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不该起贪念的
作品:《王爷,别罚了,暗卫不笑了》 “啪嗒!”
“啪嗒!”
水滴从高处坠下,溅起的细碎水花在沉寂的石室里反复回荡。
这单调的音律裹着阴寒,像一柄钝凿,一下下凿着本就紧绷的神经。
每一声都好似比前一声更沉,仿佛要在这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凿出一道裂缝。
寒离跪在石室中央,荼白的身影宛如残月余晖,随时会被这浓稠的黑暗吞噬。
阴冷与潮湿顺着石缝悄然漫延,裹着腐朽的霉味与铁锈气,一寸寸攀爬上他的肌肤,贪婪地掠夺着他四肢百骸里残存暖意。
双臂被粗麻绳吊至头顶,皓白的腕子被勒紧在一处,外圈的皮肉已被绳纹磨出猩红的血痕。
血珠顺着绳结往下滚,坠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好似晕开一朵暗色红梅,与地上的泥泞交融。
荼白的袍摆拖在湿腻的石板地上,混着泥土与水渍,磨出斑驳的污痕。
原本洁净的料子此刻皱巴巴的,像被揉烂的雪,再看不出半分体面。
乍看之下,他像是跪在地上,走近了才发现,他的双膝堪堪离地,小腿被迫弯折。
一副沉重的铁镣缠坠上他的脚踝,链环深深咬着皮肉,将双脚压在地面上。
每一次微小的挣扎,铁链便会 “哗啦” 作响,在空旷的石室中,震颤着每一寸神经。
他如断线木偶般悬在半空,若想让痉挛的双腿稍作舒缓,便只能拼力绷紧双臂。
随着麻绳深深勒进腕骨,膝盖磕到冰冷的地面,双腿才能喘口气。
可如此一来,腕间的绳索便会陷得更深,绳纹像刻章般压进皮肉,疼得他指尖发麻,连带着肩膀都泛起酸沉的钝痛,仿佛下一刻骨头就要从关节里脱出来。
但这些,似乎都不算什么。
因着双臂被吊,这诡异的姿势让他的头被迫低垂,将白皙的后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外。
那处曾被冼夙夜指尖温柔抚过的肌肤,此刻正被无形的刑具反复折磨。
“啪嗒!”
一滴冰凉刺骨的水滴,精准地砸在颈窝的凹陷处。
“啪嗒!”
又是一声清响,像冰棱坠落,每一次落下都带着穿透皮肉的力道,将那点可怜的暖意碾作齑粉。
后颈的肌肤先是泛起海棠的绯色,渐渐被砸出点点朱砂,像落了片破碎的血痣,触目惊心。
每落一滴,寒离瘦弱的身躯便会不自觉轻颤一下,不是疼,是冷,是那冰水滴在皮肤上的惊悸。
他想瑟缩着躲避那冰冷坠落,却又屏息等待那声脆响。
起码这声响能证明这具残破躯壳里的自己还活着,还没有被彻底遗忘在这片连光都照不进的黑暗里。
在这里,除了这水滴声,再无别的动静。
没有风穿石缝的呜咽,没有虫豸爬动的窸窣,连潮湿的霉味都凝滞在空气里,沉甸甸压着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口中被勒着一条粗布带子,强行撑开牙关,别说哭喊,连呜咽声都堵在喉咙里,只能发出细碎的 “唔唔” 声,微弱得随时会被这死寂的深渊吞食。
双眼则浸在一片黑暗中,墨色的布条牢牢缚着,将最后一丝光明隔绝在外。
寒离只知道,这里是燕王府的刑房。
是素影与玄晖引他来的。
那时他还在屋中揉着酸胀的腰,见二人神色冷肃便已察觉到不对劲。
可开口请他走时,那模样,分明是藏着万般为难。
更让他心惊的是,院子内外隐约浮动的气息。
不止一处。
不用细想也知道,是府中的暗卫。
往日里这些人会刻意隐匿起来,从不会像今日却这般大张旗鼓,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清辉院层层笼罩。
寒离心头翻涌着万千疑云,却始终参不透自己究竟犯下何等罪,才招致眼前这般阵仗。
但他清楚一点——冼夙夜断不容许他有丝毫反抗。
那位王爷的心思,从来像云雾深处的山峦,他猜不透,只能顺着山势走。
于是他未做丝毫挣扎,顺从得像只待宰的羔羊,默默跟随二人向外走去
脚下的路愈发幽僻难寻。
