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温故而知新
作品:《王爷,别罚了,暗卫不笑了》 小秋早就在清辉院门口踮脚张望,见寒离身影转过月洞门,当即像只炸了毛的小雀儿扑过去,叽叽喳喳的拉着寒离的衣袖,又绕着人转了两圈。
眼珠子在自家公子胳膊腿上溜个不停。
生怕他家公子去秋猎没猎着野物,反倒自己再喂了狼。
可瞧着寒离不仅腿脚灵便,脸颊好像还圆了小半圈,小秋有些纳闷。
这风餐露宿的,还得侍奉王爷,怎么反倒养出几分肉来?
他哪晓得,寒离这几日过得有多滋润。
从早到晚嘴里就没断过荤腥。
期间还吃了许多燕王“不爱”吃的水果和点心。
连带着山里的野果子也往嘴里塞,兜里还揣了不少,含糊不清地说要带回来给小秋和唐棋尝尝。
燕王竟也没拦着,任他像只猴儿似的上蹿下跳,顶多偶尔抬眼瞥一下,淡淡丢句 “那个不能吃,有毒”。
“公子,您快跟我说说,这几日都怎么过的?”
小秋年纪小,从没见过秋猎的阵仗,见寒离气色红润得像抹了胭脂,半点不像遭罪的样子,眼睛亮闪闪的,满是按捺不住的好奇。
寒离伸了个懒腰,骨节 “咔嗒” 响了两声,透着股说不出的松快:“先让我好好沐个浴,回头再细细讲给你听。”
“好嘞!” 小秋眉眼弯弯,欢快应道:“热水早就备在浴桶里了,就等公子回来呢!”
自清晨起,他便开始忙碌,就盼着寒离一回来能舒舒服服的。
瞧着时辰差不多便开始烧水。
寒离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小秋,你可能干。”
俩人不过短短三日未见,却像隔了三个多月,你一句我一句地往屋里走,眼角眉梢都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 ……
“这么说,公子您这回是救了王爷的命?”
寒离刚用巾帕擦干湿发,听见这话指尖微颤,有些心虚。
哪是什么救命,分明是差点害了王爷。
“怪不得王爷要带你玩呢。”
小秋正在收拾换下来的衣袍,头也不抬地絮叨。
“玩?”
“是啊,” 小秋抬起头,“陪你钓鱼,陪你追兔子,还手把手教你射箭。公子,我怎么瞧着,你们这哪是秋猎,倒像是去秋游了?”
他虽没参加过秋猎,可秋游还是熟稔的。
往年爷爷休沐时,总带着他去城外溪边摸鱼,去山坳里摘野果子,逮着肥硕的山鸡能乐半天,可不就跟公子说的这些事儿差不多?
“秋游吗?”
寒离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俩说的跟是同一个事儿吗?
“可不是嘛!” 小秋往前凑了凑,“公子您想啊,这回王爷自己可狩着什么好东西了?”
寒离怔了怔,仔细回想这几日的光景。
冼夙夜要么负手站在他身后,看他笨拙地往水里抛鱼竿,要么在他射偏箭时皱眉纠正姿势,要么在他追野兔跑岔路时冷声喊住…… 好像真的没见他抬手射过一箭,更别说什么猎物了。
“我可听说,往年秋猎,王爷至少得猎一头猛兽回来,黑熊啊,猛虎啊,要么就是几百斤的野猪。至于那些獐子、狐狸,更是堆得跟小山似的!”
他掰着手指头数:“每次秋猎回来,后厨都忙得脚不沾地。好肉分给下人们改善伙食,珍贵的皮毛送去绣坊,还有些带药性的骨头,都得仔细收拾了,用锦盒盛着送去宫里,给太后娘娘补身子呢。”
寒离诧异:原来还有这些讲究?
他只当秋猎是将士们的演练,却不知背后还牵扯着这许多。
“那今年……” 他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发闷,“岂不是什么都没有?”
是他耽误了吗?
耽误了给下人的分例,耽误了给太后的供奉,耽误了王爷本该有的秋猎成果……
寒离忽然觉得掌心有些凉,方才沐浴后的暖意顺着指尖一点点散了,连带着心口也沉甸甸的。
“没事的公子,” 小秋见他眉峰蹙着,忙丢下手里拧干的巾帕凑过来,“我爷爷说,往年存的干货堆得库房都快满了!王爷肯定早就想到了。”
“哦,是吗?”
小秋见他仍是云遮雾罩的模样,忽然一拍大腿:“公子公子!跟您说个天大的好消息! 我跟爷爷都替您打听清楚了!”
寒离抬眸,眼尾还沾着点方才的低落:“替我?”
他从没托这爷孙俩打听什么呀。
小秋却不这么想。
自打瞧出公子对王爷那点不一样的心思,他便跟爷爷悄悄合计,要替公子摸清府里的底细,尤其是那些总爱在眼前晃的男宠们。
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竟挖出些惊喜来。
“府里不是总传王爷的男宠活不了多久吗?还有成批男宠被送进刑苑的事,” 小秋飞快扫了眼门外,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爷爷说,那都是王爷在暗查混进来的敌国奸细呢!”
