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圆形餐桌旁，坐了七八个人。


    主位上坐着一个气质威严的中年男人，正是季父，他旁边坐着打扮得格外精致的季滢。其他几位季家的长辈亲戚分坐两侧，桌上杯盘狼藉，显然饭局已近尾声。


    包厢里原本的谈笑声，在金司承搂着孟希贤出现的瞬间，戛然而止。


    季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眼神变得阴沉。季滢更是僵在位置上，难以置信中混杂着被当面羞辱的愤怒。


    孟希贤完全没想到门后是这种阵仗，她手足无措，脸颊滚烫，身体在金司承的臂弯里，想挣脱又不敢有大动作。


    金司承忽视掉这怪异的气氛，他拍了拍孟希贤的肩头，带着宣告般的姿态，掷地有声：“季叔叔，季阿姨，还有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孟希贤。”


    然后，他稍稍低头，在孟希贤的额头上，印了一个轻吻。


    “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各位慢用。”说完，金司承手臂收紧，带着还处于震惊状态的孟希贤，转身离开了包厢。


    门关上的那一刻，季滢的母亲将手中的骨瓷茶杯重重顿在桌面上，茶水溅了出来。


    她的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不像话，这金司承就是一个瞎子，还欺人太甚！”


    季家的其他亲戚也立刻炸开了锅，七嘴八舌：


    “就是，太目中无人了！”


    “滢滢哪点配不上他？他还嫌弃上了？”


    “当众打我们季家的脸啊，这传出去成什么样子！”


    “哥，这事儿你必须找金秉诚，给我们季家一个说法！”


    季父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


    他看向女儿失魂落魄又只知道哭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季滢的鼻子骂：“这就是你寻死觅活非要重启的婚约？这就是你看上的‘好男人’？你赶着倒贴，结果呢，人家宁愿要个不知道哪来的野女人都不要你，你还杵在这儿哭？你有什么脸哭！”


    ——————————


    孟希贤领着金司承上了出租车，自己也坐进后排。


    她靠着车窗，额头抵着玻璃，看着外面模糊的霓虹招牌一个接一个滑过去。


    金司承坐在另一边，两个人的中间空隙，大得可以再塞进一个人。


    他觉得有必要感谢孟希贤，于是清了清嗓子，说：“我爸给我下套，谢谢你今天愿意过来。”


    孟希贤想起金蕊希的电话，没什么好气地回他，“谢我什么？谢我傻乎乎地被你妹妹一个电话就叫过来，然后莫名其妙成了你对抗季家的工具？我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是这种事。”


    话一出口，她看见金司承失焦的瞳孔凝滞了一下，脸上有些狼狈。她心软的劲儿又冒上来了，暗自懊恼地咬了下嘴唇。


    金司承的声音低了几分，“也对，如果你知道是这种事，肯定不会来了。刚才包厢里那些话，那些场面，传出去对你不好。会影响你和杨谦吧？对不起。”


    孟希贤一愣，完全没料到话题会拐到这上面，“关杨谦什么事？”


    “你们不是在……”金司承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孟希贤简直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她说：“我和杨谦就是工作关系。他的自媒体平台，有个文化记忆的专栏，我之前拍的那组关于窑洞人家的照片，他觉得素材很契合，所以我们最近才接触多了点，一起讨论合作细节罢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一口气解释完，车厢里又安静下来。


    金司承原本放在腿上的手指也停止了摩挲，轻轻搭在那里。


    他“哦”了一声，“工作关系，挺好。”


    孟希贤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光影里变幻，也不知道还能怎么接话。


    她别开脸，重新看向窗外。车子驶入一条隧道，光线一下子被吞没了。


    “那……”金司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前段时间，我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短信也不回。是因为在生我的气？气季滢游湖那件事，还是别的什么？”


    孟希贤咬了咬唇。


    来了，这个问题终究还是问出来了。


    她该怎么回答？说是因为金蕊希甩她的一巴掌和那些刺耳的话？还是说，是因为他发生意外时，自己那阵擂鼓般的心跳？


    她张了张嘴，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借口。


    工作太忙？手机坏了？信号不好？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着一个听起来不那么假的理由时，金司承的手机响了。


