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新的主意

作品:《桃花深处点心铺

    “石大哥,目前铺子地方不大,还得委屈您,跟阿恒挤一挤。”


    对于这种曾经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的老兵,裴清梧是很敬佩的,尤其石大勇是真真切切折了一只眼睛的。


    石大勇不以为意,只摆摆手道:“东家不必这样客气,我是个粗人,哪里都能睡,这条件啊,已经很好了。”


    他的行李也并不多,不过一卷铺盖和一些随身用品,顾恒一直冷眼旁观着,见他年纪大了,也不如自己好看,心下那点子芥蒂也消得一干二净,主动上前帮他收拾。


    一切安顿妥当后,裴清梧把所有人都叫来,让石大勇一一认过。


    “这是银岚,平日负责咱们的吃食,她做的羊汤可好喝了。”


    “这是茜桃,平日里负责招呼客人,售卖点心。”


    “这是锦娘,负责收拾院落,浆洗换下来的衣物什么的。”


    “这是五娘和小意,都是铺子里的学徒,刚拜师不久。”


    “这是念慈,这是明义,都是锦娘的孩子,念慈还小,平日里便带带弟弟,学着读书,偶尔来帮忙的。”


    “至于阿恒,石大哥想必早已认识了。”


    将铺子中人一一介绍给石大勇后,裴清梧又给别人引见了他:“石大哥呢,曾经是陇右军中士卒,赵校尉麾下的,承蒙不嫌弃,到酥山小集来做护卫,和阿恒平日里忙的都一样。”


    眼见人齐全,彼此相处的也还不错,裴清梧便决定,请他们去太白楼吃顿好的。


    以后酥山小集做起来,这些人,可就是元老级别的了。


    “你们先看着铺子,我去找李娘子。”


    太白楼多为达官贵人提供宴席,花费不小,虽说裴清梧现在也不算差钱那一挂了,可还是能省则省。


    毕竟,刚刚买了房……


    “我陪东家同去。”顾恒忙道。


    “好。”


    上门拜访,少不得带礼物去,如今她和李引珠也算相熟了,自然知道她的喜好——李引珠擅长且喜爱调香,捣鼓各种各样的香料。


    寻常胭脂水粉、现成香饼自然入不了她的眼,裴清梧略一思忖,心里便有了主意。


    “走,阿恒,咱们去西市转转。”裴清梧招呼顾恒。


    西市上胡商云集,异域奇珍汇聚,香料更是其中最负盛名的品类之一。


    二人径直来到一家门脸不大却布置雅致的胡商香料铺子前,铺内香气氤氲,各色形状奇特的香料、油脂、干花分门别类地装在精巧的木匣或素釉瓷罐中。


    裴清梧的目光扫过那些标注着“龙涎”、“沉水”、“甲煎”等名贵香料的锦盒,最终落在铺内侧几个稍显朴素的青瓷小罐上。


    她指着一罐色泽金黄、质地细腻的树脂状小块问道:“店家,这安息香,可是产自波斯的上品?”


    那胡商见裴清梧识货,眼中精光一闪,带着些许波斯口音的官话也热情起来:“小娘子好眼力!这是刚从波斯萨珊故地运来的上好安息香,香气醇厚清甜,焚烧时烟色洁白,最能定心安神。配香时融和百香,是再好不过的基料。”


    裴清梧点点头,又指着旁边一罐深褐色、散发着奇异辛甜气息的油膏问:“那这罐可是苏合香脂?”


    “正是!此乃大食国①所产上等苏合香油,一滴便能使满室生香,更是调制名贵合香不可或缺的引子,小娘子真乃识货之人啊。”胡商竖起大拇指夸赞。


    裴清梧心中满意,安息香和苏合香在这个时代,都属于上乘但并非最顶尖奢侈的香料,价格适中,正适合她目前“能省则省”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这两样都是调香师常用的基础香料,尤其对新奇配方有追求的调香者来说,品质上乘的原料远比成品更难得、更显心意。


    “就要这两样,各称一两,劳烦店家分装好。”裴清梧爽快地道。


    “好嘞。”那胡商麻利地称好香料,小心地用洁净的桑皮纸衬垫,放入两个拳头大小的素面青瓷小罐中,又以细麻绳仔细捆扎罐口,以防走味。


    顾恒在一旁默默看着裴清梧挑选、付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接过店家递来的两个小罐,轻轻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馥郁香气,低声道:“东家选的极好,安息香沉稳,苏合香灵动,想来李娘子必会喜欢这调香的上佳材料。”


