般冰冷的目光。
像看地上一滩碍眼的泥,连一丝怜悯都不肯施舍。
“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冼夙夜玉一般的指尖扣住寒离下颌,指腹用力,迫使那双浸着水汽的眸子强行抬起,指节泛白的力道里藏着隐忍的怒意,“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这次,寒离没有半分犹豫。
他望着冼夙夜那双泛着骇人光晕的异瞳,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颤巍巍映着烛火,声音虽哑,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坚定:“小狸儿是来伺候王爷的。”
他所言句句属实。
苏侯爷确曾下过密令,命他以色相为饵,博取燕王欢心。
初入王府时,他只盼着装得乖顺些,少挨些打,在王府里苟活三个月,攒够一副薄棺的钱便可了却此生。
直到那日,他无意间发现燕王竟是“那人” 时起,他的伺候不再是逢迎,而是倾注了满心的真挚,因为他只想让对方舒心而已。
“伺候本王?” 冼夙夜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本王倒觉得,你是来杀本王的。”
他竟真有看走眼的一天。
到了这份上,这猫儿还在演,还用这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仿佛要把他过去那点的温存,全变成此刻博取怜惜的筹码。
冼夙夜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烦闷交织着被欺瞒的怒意,翻涌不止。
捏着寒离下颌的手骤然松开。
失支撑去的头颅,猛地垂向一侧,脖颈的筋络被扯得凸起,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可他顾不上这些,听见 “杀” 字的瞬间,便疯了似的摇头挣扎,铁链撞在石板上 “哐当” 作响,急促得像他慌乱的心跳。
他怎么可能杀王爷?
便是自己死千次万次,化作飞灰,也定要护他周全,绝不容他受半分损伤!
可冼夙夜眼底,翻涌着令人胆寒的冷光,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半分信任也无。
“来人!”
门外立刻传来脚步声,素影和玄晖垂首而入,抱拳行礼:“王爷。”
两人守在门外已逾一天一夜,眼底都带着掩不住的疲惫,眼下泛着青黑。
素影垂着眼,余光瞥见寒离手腕被绳子磨出的血痕,还有脸上未消的红肿,喉结悄悄滚了滚,终究还是移开了视线。
他本不愿来的,若不是昨日小唐管事点名,他断不会站在这里。
他与寒离不算熟,却觉得他没有寻常男宠的扭捏,也没有趋炎附势的谄媚,倒像株生在野地里的韧草,透着股让人佩服的劲儿。
他甚至偷偷想过,若不是王爷的人,他们或许能称得上朋友。
可方才在门外,“安国人”“细作” 这几个字像冰锥扎进耳朵里,那点好感便成了不敢触碰的忌讳。
于燕北军而言,安国是世仇,是血债累累的仇敌;于燕王府而言,谋害王爷的细作,从没有活过三日的道理。
前次清肃内院时,他亲手送下去的人命,都有两条。
冼夙夜的目光掠过寒离苍白如纸的脸,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带他去水牢。”
三个字落地,石室里的烛火猛地跳了跳,明明灭灭间,将寒离眼底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吞进了漆黑旋涡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