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生辰哀歌

作品:《桃花深处点心铺

    有裴清梧打样,再加上商户们也明白,唇亡齿寒,若再不出一份力,流民们闹起来了,谁的产业都保不住。


    便学着裴清梧的样子,搭起粥棚,为饿极了的流民施粥。


    家大业大的,自有家丁帮忙,没有的,赵珏便调度士卒,以防出事。


    秦州城内的局势,总算稳定下来了。


    但靠着几个商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再怎么财大气粗,余粮也就那么些,怎么能应付得过这样的危机呢。


    为今之计,似乎只有上报朝廷一条路可以走。


    但是,不论是赵珏,还是公主,递上去的折子,都石沉大海一般,连个响都听不见。


    这日,裴清梧照例去公主府的时候,见公主拿着一封信,面色很不好看。


    “怎么了,是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我们的公主?”裴清梧笑着上前安慰。


    公主却并未有什么表情波动,仍旧一脸的凝重。


    裴清梧也察觉到不对。


    当即敛了笑意,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到底发生何事了?”


    公主将那封信递给她:“你看吧,我阿娘叫人传给我的。”


    便是公主生母,曲婕妤的来信了。


    曲婕妤并非宠妃,但到底是宫中内命妇,天子身旁的人,知道的,自然是要多一些。


    裴清梧恭敬接过,展开读了起来。


    “吾儿卿鉴:”


    “见字如晤。闻秦州事急,闱中亦忧。然则宫中贵妃芳诞在即,圣心甚悦,终日宴游。凡有奏灾异者,皆触忌讳。前日陇右急奏竟被留中,况州府文书乎?方今禁中皆以吉语为尚,非言事之时。儿宜自保全,勿忤天听。”


    “临书惴惴,伏惟珍摄。”


    裴清梧读完,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对上公主无奈的目光。


    “就,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朝廷才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吗?”


    公主点点头。


    太荒谬了。


    就因为宫中贵妃生辰将近,所以避讳一切不好的消息。


    甚至不仅是秦州洪涝的事被留中,连陇右的军报都被扣下,未被送到圣人案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裴清梧没有比现在,更能领会这句话的意思了。


    “公主,那……”


    裴清梧知道,公主也做不得主,别说她根本算不得受宠,就是算,这个时候,又能说什么话?


    “阿娘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多说话。”公主说着,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我本就不受父皇重视,而如今,即便是他曾经捧上天的五姐姐,对上贵妃,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是……”


    此刻,或许就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有无辜之人在饿死的边缘徘徊。


    明哲保身,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做不到。


    裴清梧又看了一遍那封信,字里行间,尽是无奈。


    可能连这封信传出来,都是曲婕妤冒了极大的风险。


    最终还是没商议出什么结果来。


    裴清梧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一路无话。


    顾恒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能看出来她很难过,他心里也不好受,可是,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眼见乌云低垂,天空又落了几滴雨,顾恒连忙上前,撑开手里的伞,挡在了裴清梧的头顶。


    “东家,落雨了,留神莫着凉。”


    裴清梧“嗯”了一声:“你有心了。”


    顾恒小心翼翼地撑着伞,生怕有一滴雨落下来,淋在裴清梧身上。


    然而雨越下越大,织成细密的雨幕,天地间的万物,在此刻都模糊了起来。


    此时又起来风,西北的风本就烈,穿过狭窄的巷子时,呜呜咽咽的,听起来,像老天爷也在哭泣。


    顾恒赶紧走到风吹来的方向,替裴清梧挡住。


    伞就那么大点,兜不住漫天的雨,顾恒一直把伞往裴清梧那边倾。


    不知不觉,他的大半个肩膀就露在外头,雨水很快打湿,冷得他不住地打哆嗦。


    裴清梧还是察觉到了异样,抬起头看了一眼:“呀,你怎么被淋了?快,快把伞往你那边偏偏。”


    “没事,我不怕被淋。”顾恒摸着头笑了笑。


    然而,下一秒,他就打了个喷嚏。


    结结实实的。


    裴清梧笑了笑,握住伞柄,往他那边移了移。


    “别犟,之前的伤刚好,可别又染风寒了。”


    “不,不必……”顾恒忙往她那边推:“我真不碍事,东家没被淋就好。”


    “这傻孩子……”


    他实在是一根筋,裴清梧没办法。


    但这把伞确实是小了,没办法把两个人都罩在下边。


    裴清梧想了想,拍了一下顾恒没打伞的那只手:“喏,揽住我肩膀。”


    “啊?”顾恒愣了一下。


    “啊什么啊,揽我肩啊,我俩挨近一点,说不定这伞就能装下我俩了。”


    顾恒被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


    把东家揽进怀里吗?


    “等什么呢?”