    他接通了电话，甚至没来得及放到耳边，一个暴怒的声音就穿透听筒，连旁边的孟希贤都听得一清二楚。


    “金司承，你马上给我滚回来！”那是金秉诚的声音，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


    金家大宅的客厅灯火通明，却无法驱散凝结的寒意。


    金司承刚迈进客厅，一个黑影就带着风声砸了过来。


    他下意识侧身躲避，那东西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哐当”一声巨响砸在后面的墙壁上。


    浓郁的茶香瞬间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却只能加剧屋内的剑拔弩张。


    金秉诚砸了最心爱的紫砂壶，却依旧怒不可遏，“混账东西，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当着季总的面，弄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出来？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


    金司承的肩膀被飞溅的茶水烫了一下，传来细微的刺痛，可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同意联姻。”


    “你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金秉诚几步冲到金司承面前，指着他骂：“金家养着你，给你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护理。你呢？除了像个废物一样待着，你还能为金家做什么？季家看得上你，那是你天大的福分，是金家现在需要的助力！你倒好，把人家脸面按在地上踩！你是想造反吗？”


    金秉诚眼神狠戾，带着最后的通牒，“我告诉你金司承，你要么明天乖乖去季家磕头认错，把婚事给我定下来！要么从此以后，金家没有你这号人！我看没了金家，你这个瞎子，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金司承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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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那份深埋的自卑和无力感，再次被亲生父亲毫不留情地撕开，血淋淋地暴露在灯光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金蕊希快步走到金司承身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用身体挡住了金司承，面对着盛怒的父亲。


    “爸！您消消气，哥哥也不想这样的。他眼睛不方便，心里肯定更难受。您再逼他，他受不了的！”


    金秉诚正在气头上，对女儿的突然出现和插话很不耐烦：“这儿没你的事，回你房间去！”


    金蕊希不但没退，反而上前一步，抓住金秉诚的手臂，“爸，您不就是想要金家和季家联姻吗？不就是需要强力的盟友吗？哥哥不愿意，我去！”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弹，一下子让金秉诚和金司承都愣住了。


    金秉诚皱了眉头，“你在说什么？”


    金蕊希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很明亮：“我说，我去联姻。您不是一直也在考虑和常家加深合作吗？常鸣虽然是有些爱玩，但常家的实力，爸您最清楚，绝对不比季家差，甚至在某些领域更强。我愿意嫁给常鸣。”


    金秉诚审视着女儿，似乎在评估她话语里的可行性。


    常鸣那个小子是出了名的纨绔，但常老爷子就这一个儿子，将来家业肯定是他的。如果蕊希嫁过去，那确实是个有力的选择。


    金秉诚沉默了好一会，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深沉的精明算计所取代。


    他哼了一声，甩开了金蕊希抓着他的手，但语气缓和了不止一分：“常家那小子是什么货色，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与其说是反对，不如说更像是一种默认前的敲打。


    金秉诚回房了，连眼神都不再给金司承一个。


    金司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他才抹了把脸，对金蕊希充满歉意地开口：“对不起，我这个做哥哥的，混到今天竟然要你替我去……去跟常鸣那种人家周旋。”


    金蕊希的声音却很轻松，“干嘛说得这么惨兮兮的呀，你以前帮我做的事还少吗？小时候谁帮我挡掉那些讨厌的男生？谁替我跑去跟爸求情，让他别停我那张闯祸的信用卡？还有那次校运会我扭了脚，是谁背着我跑遍了整个医务室？我们是兄妹嘛，你替我扛了那么多，现在换我替你扛一次，不是很公平吗？”


    见金司承紧绷的下颌线条松动了一些，金蕊希上前一步，碰了碰他的手臂，“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


    “你别结婚，永远就只当我的哥哥，好不好？”


    金司承没想到金蕊希会有这种要求，他直觉只是这个小妹妹没有长大，对长兄有天性般地依赖。


    更何况，此刻他的自责神经已经脆弱不堪。他就像个溺水的人，本能地想抓住任何一根伸过来的稻草，哪怕那稻草的形状有点古怪。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了句“好”，又补充道：“现在季家肯定对我很不满，那个‘远航’的国际合作案，他们可能也要插手。你准备一下文件，我会竭尽所能帮你拿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