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


    一大早上合唱团的成员们就聚集在排练室，趁着指挥他们还没来，一个消息就炸开了锅。


    “距离兰伯特伯爵的婚礼还有不到两周，但有传言称，兰伯特伯爵和他的未婚妻阿尔巴特小姐闹了矛盾，两人已经许久没见面了。”


    “怎么可能，新婚夫妻不是都要黏在一起你侬我侬吗？”


    “据说阿尔巴特小姐三番五次地去兰伯特府找伯爵大人，你们猜怎么着，阿尔巴特小姐被拒绝接见了，大家都怀疑伯爵大人是不是起了退婚的心思！”


    “退婚？兰伯特和阿尔巴特的婚约可是国王陛下亲口定的，他还有胆子退婚？”


    “前阵子，兰伯特大人跟皇子殿下起了冲突，不知道是不是关于和阿尔巴特家的婚约。”


    安霓苦恼地叹了口气，歪头靠在了一旁地伊露西肩上，表情无奈地听着周围纷纷扰扰的争论。


    “你放心吧，格蕾丝，”伊露西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婚礼不会取消的，我们还是可以上台唱歌。”


    伊露西是真的把合唱团当事业，也是真的喜爱音乐，她天籁般的嗓音总是会被周围人夸赞，安霓觉得要不是因为尤安的身份和她特殊的发色，当初送冬女主唱的位置应该是伊露西的。


    “伊露西，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皇家合唱团？”安霓挽着她的胳膊，问道。


    “我离不开，格蕾丝，”伊露西笑道，“你知道的，我还有母亲要养，没有任何地方比皇室给的钱多。”


    “合唱团会定期选拔吗？你的能力真的应该站在最前方当领唱，或者穿着礼裙单独站在台上。”


    “就算是选拔，那些考核的官员们也不会选我，”伊露西贴着安霓，“我也不求别的，只要能多存点钱寄回家就行。”


    安霓笑道：“你跟这里一半以上的人都不一样，上天是不会辜负你的才华。”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安霓虽然知道诺瓦不可能成功退婚，但毕竟是因她而起，心里总归是不太舒服。


    她并不在乎诺瓦会跟谁结婚，但他要是真的闹大了，阿尔巴特伯爵骑虎难下，贝伦斯的远房表姐波西米·阿尔巴特也会很难堪，可能在之后的社交圈里都抬不起头。皇室那边更是会震怒，对兰伯特家也不会有益处。


    难道诺瓦想不到这一层面吗？安霓不信。


    如果诺瓦脑子抽风，真的在婚礼当天搞出了什么状况，那阿尔巴特小姐真的就……


    这不是给她树敌吗？！


    现在王后讨厌她，阿莉亚想杀她，按理来说这些有着权贵地位的人她一个都惹不起，幸亏她是个魔女，会魔法，如果换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这些人分分钟都能把她捏死。


    诺瓦又像聋了一样，根本不在乎她的个人想法，还有那个尤安，他的那些霸道宣言无脑又毫无尊重之意，让她恼火。


    而这个让她恼火的人，当天晚上就给她下了第一道任务。


    安霓刚结束修林先生的课回到寝宫，就罕见地听见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鸟叫声，她没有急着推开窗，而是换了一身溶于夜色的衣服，悄无声息地出了寝宫大门。


    尤安一只脚架在石膏像边缘，站在树荫下等着安霓，他今天有穿着一身贫民的衣服，火红色的长发藏在一顶灰色打补丁的帽子里。


    安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你又去流浪了？”


    尤安肩膀一耸，被身后幽幽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怒骂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他们二人每次见面必吵架，安霓倒也习惯了。


    “不过这一身衣服的确很适合你，”安霓上手掐了一下他的腰，“手感也不错。”


    尤安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涨红了脸往后退：“你你你你你你是不是手欠？！”


    已经很晚了，安霓之后要去炼药，可没空跟他在这里胡闹：“有屁赶紧放！”


    尤安不肯靠近她，脸上的红还没褪去就开始说正事：“后天夜里，在东边郊区的一栋建筑里，克拉帝亚公爵召集了所有的老贵族们，说要商讨国王查账的事情。”


