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位置上来看，风州在整个大陆的西部，西南方向的云州与其相邻，而慕涣然他们此次的目的地，正好在云州的斜对角，也就是坐落在东北方向的林州。


    “你是说，小红人平时就藏在你的脖子里？”


    楚恒的目光落在慕涣然的颈侧。自离开风州，他就注意到她颈上多了一块形似祥云的淡红色印记，此刻，那印记已然消失，而他口中的“小红人”，正以孩童般的大小，薄薄一片坐在风境身侧的椅子上，两人交谈甚笃。


    这一幕，却将酒肆里唯一的店小二骇得不轻，上菜时手抖如筛糠，汤汁险些泼洒出来。还好这家小店地处山野间，此刻就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


    “它叫镂童。”慕涣然收起地图，转头看向坐在桌子前面的两人。


    “涣然，你如今感觉身体如何？”楚恒语带关切。


    慕涣然知道他的意思，她衰老的模样只在天界短暂恢复，而回到人界，她又变成了老妇人。


    “已经适应许多了，不必担心我。走吧，咱们进去吧。”


    说来也奇怪，平日里这具躯壳确有力不从心之时，行动迟缓，思维与胃口却一如往昔，尤其当请神附体、戴上面具之时，更能短暂重获青春活力。


    只是面具一摘，时光便又被夺走了。


    “哇！你竟积攒了那么多的功德！”镂童的语气充满了羡慕，“看来你距飞升仅一步之遥了。不像我，离化人身还差的远着呢，唉！”


    “嗯。”风境沉吟片刻，问道：“我周身大部分已覆满金鳞，为何唯独胸膛之处，迟迟未有变化？”


    镂童那纸片做的“脑袋”歪了歪，似在思索：“这或许意味着......你已至最后一步了。”


    “最后一步？”


    “没错。灵物分‘灵’与‘物’。”镂童解释道，“‘灵’如兽类，其飞升的最后关卡，是‘口吐人言’；‘物’如我辈，虽能言，却需‘化形为人’，方得圆满。”它那薄薄的身体上下“打量”着风境，“至于凡人飞升嘛......最后一步据说是‘褪尽人心’。”


    “我该如何做？”


    镂童闻言，猛地用小手一拍“额头”（尽管它并没有）：“哎呀！都怪我！此事是我偶然听灵觉真君与人谈起，可我那时只好奇灵物之事，关于凡人的后半截......就没留心去听了！”


    风境深吸一口气，语气依旧温和：“无妨。到了林州，我再询问母亲便是。”


    慕涣然走的比较慢，在他们身后将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想起镂童偷听的“前科”，心下莞尔。


    她走到桌边，在风境对面坐下：“你们在聊什么？”


    见慕涣然来了，镂童立刻从椅上滑下，回到慕涣然的身旁，原地起跳，在落到她的肩膀时，已变回手掌大小。


    “我们方才在聊飞升的大事呢！好啦，你们用饭吧！”话音未落，它已重新融入慕涣然颈后肌肤，化作一抹祥云红斑。


    慕涣然将地图在桌面上没有放置碟碗处摊开，指尖划过中部的安州与泽州，对着楚恒与风境说道：“我们去林州，走近路需要穿过中安、泽二州。”她的食指停在安州境内，金安城旁一个偏僻的标记点上，“我想同你们商量件事，既然我们要路过这里，我想顺道去一趟胡家村，与杨桃见上一面。好吗？”


    “杨桃是谁？”楚恒放下手中的筷子，凑近地图看了看她所指的位置。


    “除了风境，她的弟弟杨兴，也是我当初从金安城逃难时的救命恩人。”慕涣然看向风境，见他正看着自己的脸，慕涣然抿着嘴，睁了睁眼睛，无声地征询他的意见。


    风境毫不犹豫地颔首，但出口的却是提醒：“只是在安州境内，你的身份比较危险，万事需谨慎。”


    “我没意见，听你的。”楚恒准备拿起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对了，咱们离开风州时，我已派人给璃伯母送了平安信。只是不知......思思现下如何了......”


