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掌柜吹息了火柴，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在斑驳的土墙上投下了他来回踱步的影子。


    屋内烟雾缭绕，劣质烟草的气味浓得呛人。


    桌上摊开着霍去病带来的那几张写满林卓构想的纸，旁边还放着霍去病试验成功的蜂窝煤样品和那个粗陶缸炉膛的简陋炉子。


    霍去病已经离开。胡掌柜独自一人，反反复复地咀嚼着林卓策划书上的每一个字，特别是关于“打通上游煤源”、“寻找可靠代持股人”、“建立分销网络以掩护地下工作”的核心构想。


    起初，他只是被林卓的视野和野心所震撼，觉得这姑娘的想法天马行空却又直指要害。


    但随着思考的深入，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猛地跳进他的脑海——刘文正！


    “刘文正…刘文正！”胡掌柜猛地停下脚步，眼睛在灯光下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激动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敲击着桌面，


    “对啊！怎么早没想到他！天造地设！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人选！”


    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关于刘文正的一切：沧州刘家，本地数得着的乡绅望族，根深蒂固，影响力极大。连保安团那帮丘八和日本人明面上都得给几分薄面，不敢轻易动刘家的人。


    刘文正的堂兄在北平国民党政府身居要职，手握实权！这层关系就是一块分量十足的金字招牌和护身符！


    刘文正本人经营着沧州乃至周边最大的“翰墨轩书局”，是本地文化界的头面人物，声望极高。


    一个书局老板涉足“民生实业”，名正言顺，毫不突兀！


    最关键的是立场，刘文正虽未正式入党，但其承诺有事尽可找他，无论钱还是粮，这份联系，始于他与林远志的至交情谊！


    想到林远志，胡掌柜的心又忽地激动起来。


    他一个坚定的唯物论者，至今仍感觉乱葬岗的那夜，不真实。


    他大概是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里，在乱葬岗，他亲眼目睹林卓从空中抓下光斑，那神秘的力量，将林远志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更忘不了事后测试调查发现，林卓抓下的那个东西，就是有起死回生之能量。


    而那天，刘文正也派了人去给林远志收尸！


    才用了后来他小心翼翼接触、试探、争取的过程。


    也因此确认了这位刘老板的倾向。


    “林家…林家…”胡掌柜喃喃自语，眼中精光更盛，“林远志…他现在死了，也活了！这正是天赐良机！”一个更大胆、更完美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刘文正！以“翰墨轩书局”或刘家其他产业的名义，出面持有蜂窝煤公司或相关上游公司的股份，成为明面上的大股东、掌舵人。他的身份、背景、声望，就是绝佳的掩护！


    而林远志！让这位已经“改头换面”的林家后人，以刘文正“得力助手”或“远房亲戚”等新身份，参与到这个计划中来！


    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林远志“安排”出去，远离沧州！


    邯郸？唐山！把林远志安排去哪里？策划书上提到的煤矿！邯郸或唐山就有！


    让林远志以刘文正代表的身份，常驻煤矿区，负责协调煤粉供应！


    这既能发挥他的能力，林远志本身有学识，林家也经营过产业，又能将他置于一个相对安全，又能为组织发挥巨大作用的位置！


    这简直是把他正式纳入地下工作的完美契机和起点！


    陶瓷厂线亦可如法炮制！沧州周边或唐山也有陶瓷厂，同样可以借助刘文正的人脉和影响力去接触、谈判、合作！


    “一条线…两条线…人也有了…地方也有了…掩护也有了…”胡掌柜越想越激动，仿佛看到一张由蜂窝煤串联起的、深入敌占区心脏的物资与情报大网正在眼前铺开！


    这比林卓最初设想的还要庞大、还要周密！


    他兴奋得几乎要拍案叫绝，在房间里又急促地踱起步来，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光，仿佛年轻了十来岁。


    “好！太好了！就这么干！”他猛地站定，拳头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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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力一挥。


    然而，这股兴奋的浪潮还未完全退去，一个沉重的现实就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钱！


    脸上的红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虑。


    胡掌柜颓然地坐回条凳上，双手用力地搓着脸，发出沉闷的叹息。


    “钱…钱啊…”他痛苦地呻吟着，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力感。


    他掰着手指头，一项项巨大的开销如同沉重的巨石压上了心头，


    要成立公司，哪怕是挂名，要打通关节，无论是煤矿还是陶瓷厂，都需要打点上下，要采购第一批大批量的原料煤粉、陶缸，要制作模具、雇佣更多人手…这每一项，都是白花花的银元！


    刘文正或许能垫付一部分，但不可能全指望他，而且也不能让风险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还有运输成本，从邯郸或唐山运煤粉到沧州，在日伪关卡林立、路匪横行的环境下，运输成本和安全成本，高得吓人！


    分销网络的铺设，建立代销点、培训人员、初期可能的让利促销…哪一样不需要钱？


    林远志的安置与活动经费，给他安排新身份、在异地安顿、开展工作…都需要持续的资金支持。


    自己这个小小的棺材铺，养活现有的人员已经捉襟见肘。


    上级组织？胡掌柜知道他们的经费更是紧张到了极点，很多同志的活动经费都需要自己想办法筹措。


    要支撑起如此庞大的计划，所需的资金缺口简直是个无底洞！


    刚才还激动得发亮的眼睛，此刻布满了愁云和深深的焦虑。


    胡掌柜盯着桌上跳跃的油灯火苗，那微弱的光芒仿佛就是他此刻心境的写照——看到了希望，但那希望的光芒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需要用金山银海才能填满的黑暗现实。


    他拿起林卓的策划书和霍去病的数据，又重重地放下。


    计划是好计划，人选是绝佳的人选，前景更是光明万丈！可是，这第一步，这最基础、最要命的“钱”字，该怎么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