    “嗯，让我去？”


    “这是我们合作的第一个任务，我要知道他们实际去参加的人都有谁，在大会上都说了什么，谁最激进，谁最犹豫，还有他们的计划。”


    “可是我连他们的人都认不全。”


    “我明天会以国王的名义把所有老派贵族们都召集到皇宫，到时你就躲在帷幔后面，我会让人给你介绍。”


    安霓用手撑着额头：“一上来就给我派这么大的活，还需要做什么吗？”


    “剩下的……”尤安看向安霓，“你随意。”


    第二天一早，她就被一名面生的骑士叫了出去，并把她带到了皇宫正厅的帷幔后面。


    其实看下来，人数比安霓想象得还少。光贵族中的核心支柱公爵和侯爵一共不到十个，剩下带有爵位的总共也不超过四十个。


    公爵为首的阿德斯帕·克拉帝亚站在最前方，原本的黑发里掺入许多银丝，远远看去像是披了一层银霜。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那双眉眼，虽然时间已经在他的眼尾刻下了痕迹，但与三十年前一样，温和的神色里夹杂着冰冷的锐利。


    那个在山顶上给她切烤肉，许愿自己未来妻子美貌的年少阿德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了。


    “格蕾丝女士，那位站在最中间的克拉帝亚公爵，国王的亲弟弟，”身侧的骑士一一介绍道，“站在他左边的是安林珀公爵，属于后提拔上来的新贵族；站在右边的是科德利亚公爵，他跟克拉帝亚公爵一样，是老贵族了……”


    这么一场下来，安霓也没记住多少人，更别提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了。


    尤安本身想给她安排一个高贵的身份，好出席克拉帝亚公爵的会议，现在看来，也只好作罢，安霓只能像以前的行事风格一样，扮成侍女混进去，而跟她配合的“主人”，就是诺瓦。


    兰伯特家一直都是老贵族，也是在被邀请的名单上。


    但在离开之前，尤安拉住了她，面色不善地交给了她了一个新任务——打消诺瓦的期待，让他在下周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结婚。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皇子也不算太傻。


    入夜，安霓就被送上了马车，驶向兰伯特府邸。


    安霓撩开车上的窗帘，看着失忆后记忆开始的地方。


    珍珠是第一个帮助她的人，诺瓦是第二个，她一直心存感激。也不知道曾经放走的奴隶有没有被抓回来，如果顺利逃脱，大家是否过得好，对魔女是否有所改观。


    诺瓦派了自己的执事贝托尔德去门口迎接，安霓用黑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轻巧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让一旁伸手准备搀扶的贝托尔德动作一僵，略显尴尬。


    他们进了屋内，安霓脱下兜帽，转头看向贝托尔德，微微笑道：“带我去见诺瓦吧。”


    贝托尔德望着她的脸，一时怔住。


    除了发色，这个格蕾丝的脸几乎跟主人诺瓦卧房里油画上的女子一模一样。


    安霓见他出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没事，”贝托尔德迅速收回了目光，向大厅侧边的楼梯示意，“格蕾丝女士，请跟我来。”


    安霓提起裙摆跟上，诺瓦正巧倒了一杯新茶放在对面，看到安霓后，含笑起身，并示意贝托尔德赶紧退下。


    安霓提起裙子，对着诺瓦屈膝行礼：“伯爵大人。”


    “安霓，我刚刚还在想你怎么还不到。”诺瓦开心极了，赶忙上去把她拉了起来。


    安霓往后退了一步，从他的手里把胳膊抽了回来。


    诺瓦没有生气，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温和的笑容。他指了指茶几上的甜点和冒着白烟的热茶：“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安霓也没多客气，迈过诺瓦就坐在了沙发上，捧起茶杯一边吹一边又拿起茶几上的一块淡粉色糕点。


    看到安霓还是原来的样子，诺瓦的心里也畅快了，他坐在她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明天晚上就拜托伯爵大人照顾了。”


    “嗯，我会把你带进会场，剩下的还得靠你自己，一切要小心，如果遇到什么麻烦，随时来找我。”


