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不多，日军却多。林卓压着眼睛，瞄着街上巡逻的日本宪兵。这数量明显比往日增多了。


    他们不再是三两人一组懒散地晃荡，而是变成了五人一队的标准战斗小组，穿着湿漉漉的土黄色军装，刺刀上膛的三八式步枪就挎在胸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中国人。


    雨水顺着他们的钢盔边缘滴落，脸隐在雨幕中。


    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如同这潮湿的空气，紧紧包裹着街道。


    林卓的心一紧，这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她下意识地低了低头，把伞沿又压下来几分，试图遮住自己的脸，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她要快点穿过这片区域，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粗鲁的呵斥和一个女人的哭求声。


    一队宪兵拦下了一个提着菜篮的中年妇人，似乎是在检查她的通行证。


    一个矮壮的宪兵曹长，一把打翻了她的篮子，里面的蔬菜和几个鸡蛋滚落一地，混合在泥水里。妇人吓得瑟瑟发抖，连声哀求。


    “八嘎！你的，可疑！”曹长似乎只是为了发泄某种烦躁的情绪，根本不听解释，扬手就要打人。


    周围的百姓纷纷避让，看都不敢看。


    林卓的脚步顿住了。她离那队宪兵只有十几步远。


    绕开？显得心虚。


    直接过去？很可能成为下一个被发泄情绪的目标。


    她正犹豫间，那名曹长似乎因妇人的哭啼更加烦躁，猛地一抬头，凶狠的目光恰好扫过了停下脚步的林卓。


    “你！站住！”他舍开了妇人，朝着林卓大步走来，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另外几个宪兵也立刻围拢过来，目光满是审视和怀疑。


    雨点打在伞上，发出“啪啪”的轻响，林卓的心跳陡然加速。


    一股怒火又轰得燃起，让她的嘴角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扯出一个冷笑。


    这是不想让我安静了吗？非得搞出事来！呵……


    冰凉的雨丝打在她的脸上，试图浇灭她心头的火。


    而这同一场雨，也正敲打着几里之外日军指挥部办公室的玻璃窗。


    办公室内气氛压抑，松本大佐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等着他召见的军医官龟田。


    门被敲响，龟田军医脸色苍白地走了进来，他显然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他立正，敬礼，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报告大佐！”小林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他极力压抑着，保持着专业和冷静。


    松本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示意他继续。


    龟田深吸一口气，翻开手中的病历记录本，开始汇报。


    他的语速平稳，用词极其谨慎，每一个医学术语都是他精心琢磨过的：“嗨咿！属下奉命报告。本部目前出现异常医疗情况。”


    他稍作停顿，抬眼观察了一下队长的脸色，才继续道：“截至今日，共有三十四名士兵出现集体性感染症状。临床表现为……”


    他又再次停顿，有些艰难地开口：“表现为极其罕见且烈性的复合型病症。其主要特征可分为两部分：


    一、头部及颈部皮肤出现快速进展的深层真菌性肉芽肿，深在性真菌性肉芽腫，病灶形态……异常，伴有显著的菌丝体增生现象。


    二、肛周及臀部区域出现爆发性的、菜花状的感染性组织增生与溃烂，高度怀疑为恶性程度极高的疣状癌或伴随严重继发感染的巨型尖锐湿疣，组织坏死严重，呈坏疽性表现。”


    龟田合上记录本，语气沉重：“病源不明，病情发展迅猛且诡异，所有常规抗菌及抗真菌治疗手段均告无效。初步研判，疑似集体接触了某种未知的，高致病性的特殊病原体。属下已下令对感染者进行最高级别的隔离，但……情况仍在持续恶化。”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松本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声音越敲越重。


    突然，敲击声停了。


    松本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三……十……四……人？”他首先确认的是这个数字，这代表了一个小队的兵力几乎完全丧失。


    “深层真菌性肉芽肿……坏疽性脓皮症……”他重复着这两个拗口的医学名词，眼神森冷。


    “啪！”他猛地一拍桌子，巨响在房间里回荡！


    龟田一哆嗦，双臂紧贴着身体。


    “バカ野郎！——蠢货！什么样的‘未知病原体’？在哪感染的？为什么只有我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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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现在才报告？”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身体极具压迫性地倾向龟田：“你告诉我‘常规治疗无效’？那你打算怎么办？让帝国的勇士们像腐烂的木头一样一个个烂掉吗？もしや——难不成…”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作为在华北服役的军官，他隐约听说过关东军内部有一支密级极高的部队，对外打着“防疫给水”的幌子，实则在进行一些……不可告人的研究。


    是了，是石井四郎的“加茂部队”！他们整日与鼠疫、霍乱这些恶魔打交道，既然帝国都在秘密研制，敌人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如果……难道……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惧：“这是*那人的……细菌攻击？”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如果这是中国军队发动的某种未知细菌战或生物攻击，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变了，这不再是医疗事故，而是战争行为，而且是他管辖范围内遭遇的严重袭击事件！上报与否的后果都将极其严重。


    但他瞬间又压制了这个想法，不，绝不能是！如果是，他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他死死盯着龟田，仿佛要把他看穿：“你确保绝对隔离了吗？消息有没有泄露？特别是……”


    他压低了声音：“……特务机关那边？”


    龟田被这股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艰难地回答：“嗨…嗨咿！已经完全隔离，目前知情范围仅限属下医疗班和您的值班卫兵。特务机关……绝对不知情！”


    松本大佐缓缓直起身，在办公室里快速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暴躁野兽。他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权衡。


    最终，他停下脚步，还是做出了和之前一样的决定：“听着，龟田，”


    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基于你的专业判断，这是一起严重的、具有高度传染性的未知生化感染事件。


    为了沧州驻军乃至整个华北方面军的安危，我必须做出决定：此事，列为帝国陆军最高机密！你，继续你的‘研究’，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找出治疗手段，控制住疫情！


    封锁消息，如果有任何风声，特别是传到吉川那个混蛋的耳朵里……”松本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你知道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