    到了秦州别驾府,说明来意,又给门房塞了钱后,裴清梧顺利地见到了李引珠,只顾恒因是外男,被留在外边。


    尚未进门,一股清冽悠远的复合香气便幽幽传来,沁人心脾,丫鬟正要通报,裴清梧却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噤声,自己悄然停在雕花门扉边,向内望去。


    只见李引珠身着初春时节的薄罗衫子,外罩一件鹅黄色绣缠枝莲纹的半臂,下系郁金十二破裙,青丝松松绾了个坠马髻,斜簪一支小巧的金步摇,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专注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正跪坐在一张矮矮的檀木方几前,几上错落摆放着各式精巧器具,有白瓷小碟、玉杵玉臼、镶银小秤、细罗筛、还有数个敞着口的琉璃罐与青瓷罐,内里盛着各色香料粉末油脂,或是色泽各异的干花。


    此刻,她正凝神于一只越窑青瓷香炉前。


    炉中香灰已压得平整如镜,其上用一枚精巧的银印模细细压出连绵的云纹,李引珠左手拈起一小片薄如蝉翼的云母片,右手执一根细银簪,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玛瑙小碟中挑起一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奇异光泽的深蓝色粉末,屏息凝神,将其均匀地铺洒在云母片上。


    接着,她放下银簪,拈起一枚小巧的银夹,从另一个瓷碟中夹起一小块预备好的香料丸子,稳稳地置于铺了蓝色粉末的云母片之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轻轻舒了口气,放下工具,拿起一旁温着的小铜壶,向香炉一侧预留的小孔内缓缓注入少许热水。


    水汽蒸腾间,香丸底部的云母片受热,那一点蓝色粉末瞬间化作氤氲的蓝色烟气,缭绕着中央的香丸,丝丝缕缕飘散开来,与香丸本身散发出的暖甜花果香气奇妙地交融在一起,香气弥漫开来,仿佛令人置身春日清晨的山谷,既有晨露的清凉,又有初绽花朵的芬芳暖意。


    裴清梧看得入神,直到那蓝色烟气缓缓散尽,只余悠长的暖甜余韵萦绕室中时,她才忍不住轻轻击掌赞叹:“妙哉妙哉!引珠娘子于香道,当真已臻化境,观烟如画,闻香入境!”


    李引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颤,倏然抬头,见是裴清梧立在门边,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呀!清梧何时来的?都怪我太入神了,竟未察觉!快请进来!”


    她连忙起身相迎,招呼丫鬟:“快给裴东家上茶,把新得的樱桃毕罗和玉露团也端些来!”


    丫鬟应声退下准备。


    裴清梧笑着走进精舍,顿觉被那暖甜的余香温柔包裹,在李引珠对面跪坐下来,由衷赞道:“方才那一幕真如仙家妙手,尤其是那蓝色的烟气,衬着香丸,意境绝佳……姐姐这香唤作何名?是何用意?”


    李引珠被夸得有些赧然,眼中却闪烁着亮光,显然对自己的作品也很是满意。


    她指着香炉道:“此香,我唤它‘春山晓’。方才妹妹所见那蓝色,是特意寻了些深海贝壳煅成的细粉,取其‘天色破晓’之意。这香丸则是用沉水香作底,调和了梅花、早桃的冷香,又佐以春茶嫩芽和松针的清气,意在摹写初春山间清晨,残雪未消、新蕊初绽,寒气中已蕴暖意,清冽里暗藏生机的景致。”


    她顿了顿,笑道:“这蓝色烟气造景之法,我也是近来才琢磨出来的,让清梧见笑了。”


    看着那香炉,裴清梧倒来了兴致:“引珠娘子精通香道,不知可否为我解惑,就是,若我想调制出一种模拟点心味道的香,可行不可行?”


    现代的面包店中,会使用特别的香氛,营造出面包刚出炉时的那股甜香,勾搭顾客进店选购。


    那么,在古代,她是否也可用这种法子,作为自己的点心铺吸引人的手段之一。


    李引珠正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她送的香料,闻言一愣:“你做生意要用?”