一步,又一步,他就这样从正午炽阳下走进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寒离始终垂着眼,他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他甚至连被蒙眼堵口时,都没敢有半分挣扎。
当墨色布条蒙住双眼的刹那,他还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像在顺从一扬早已注定的惩罚。
他生怕稍有抗拒,便会招致燕王的厌弃。
直到冰冷的铁链 “哐当” 缠上脚踝,粗糙的麻绳 “咯吱” 勒紧手腕,将皮肉陷出深深的沟痕,他才后知后觉地慌了。
指尖蜷缩着,想抓住点什么,却只捞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可这时,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了。
额前碎发如蛛丝拂过蒙眼的布,自嘲的笑意却不受控地漫上嘴角。
这满身狼狈、任人鱼肉的模样,竟与一个多月前初入王府时的光景,别无二致。
一样的蒙眼堵口,一样的被吊缚着,一样的破败不堪。
兜兜转转,他还是回到了原点。
果然,他不该起贪念的。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片刻的疼爱?
那些清辉院的暖阳、小秋递来的糖糕、甚至冼夙夜偶尔流露的温柔,不过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他就该陷在泥潭里,一点点烂掉,无声无息,连挣扎都是多余。
连那五十两的棺木,于他都是僭越的奢望。
或许一卷草席,扔去乱葬岗,才是他的归宿。
野狗会啃食他的枯骨,雨水会冲刷他的痕迹,没人记得他来过这世间,也没人会在意他何时走了。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寒离反复咀嚼着自己的念头,将那些微薄的温暖、短暂的欢喜,一点点肢解、碾碎。
直到意识被自责淹没,彻底崩溃。
这便是滴水之刑的可怕之处,像熬鹰般,不伤筋动骨,却不着痕迹地消磨着人的意志,将一颗鲜活的心拖入绝望的深渊,任其反复沉浮,直至希望彻底湮灭。
寒离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猫,蜷缩在阴冷的角落,连挣扎都忘了。
一定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才惹了主人厌弃。
是他活该,是他罪有应得,全是他的错……
他就这么被吊着,渐渐深陷自责的泥沼,任凭黑暗将自己彻底吞没,连水滴落在颈间的寒意,都慢慢变得模糊。
整个人仿佛成了这石室里的一块石头,冰冷,僵硬,再无丝毫知觉。
…… ……
直到石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沉重的铁门轴发出 “吱呀” 的钝响,一丝不属于这里的空气顺着门缝钻进来,带着些微的风,卷走了些许凝滞的霉味。
那抹清冽的幽梅香萦绕上鼻尖时,寒离起初并未察觉。
他的感官早已被潮湿与麻木侵蚀,以至于他错将这缕清香当作黑暗中生出的幻觉。
冰凉的掌心骤然扣住他的喉间,指腹碾过颈后被水滴反复砸出的绯痕,似是要将那片皮肉揉进骨血。
这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他僵硬地抬头,同时牵动了他被吊起的双臂。
腕间早已凝痂的伤口应声崩裂,新鲜的血珠顺着绳纹往外涌,在粗粝麻绳上晕开又一朵暗红的花。
寒离忍不住颤栗,破碎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
疼痛狠狠刺破了混沌的意识,他这才恍然惊觉 —— 终于有人来了。
那裹着冷意的嗓音贴着他的耳畔响起:“你究竟是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