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余的人面蛾见隐身翅已灰飞烟灭，顿时如无头苍蝇，在空中乱撞。然而它们尚未飞出多远，便被那铺天盖地的紫翅银斑蝶群彻底吞没，转瞬无踪。


    慕涣然顾不上手中已经拼合的碎片，暂时将其匆匆收起，转而急切地问向净无真君：


    “那些中了毒蛾粉的百姓怎么办？”


    此刻她已回到地面，整座赫风都城满目疮痍。狂风虽渐止息，但被卷起的人和物散落四处，如同被肆意丢弃的玩具。


    目光所及，尽是痛苦挣扎的人群，有人昏死过去，有人将皮肤挠得血肉模糊，景象凄惨。


    “你看。”净无真君示意慕涣然向上望去。


    只见紫翅银斑蝶群们已将漫天的人面蛾消灭，此时并未散去，而是在空中成群盘旋，聚成一道不断流动的银河，幽光潋滟。


    恰在此时，破晓的曙光撕裂地平线，在天边晕染开一片温暖的橙红。


    下一瞬，漫天开始降下晶莹的蝶粉。


    净无操控着慕涣然的双手，庄重地叠放于胸前。当她仰首向天，那顶七色宝冠再次辉耀，氤氲出缕缕祥瑞的紫气。


    紫气化作阵阵柔风，轻盈地托起漫天蝶粉，吹向四面八方。


    百姓们吸入这蕴含着净化之力的空气，身上的骇人红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昏迷的人们也悠悠转醒。短暂的茫然后，幸存者们开始在废墟中急切地翻找、呼唤着自己的亲人。


    “结束了吗？”慕涣然仍不放心，“人面蛾与隐身翅皆由人所化，若秦弘、图朗部落尚有残余......”


    “它们会医好风州的。”净无真君的声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随即话锋一转，“倒是你，既已唤我前来，便是立下了救世之志。接下来，欲往何方？”


    “林州。”慕涣然不假思索，同时目光在废墟中来回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被残垣断壁和那些逐渐站起的人群所挡住，“我还不知那里境况如何。若有必要，您能助我与其他真君沟通吗？”


    “当然，我说过，只要你呼唤我的名字，我随时都会出现。”


    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楚恒？！”慕涣然惊喜地唤道。


    *


    “你还好吗？”


    风境面色苍白，疲惫地倚靠在一根断裂的梁柱旁。沧阴庞大的身躯伏在一旁，气息微弱。他听见这声轻柔的呼唤，缓缓抬眼，见是赫雅柔。


    “府邸是否无恙？楚恒如何？”


    “方才的飓风算是将赫风都彻底毁了。”赫雅柔深深叹了口气，“好在那些怪物已经彻底消失，不知怎得，中毒的百姓也在奇迹般恢复。楚恒......”她回望一眼，“他与我一同出来寻你们，方才还在此处，人呢？”


    正说着，只见楚恒引着慕涣然朝这边走来。赫雅柔朝他们挥了挥手。


    “风境，你没事吧？！”


    慕涣然一眼看见风境虚弱的模样，心猛地一紧，立刻从楚恒身后快步上前。见他脸色惨白，她下意识伸手，想确认他是否受伤。


    在她的记忆里，风境永远是那个强大、神秘，在她危难时挺身而出的守护者。她似乎总是被保护的那一个，甚至偶尔觉得自己是他的负累。她从未想过，他也会展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这一刻，心底涌上的担忧竟如此汹涌。


    “我没事，是沧阴。”风境的手轻轻覆上她探来的手臂，那触感让她心神稍定。他收回凝望她的目光，转向废墟中气息奄奄的巨蛇。


    慕涣然小心地扶他起身，二人来到沧阴身边。它连盘踞身躯的力气都已失去，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


    她走到它巨大的头颅前。沧阴赤色的大眼睛静静注视着她，如此近的距离，她甚至可以从它的眼睛看见自己的身影。


    它乳白色的鼻尖看起来如奶油般柔软，但她克制住了触摸的冲动。


    “沧阴，”她声音轻柔却坚定，“我现在要检查你的伤势，相信我，我会治好你。”


    沧阴仿佛听懂了，头颅极轻地挪动了一下，表示顺从。


    慕涣然从蛇头走到蛇尾，仔细检查。伤势主要集中在它身躯中段——大片金色的鳞片已然脱落，露出底下焦黑褶皱的蛇皮，失去鳞甲保护的地方，更是被隐身翅的尾刺扎出数个狰狞的血洞。


    “这些脱落的鳞片，也是隐身翅所为？”她疑惑地问。


    风境走到她身旁，凝视着那可怖的伤口，一向平静的嗓音带着难以抑制的轻颤：“血洞是隐身翅留下的。但这片鳞甲，是在云州时被天雷所伤。此番它本在静养，雷击之伤最难愈合......只是情势危急，不得不召它前来。”