    裴清梧笑道:“引珠果然是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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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梧此求,倒是奇思妙想,也颇有难度。”李引珠微微蹙眉思索着:“点心之香,重在烘烤后的酥脆焦香、甜糯奶香或是果仁油脂之香,这些气息,却与花香、木香、树脂香颇为不同……”


    她停顿片刻,指尖轻轻敲着案几:“若要模拟,取其神韵而非形似,或许可行,比如,蜜蜡香草可拟甜韵;些许烘烤过的麦麸、芝麻粉能带来谷物焦香;特制的杏仁油或胡桃油能增添油脂感……只是比例、配伍、加热方式都需反复试验,尤其要避免烟气过浊,或是气味过于甜腻单一……”


    说着,她看向裴清梧,眼中跃动着想挑战一番的光芒:“难是难些,但着实有趣!清梧放心,我定会尽力一试,有了眉目便告知你。”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先替酥山小集多谢引珠了!”裴清梧笑逐颜开,连忙起身行礼,过后话锋一转:“引珠既如此仗义,清梧还有个不情之请,更显厚颜了。”


    李引珠挑眉:“哦?说来听听?”


    裴清梧凑近了些:“清梧收了两个徒弟,今日,又新得了个护卫,想在太白楼设个小宴,只是那里的花销……”


    她抿了抿唇:“不知引珠可否方便修书一封,替我美言几句,求你舅父打个折扣?实在感激不尽。”


    说完,她双手合十,眼巴巴地望着李引珠。


    李引珠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指虚点着裴清梧:“你呀你呀!我道你专程送香料来,是真惦记我的香道呢!原来真正的伏笔在这儿埋着?好个奸猾的裴东家!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她笑得花枝乱颤,金步摇簌簌作响:“罢了罢了,看在你这两罐上品香料,这忙我帮了!”


    她当即吩咐丫鬟铺纸研墨,提笔一气呵成,再盖上自己一枚小巧的私印。


    “拿去给柜台掌事的,舅父见了自会明白。”她将信笺递给裴清梧,眼中笑意未减:“下次再敢拿香料当敲门砖,看我不敲你的头!”


    裴清梧欢天喜地接过信,再次道谢,带着候在门外的顾恒,又接上铺子里的其他人,直奔太白楼。


    有了李引珠的书信,太白楼的掌事果然格外客气。


    裴清梧一行人被引至二楼一处安静的雅间。菜肴上桌,引得众人眼睛发亮。


    胡麻炊饼、驼峰炙肉、金齑玉脍,浑羊殁、羊肚羹,并几碟时令的清炒鲜蔬,主食是粒粒分明、油润喷香的青精石斛饭,配上绿蚁酒足以慰劳众人。


    席间气氛融洽。石大勇初时有些局促,但在众人的热情下,也渐渐放松,讲述了几句早年陇右的风沙往事,引得众人感叹。


    顾恒一边听,一边细心地将烤得最焦香的炊饼掰开,放在裴清梧面前的碟子里。


    景象和乐融融,裴清梧又吃了两杯酒,眼睛都有些迷离。


    有安身立命的点心铺子,有侍女,有婆子,有学徒,有护卫……这样滋润的日子,拿什么都不给换。


    酒足饭饱归家后,众人都困了,各回房睡觉,只裴清梧独站在静谧的庭院中,仰望星空,心中盘算着店内生意。


    说来,许久未上新店内点心了。


    这样想着,她目光不经意锦娘母子三人的厢房,一盏小小的油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将念慈埋头苦读的剪影映在窗纸上。


    念慈自有机会读书,便分外刻苦,这个时候都不睡。


    裴清梧心头蓦地一动,似乎,到了科举的中央省试阶段。


    此时科举尚未发展成熟,但也有一套标准流程了,先是由州县政府组织进行乡试,合格者称“乡贡进士”或“举人”,第一名称“解元”,州府于每年十月将名单报送尚书省。


    次年春季,尚书省就会在长安,主持举行省试,及第者称“进士”,但仅获出身资格,仍需通过吏部考核方可授官。


    算算日子,确实快到今年的省试了,已有不少通过乡试的秦州学子,在收拾行囊,预备前往长安。


    裴清梧激动地一拍大腿——她知道要做什么新点心了,定胜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