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发烧小狗

作品:《桃花深处点心铺

    那妇人最终还是抱着女儿的尸身离去了。


    离开前,她特地不顾阻拦,给裴清梧跪下,磕了三个头。


    抬眼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多谢贵人,若非贵人心善,我女儿只怕到死,都是个饿死鬼。”


    “谢谢您,让她在弥留之际,吃饱了肚子。”


    裴清梧忙伸手去扶:“不必如此,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你怎么办。”


    此前有过寥寥数语,裴清梧知道,这妇人是秦州下属上邦县人士,丈夫和女儿,都在这场洪灾中死了,如今孑然一身。


    真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


    “我?”妇人凄凄然一笑,伸出自己的双手,给裴清梧看了看:“我有手有脚的,日子怎会过不下去呢?”


    那是一双典型的劳动人民的手,既不细腻,也不白净,反而骨节粗大,老茧横生,一看就做惯了各种活计。


    “我可以用这手种地,浆洗衣物,缝织东西,还可以用这手点豆腐,蒸麦饼,从前怎么过,以后还怎么过。”


    裴清梧道:“我知道你能干,那你愿意留在我这铺子里吗?我包你吃住,按时给你发工钱。”


    “是啊,咱们东家最心善了,从未苛待过我们这些人,工钱都是按时发放的,我们这里的人也好……”


    锦娘也上前劝道。


    她与这妇人同是母亲,又都是苦出身,自然也带上了几分不忍来。


    “不若你就留在我们这里,总好过在外边吃苦啊。”


    面对旁人的相劝,妇人也只摇摇头:“多谢了,我知道诸位都是好意,只是我生于上邦,长于上邦,那里是我的家,也是我丈夫,和我孩子的家……”


    说着,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儿,眼里满是柔情。


    “之前我就答应过,一定会带她回家,作为阿娘,我不能食言。”


    裴清梧自知劝不动,只好让银岚给她装了些干粮和水,让她在路上吃。


    想了想后,她又塞了只天山翠石做的镯子给她。


    这材料并不十分名贵,但也能换些钱用,实在不行,也能当个信物。


    “这个给你,倘若日后遇上什么麻烦,尽管拿着这镯子,来秦州城寻我便是。”


    妇人再三谢过,离去前,她特地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诚恳道:“贵人,您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好人,佛祖会赐福给您的。”


    她离去后,铺子里的气氛仍有些压抑。


    毕竟目睹一个小生命的离去,到底太考验心理承受能力了。


    再加上他们身边就有一个差不多大的念慈,很容易触景伤情。


    裴清梧闷闷坐在一边,拨弄着算盘珠子。


    噼啪作响间,仍觉得心里头一口闷气,死活没法出来。


    顾恒见裴清梧眉间凝愁,心中不由得焦急万分。


    思索片刻后,他悄悄退开。


    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个用素帛粗略扎成的小人,一高一矮,脸上用墨笔草草画了五官。


    他自己则站到柜台后,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竟是要演一出简单的“弄参军”。


    他将那高个的帛人举了举,捏着嗓子,模仿着某种官腔:“唔呣!下站者何人?见本官为何不跪?”


    接着,他又迅速拿起矮个帛人,换了一种可怜巴巴的声调:“回禀官人,小民……小民只是肚饿,想讨碗粥喝……”


    那高个帛人猛地“跳”了一下:“喝粥?哼!可知如今城中米贵如金?你这刁民,定是那吐蕃细作,前来打探虚实!来呀,与我拿下!”


    这夸张的模仿,尤其是顾恒那努力挤出的、既不威严也不像细作的古怪腔调,让一旁看着的银岚和锦娘先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裴清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滑稽戏吸引了目光。


    见顾恒一个挺拔少年,此刻却躲在柜台后,笨拙地操纵着两个丑丑的布偶,学着官民对话,那模样,违和又认真,实在有些惹人发笑。


    她嘴角不自觉微微牵动了一下。


    顾恒偷眼瞧见裴清梧神色稍霁,心中鼓舞,演得更卖力了。


    那“官人”愈发蛮横,“小民”愈发可怜。


    最后,竟编排到“官人”要去抢“小民”怀里根本不存在的“胡饼”,两个帛人在他手里扭作一团,差点扯散。


    “哎呀!”顾恒唱得忘乎所以,一个失手,矮个帛人掉在了地上。


    他慌忙捡起,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泛红,看向裴清梧,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几分期待和赧然:“东家,我、我演得不好,就是……就是想逗您一乐。”


    裴清梧终于笑出了声,眉宇间的郁结化开了不少。


    “难为你有心了,”她道:“这让你演的,倒比那真正的贪官还可恶几分。”


    顾恒见她终于展露笑颜,顿时松了口气,握着那两个丑帛人,憨憨地笑了起来。


    裴清梧正准备调过头去,眼神却又定在了顾恒的肩头。


    先前他只顾为她打扰,却忽略了自个儿,右半边肩膀给淋了个透。


    如今进了屋子里,有炭火烤着,衣服干透了,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但……这衣服,仍旧是穿在他身上的。


    也就是说,回来这么久了,顾恒居然一直没换衣裳,就这么一直湿答答地穿着。


    “你,你没被把湿衣裳换下来?”