    这也正是慕涣然心中一直萦绕的牵挂。她闻言，犹豫道：“若如此......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直接赶往林州吧。”


    “我并非此意，”楚恒连忙解释，“只是忽然想到，顺口一提。”


    气氛一时微凝。


    慕涣然咬着嘴唇，她在想，要不就等离开林州时再去胡家村。


    可到了那时，一定又会有新的事情需要去办，恐怕更没机会了。


    忽然，她心念一动，眼睛左右扫了一圈，见四下并无他人。


    那店小二被镂童吓到，躲得远远的，她拿出降神面具，对他们说：“我试试看，能否问到思思的近况。”


    说罢，她将面具戴在了脸上。


    “净无真君。”她在心中默唤。


    片刻，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怎么了，涣然？”


    “真君能否借‘观众相’之力，为我查看一人近况？她名唤璃思，居于云州石溪村，我此行去林州，亦是为求治她的病。之前在风州耽搁许久，心中甚是挂念。”


    “没问题，稍等。”净无真君沉默稍顷，似在探查，“璃思仍处昏迷。容我观其病因......嗯......我看看......竟是云藏的魂雾！她不慎吸入此雾，故而成此僵卧之态。”


    是那黑雾！


    “神仙的魂雾对凡人有害吗？为何我吸入却没事？”


    “不能说有害，而是凡人之躯承受不住魂雾的能量。虽不致命，却也难醒。至于你......魂雾入体的缘由，我亦不明。记得我曾提及，御守真君在浮生溯封闭前，已去往人界吗？他精于此道，或可有法救得璃思。”


    “太好了！您能看见他在何处吗？”慕涣然急切追问。


    “我与他位阶相同，无法探查其行踪。”净无真君轻叹，“仙神亲自去到人界，所塑人身会限制法力，人界如此凶险，不知他是否安好......”


    慕涣然好像明白了些，“所以，云藏也与您位阶相同，所以您亦无法查看到他的行踪，对吗？”


    “不，他是我的上级，我更无法查到。”净无真君否认道。


    “那就没有仙神可以查到他的行踪吗？为何会说他失踪了呢？”慕涣然不解。


    净无真君轻轻笑了笑，“云藏……他曾经可是天界仙神之首，地位仅次于远古开天之神，所以无人能查。”


    慕涣然有些迷糊了，脑海中在捋顺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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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君口中说的这些人物的关系。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见到的云藏，只是个看守浮生溯的小神，如今从净无真君口中得知他先前的身份，不免有些唏嘘。


    “你是不是想问，为何远古天神不在？”


    “是……是啊，云藏在途害生灵，为何置之不理？”


    “远古之神，居于宇宙混沌之中。换言之，人界有一条浮生溯，而于他们而言，天、地两界，亦不过是另一条‘浮生溯’罢了。若等他们察觉此间变故……尚需无穷岁月。”


    慕涣然听得心神震撼。“那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阻止他了吗？”


    “所以，你的出现，你现在在做的事情，便是此局之解。净无真君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已到林州了？我见你正在用餐。”


    “啊……对哦，您也能通过‘观众相’看到我。


    慕涣然一拍大腿，哎呀，我真是笨啊！


    ”净无真君，还要再劳烦您，再帮我查看安州胡家村，杨兴、杨桃姐弟二人是否平安？”


    若他们安好，她便可直接前往林州，日后事了再行探访。她正思忖着，却听脑海中净无真君猛地一声惊呼！


    “是御守！”


    “御守真君？他在胡家村？”慕涣然大惊。


    “地点我看不真切，但……我在杨桃的视角里，清晰看到了御守的身影！想必他们正在一处！”


    这消息无异于平地惊雷！看来，胡家村已成必行之地。找到御守真君，便是找到了救治思思最快的捷径。


    许星知，你再等等我。


    当她摘下面具时，风境与楚恒关切的目光立刻投来。


    “思思如何？”楚恒急问。


    慕涣然小心收好面具，看向他：“仍在昏迷。但我们必须立刻去胡家村。”她的视线转向风境，“御守真君或可救治思思，而他……此刻正与杨桃在一起。”


    风境没说什么，只是给她的碗中夹了菜。“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他嘱咐道。


    “好，那事不宜迟，我们用完饭便出发。”楚恒重新拿起了筷子。


    再次踏上通往胡家村的路，他们经过了那间曾短暂庇护过慕涣然的破败草屋。


    如今，它已彻底坍塌，只剩一地残骸。


    “还记得吗？”慕涣然轻声道，“就是在这里，我初次知晓你的身份，也是第一次见到沧阴……你用沧阴涎，为我延缓了死期。”


    “嗯，记得。”风境的目光长久停驻在那片废墟之上，声音低沉。


    慕涣然望向草屋旁的坡地，那里空荡寂寥，并无杨兴放牛的身影。


    “他今日没来。我们需进村去找。”她看了看三人与众不同的装扮与神骏的坐骑，太过惹眼。


    “待会儿在村外隐蔽处下马。楚恒，你留守看顾马匹。我随她进去，”风境同楚恒商量着，“若有异动，我会发信号。”


    “明白，你们务必小心。”


    时隔数月，慕涣然再次站在胡家村村口。虽不似初来时那般狼狈，风境也不复昔日冰冷，然而——她的目光停在村口的大树上。


    那上面，赫然张贴着数张海捕文书，而画像上的人——正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