    见裴清梧催促得紧,顾恒没办法,只好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肩膀。


    霎时,温香软玉入怀。


    风还不怀好意地,吹拂着裴清梧的发丝,软软地擦过他的脸颊,挠得他心里直痒痒。


    吹着吹着,二者的发丝还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顾恒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手底下却是情不自禁,将裴清梧搂得更紧了一点。


    就让他贪心一会儿吧。


    这种办法果然好用,二人挤在同一把伞下,踩着雨水,一路跑回了小院。


    “阿恒,收了伞就去换衣服,莫要着凉了,我叫银岚给你煮……”


    “姜汤”二字未说出口,堵在了裴清梧的喉咙处。


    戛然而止是因为,她看见铺子的墙根处,蜷缩着一对母女。


    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想来,是因为洪灾流离失所的难民。


    那小姑娘看着不过五六岁,瘦的如同风中枯柳一般,脸颊深深凹陷,显得一双眼睛格外大。


    她的母亲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因为是大人,还能支撑着,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徒劳地抵御着雨水带来的寒气。


    “阿娘……冷,冷……”


    小姑娘无意识地呢喃着。


    母亲收紧了手臂,哽咽着,像是安慰着女儿,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没事,阿娘再抱紧一点,就不冷了……”


    “阿娘,是什么时辰了呀……”


    “我记得阿爷说过,等太阳快落下去的时候,就是我出生的日子了……”


    “我好饿啊阿娘……今年生辰,我不要糖果子了,我只想吃饭……”


    小姑娘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裴清梧蓦然想起曲婕妤的那封信。


    秦州离长安那般近,同样是生辰,万重宫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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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的贵妃,锦衣玉食,还要底下人绞尽脑汁,献上奇珍异宝,以讨她的欢心。


    而这个小姑娘,唯一的要求,就是想吃饱肚子。


    她再也忍不下去,几步上前,扶起那对母女:“来,随我进来。”


    那妇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警惕地打量了一下裴清梧,发现是个看上去挺和善的小娘子,才堪堪放下心来。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裴清梧好说歹说,才让那妇人放下疑心,点了点头,哑声道:“多谢、多谢小娘子……”


    裴清梧与顾恒连忙将母女二人扶进铺子。


    铺内比外面暖和许多,但母女俩依旧冷得瑟瑟发抖。


    银岚和锦娘见状,也赶紧找来干燥的布巾替她们擦拭,又抱来干净的薄被将她们裹住。


    “今天是你生辰?”裴清梧蹲下身,柔声问那气息奄奄的小姑娘。


    小姑娘勉强睁开眼,微弱地点了点头。


    裴清梧心头发酸,强扯出一个笑容:“真好,生辰是要吃长寿面的……你等等,我这就去给你做一碗,吃了面,就能健康长寿了。”


    说完,她起身快步走向厨房,顾恒默默跟进去帮忙生火。


    和面、揉面、擀面……


    泡好的羊棒骨和羊肉冷水下锅,只以葱姜辅佐,再下配好的香料,为胡椒、花椒、白芷、沙姜和甘草。


    最后放切好的白萝卜,待煮沸之后,熄火片肉。


    碗底以盐、胡椒粉、葱花、芜荽调味,将片好的羊肉和煮好的面条放进去,最后一勺热汤一冲……


    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羊肉面便做好了。


    面汤清澈,面条雪白,是难得的美味。


    裴清梧将面端到小姑娘面前,轻声道:“来,尝尝看。”


    那妇人感激涕零,连声道谢,小心地接过碗,挑起几根面条,吹凉了,送到女儿嘴边。


    小姑娘闻到食物的香气,眼睛似乎亮了一瞬,张开干裂的嘴唇,努力地吞咽着。


    她吃得很慢,很艰难,但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神情,甚至挤出一丝微弱的笑意:“阿娘……好吃……真好吃……”


    断断续续地吃了小半碗,似乎用尽了小姑娘全部的力气。


    “慢点吃,还有呢……”母亲哽咽着,又想再喂。


    然而,小姑娘却轻轻摇了摇头,她依偎在母亲怀里,声音细若游丝:“阿娘……我……我好像不饿了……也不冷了……”


    说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喃喃道:“太阳……是不是快落山了……我出生的……时辰到了……”


    话音渐渐低了下去,那双刚刚因食物而焕发过一瞬间神采的大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瘦小的身体在母亲怀中彻底松弛下来,仿佛只是睡着了。


    母亲喂食的动作僵在半空,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面汤四溅。


    她愣愣地看着怀中不再动弹的女儿,仿佛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而后,她麻木地起身,又去盛了碗面条来。


    “来,一定是面条太长了,小丫头咽不下去了……”


    筷子被她拿得哆哆嗦嗦,借着碗边,将面条碾成小截,再捞起来送进女儿嘴里。


    “吃,慢慢吃,多吃一点……”


    锦娘看不下去,别过了头。


    裴清梧也默默攥紧了拳头。


    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像是在为这早夭的生命奏响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