    裴清梧不自觉提高了一些声音,大到有些吓人。


    顾恒忙道:“我、我忘了,再说,这不已经干了吗……”


    “那可不行,淋了雨就要换衣裳,不然风寒发热,有你好受的!”裴清梧一面说,一面起身,隐隐有自己上去扒顾恒衣服的架势。


    顾恒连忙后退两步,耳根通红:“我、我自己来就行,自己来……”


    说罢,他连忙回了自己的房间,去换干净衣裳。


    裴清梧不放心,追了过去:“我再去给你煮碗姜汤,你热热地喝了睡觉,记得被子捂严实一点,发汗。”


    “哎……”


    顾恒在自己房间,手忙脚乱地换衣裳。


    脱掉身上这一件后,他赤着上半身,去找干净的衣服。


    烛光在他清晰的肌肉线条上眷恋地游走。


    一想起这样的自己,和裴清梧只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顾恒就不由自主地闹了个大红脸。


    换好衣服之后,他开了门,发现裴清梧真就守在那里。


    一时间,脸上更烫了。


    “东、东家,怎么你……”顾恒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结结巴巴的。


    裴清梧轻笑:“监督你啊,谁知道你是不是又会忘……”


    说着,她从顾恒手中拿过那件脏衣物,随手扔到一旁的木盆里。


    然后招招手:“过来。”


    “哦……”顾恒乖乖地跟了上去。


    裴清梧从厨房里盛了一碗姜汤出来,递给顾恒:“来,快喝,散散寒气。”


    顾恒接过那碗热腾腾的姜汤,霎时,一股辛辣的气息直冲鼻腔。


    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顿时被那霸道的辣味激得皱起了眉头,整张脸都苦了起来。


    “东家,这,这也太辣了些……”他小声嘟囔着,试图讨价还价:“我身体好,不喝……也行吧?”


    “不行!”裴清梧双手叉腰,态度坚决:“淋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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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必须喝,预防万一……


    “快,趁热一口气喝下去,发发汗就好了。”


    见裴清梧态度强硬,没有转圜的余地,顾恒也只好苦着脸,深吸一口气,像是喝药般,仰头“咕咚咕咚”,将那碗辛辣的姜汤灌了下去。


    一碗下肚,从喉咙到胃里都火辣辣的。


    辣得他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用手扇着风,模样既可怜,又有些滑稽。


    裴清梧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快去睡吧,记得捂好被子。”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裴清梧因心中存着事,睡得并不踏实。


    半夜口渴醒来,便起身想去厨房找水喝。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却隐约听见正厅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么晚了,有人在正厅做什么?


    她疑惑地走近,借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见了顾恒的身影。


    他正在屋里翻箱倒柜,似乎在急切地寻找什么东西,动作显得有些慌乱和笨拙。


    “阿恒?”裴清梧几步走过去,轻声唤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找什么?”


    顾恒被她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


    月光下,他的脸颊泛着极不正常的潮红,眼神也有些迷离涣散,呼吸略显急促。


    “东、东家……”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虚弱:“我……我口渴,想找水囊……但好像……看不清楚……”


    裴清梧心中一惊,立刻快步上前,直接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触手之处,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裴清梧脱口而出,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是担忧:“我就知道!让你换衣服你不及时换,喝了姜汤还是没压住!”


    顾恒只觉得头脑昏沉,浑身一阵阵发冷,又一阵阵发热,连站稳都有些困难。


    他倚着柜子,有些委屈地小声辩解:“我……我换了……也喝了……”


    看着他这副烧得迷迷糊糊还强撑着的模样,裴清梧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她连忙扶住他有些摇晃的身子:“别找了,快回床上躺着!水我去给你倒,真是的,生病了也不知道叫人!”


    “别……”顾恒连忙阻止:“石大哥还在睡呢,不要打扰到他……”


    “行……”裴清梧环视了一圈,发现角落处有一张小榻。


    “那你躺到那边去。”


    顾恒乖乖地往上边一躺,小榻有些盛不下他,得微微蜷着一点双脚。


    他毕竟是个病人,裴清梧怕他躺得不舒服,又搬了一张和榻差不多高的凳子过来,让他把脚搁上去。


    “躺着怎么样?”


    “挺好的……”顾恒表示没问题。


    裴清梧将手边的水杯递到他唇边,他渴极了,咕嘟一口,就尽数喝完。


    “我再摸摸,到底有多热。”


    没有体温计,就是这么麻烦。


    她的掌心微凉,贴到自己额头上的时候,还带着她身上的香气。


    一时间,顾恒很难分辨清楚,到底是因为着凉的发热,还是因为害羞。


    “东家不必担心,明儿一早,我就好了呢。”顾恒道:“以往也不是没发过烧,都是睡一觉,被子捂着发发汗,就什么都好了。”


    鸨母才不会管他的病。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裴清梧轻轻横了他一眼:“好好躺着,我去看看,家里有没有能退烧的草药。”


    这个“家里”,戳中了顾恒心上一块位置。


    他轻轻“嗯”了一声,调整了一下位置,好让自己能更加看清,月光下裴清梧纤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