    安霓咬了一口那块粉色糕点，表情微微有些变化。


    “如果这块不好吃，可以尝尝那块红的。”诺瓦拿起那块红色糕点，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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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她面前。


    安霓不会跟食物过不去，她接过诺瓦递过来的糕点，一口塞进了嘴里，酸甜的味道在嘴里炸开，浓郁的果香味瞬间包裹住了她的舌头，安霓的眼睛都亮了，赶忙指了指桌上余量：“这个好吃！”


    诺瓦歪头轻笑。


    “不过我可提前说好，就算你府里的糕点好吃，我也不会嫁给你。”


    诺瓦淡定地笑道：“我知道，你已经拒绝我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要退婚？”


    “再次看到你的时候，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自由一点，”诺瓦微微垂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自由地选择结婚对象。”


    刚放在嘴边的茶杯突然停住，安霓顿时不知道该安慰还是继续讲道理。


    是啊，诺瓦做为贵族，是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的，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的婚姻由不得自己，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肩上的使命。贵族和皇室们这辈子做的事就是权衡利弊，诺瓦也不例外。


    安霓放下茶杯，笑了起来：“一开始还是挺让人羡慕的……”


    “什么？”


    安霓看着桌上的糕点，轻声道：“这种外表精美又好吃的糕点，你知道我第一次吃是在哪里吗？”


    诺瓦看着她。


    “是在拉斐尔伯爵府，”安霓继续说道，“还是拉斐尔伯爵夫人带我吃的，当时的味道我一直记到现在，真的太震撼了。”


    诺瓦赶忙接话：“以后这些都会是你的。”


    安霓摇摇头：“后来伽洛告诉我，这是贵族和皇室几乎天天能吃到的高端糕点，甚至他们喝的茶，不是高端茶就是千挑万选进贡上来的。不过这些好东西我在自由的时候从来没吃到过，连每天清晨刚出锅的松软面包，都是有点积蓄才敢去买。”


    诺瓦微微皱眉。


    “外面绝大部分的人，日常只能吃硬邦邦的黑面包，”安霓起身坐到他身边，“我有的时候很羡慕，为什么你们的命那么好，出生就有好吃的好喝的，想要什么有什么，从来不会为钱担忧，简直是完美的人生。”


    诺瓦挪动身体，身体侧对着她：“虽然是这样，但我们没有——”


    “没有自由，对吧。”


    “嗯。”


    “皇室和贵族吃的是人民的供奉，喝的是人民的血汗，当天塌下来的时候，你们也要率先站在建筑的最高处，顶着那片天。”安霓义正言辞，“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富贵的生活可是要用个人自由做代价的，诺瓦。”


    诺瓦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倒在了安霓的腿上，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安霓诧异又有些尴尬，刚准备站起来远离，就被诺瓦含糊不清的声音叫住了。


    “不要走，安霓，”诺瓦的手开始用力，“陪陪我吧，就一会儿……以朋友的名义。”


    安霓没再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诺瓦的头发上。


    “还记得那本画册吗？”安霓打破沉默。


    诺瓦轻轻点点头。


    “我一直很感谢你，赋予了我目标，”安霓轻声道，“只要一想到未来我要去看黑色的沙滩和大海，就有了生存的动力。”


    “……其实，”诺瓦的身体往安霓的肚子上靠了靠，“给你画册的那晚，我就应该带着你逃出去，一起往北方走，一起去看大海，陪在你身边。”


    安霓深吸了口气。


    “我一直很后悔……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诺瓦的身体微微颤抖，眼泪一点点滴在了安霓的裙子上，“如果我勇敢地迈出了那一步，我们的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我是不是也可以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安霓皱眉，轻轻地抚摸着他柔软的棕发。


    烛光摇曳，昏黄而温暖，将两人轻轻包裹在其中。


    诺瓦松开了安霓的手，垂着头坐了起来。


    安霓微笑，抬手用衣袖轻轻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泪水，轻声细语道：“命运会赋予你应有的自由，我保证。”


    诺瓦眼眶红红地望着她。


    “你的婚姻生活还没开始呢，不要焦虑还没发生的事情呀，诺瓦，”安霓笑道，“说不定，那将是你另一片全新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