秋老爷子是后厨管事的,跟王府几个老人熟络,偶尔凑一起喝两盅,酒酣耳热时便会漏些话。
毕竟事过已久,提两句也无妨。
小秋其实不大在意什么奸细。
有王爷在,揪出那点祸害还不是手到擒来?
真正让他记挂的,是那些人醉后吐的另一段隐秘。
“公子!” 他忽然拔高声音,眼睛瞪得溜圆,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府里剩下那几个男宠,没一个真伺候过王爷!您是头一个!”
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总爱端着架子的,原来都是些摆着看的花架子,王爷压根懒得碰。
虽然 “伺候” 具体是怎么回事,小秋还懵懵懂懂,但爷爷说了,就这么跟公子讲,公子准明白。
他就说嘛!
他们家公子这般好,王爷怎么会瞧上旁人!
听到这话,寒离的眼睛倏地亮起来,方才那点低落瞬间化作青烟消散。
“当真?”
“千真万确!” 小秋使劲点头,脑袋都快点成捣槌了,“不光他们,先前那些也一样!爷爷说,您是头一个进了王爷寝屋,还没被赶出来的呢!”
头一个……
他是第一个?
他真的是第一个?
寒离耳尖腾地红透了,方才沉甸甸的心像是忽然被风托了起来,飘得老高老高。
什么男宠、刑苑、奸细,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此刻,满脑子只剩下 “自己居然是第一个!”这句话在心底不断回响,像含着浸了蜜的梅子,甜得令人心颤。
这念头才在心间辗转两遭,忽地又意识到一件事。
细究起来,他好像…… 也不算真正伺候过啊。
寒离指尖无意识蹭过发烫的耳垂,薄红顺着耳廓往下漫,眉峰悄悄压了压。
先前那些……也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罢了。
真正的 “伺候” 该是什么模样,他自打看了那些画册子,心里早就有了数。
寒离心思转得飞快,忽然抬眼看向小秋,耳根还泛着未褪的红,声音压得低低的:“小秋,你去把素影先前给我的那些画册子找出来。”
他得再好好看看,温故而知新。
窗外的秋风溜进来,缠上他微热的脸颊,又钻进半敞的衣襟,把那点羞赧烘得愈发灼人。
…… ……
这几日冼夙夜没传召,寒离索性把自己关在清辉院的里练字。
免得哪天王爷又拿他字丑当由头罚他,故而练字格外用心。
还别说,练得颇有些心得,笔锋沉凝了些,不似先前的那般飘忽,竟悄悄染了几分冼夙夜的神韵。
写累了,便换左手执笔。
那只手写出的字与右手大相径庭。
笔走龙蛇,笔锋陡然转折时带起飞白,竟是大开大合的草书。
疏处能走马,密处不透风,偏生章法不乱,自有股洒脱不羁之态。
按理说,草书最见心境,多是年岁长些、经了世事的人才能写得这般风骨,可寒离这年纪,笔下竟有这般气度,倒像是打小练下的童子功。
他搁下笔,低声嘀咕:“许多年不写,反倒更顺手了?”
当年夫子总摇头说他笔锋藏怯,运笔时总在转折处犹豫。
这般进退维谷,一辈子也得不到他的真传。
没承想,多年不碰笔,今日再试,倒比从前畅快数倍。
是心境不同了么?
寒离望着宣纸上的墨痕发怔。
夫子当年倒也说过,他性子本就率真,原是适合学草书的,偏生有时候做事总爱瞻前顾后,像只攥紧爪子的猫,既想扑向猎物,又怕露了软肋,连带着笔锋都裹着层怯懦,不够洒脱,反倒呈困厄之态。
或许…… 是人之将死反倒坦然了?
寒离不解,也不想深思,忽然突发奇想。
他抓起另一支狼毫,左手右手各执一支,也不打腹稿,心里冒什么,笔端便落什么。
待他回过神,宣纸上赫然铺着三个大字 ——“冼夙夜”。
寒离指尖一颤,一滴墨珠 “啪” 地砸在 “夜” 字尾端,晕开个小小的墨色涟漪。
他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写了燕王名讳。
慌忙想将纸揉了,指尖触到那三个字时,又有些舍不得。
小心翼翼拎起纸角,对着窗棂透进的光反复看,竟瞧出些说不出的欢喜来。
他看得太专注,连有人进了院子的轻响都没察觉。
“寒公子。”
唐棋的声音冷不丁在寂静中响起,音色清浅,却像石子砸进静湖,在寒离脑中轰然炸响。
他慌忙将其往身后藏,宣纸随之发出细碎的窸窣声。
寒离僵着身子转过来,后背死死抵住桌沿,面上强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唐、唐棋?你…… 你怎么来了?”
唐棋立在门口看着他慌乱的模样,目光在那半露的 “冼” 字上顿了顿,旋即移开,语气平静如常:“今日中秋,王爷唤你过去伺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