    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慕涣然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镂童适时地探出小小的红色纸片脑袋。


    “哇！是蛇神族！”它惊呼道。


    “你认得？”慕涣然追问，她记得上次听闻这个称谓，还是从云藏附身的老伯那里。


    “当然！”镂童挺起小小的胸膛，语气自豪，“别看我这模样，我在天界也活了上千年，见识可不少！如今天界除了龙族，已难觅蛇神族后裔，能在此得见，真是意外之喜。”


    慕涣然走回沧阴的伤处前：“它的伤，你能治吗？”


    她见过镂童治愈雅勒，但神兽之躯与凡人终究不同。


    “血洞可以复原，但雷击之伤......我无能为力。”


    镂童虽然有的时候会表现的很骄傲，但是对于自己并不擅长的事情，也不做逞强。


    “那便有劳你处理伤口，雷击的部分......我来试试。”


    见镂童开始用之前同样的方法处理沧阴的伤口，她重新戴上面具，呼唤净无真君。


    “净无真君，若被天界神雷所伤，可有医治之法？”


    “净无真君，若是被天界释放的闪电所致的伤，有什么办法可以医治嘛？”她问。


    “天界仙神，唯有位阶足够者，方能得九霄雷阁授予引雷之权。若仅为普通雷击，尚可医治。但若是被某位仙神所引之特定神雷所伤......”净无的声音带着凝重，“则非找到那位施术者不可，否则伤势将永远影响其根本，法力再难恢复如初。”


    找到施术的仙神？


    那岂不是要找云藏？天界众神都寻找不到，我又能去何处寻觅？


    即便找到，那个云藏只怕正盼着我们被雷劈死！


    虽然这些都是慕涣然下意识在脑海里的答复，但最终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还是十分理智的话语。


    “若使用与那仙神关联的法器，是否可行？”


    “或可一试。”净无真君给出建议。


    此时，镂童已将所有血洞治愈如初，唯独那片焦黑的蛇皮依旧触目惊心。慕涣然深吸一口气，将双掌轻轻覆于其上。


    霎时间，腕间花芳同绾光华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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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蔓延出缀满缤纷小花的灵秀枝蔓。它们如有生命般铺展开来——有的变得极其纤细，渗入皮肤肌理的每一道缝隙；有的则相互交织、变粗，如同最精密的织网，将整片创伤牢牢覆盖。


    枝蔓仿佛将自身的生命精华毫无保留地注入沧阴体内，自身迅速干枯、脱落，而立刻便有新生的枝蔓前赴后继，重新覆盖。


    片刻之后，慕涣然感知到时机已至，在最后一波枝蔓枯萎时，收回了双手。


    随着枯藤散落，原本焦黑坏死的皮肉已然脱落，新生出的、泛着健康光泽的嫩皮呈现在众人眼前！


    沧阴身躯一震，先是试探性地卷动尾尖，继而缓缓蠕动上半身，最后猛地昂首腾空而起！它在半空中俯视众人，目光灼灼。


    慕涣然朝它用力挥手。它最后望了她一眼，转身没入云层，消失不见。


    “你竟真的做到了？！”净无真君难掩惊异，“这腕间双绾……是云藏的法器？”


    “是我初登天界时，他所赠予。”提及此事，慕涣然不禁叹息。那个赠她法器的云藏，悲悯慈和，与附身许星知的云藏，简直天壤之别。


    “涣然...”


    风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转身，顺势摘下面具。


    “这次，是你救了我。”他的目光如同暖融的晨曦，将她牢牢包裹。那深邃的注视让她一时失语，仿佛连唇舌都被这深沉的情感缚住。


    “沧阴的伤应该无碍了，只是鳞片还需时日生长。我们......”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话未说完，却见风境周身骤然掠过一道微光，那熟悉的金色纹路一闪而逝！


    她猛地记起，初到云州时，曾在他身上见过类似的金色鳞片！


    “风境，你的身上...怎么回事？”


    风境正欲开口，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们。


    “诸位都在此处。”


    赫雅统主带着赫雅曼与一众将士走来。他一身铠甲沾满泥污，脸上混杂着血渍与灰烬，显然经历了惨烈的搏杀与中毒的折磨。


    “父亲！”赫雅柔立刻扑到他身前，“我刚刚也一直在找您，我...我真的很担心...”


    赫雅柔越说，声音抖的越厉害。


    “好孩子，我没事。”赫雅统主说。


    赫雅曼走上前来，扶过妹妹赫雅柔的肩膀，将她带到了一旁。


    赫雅统主径直走到慕涣然面前，目光复杂地审视着这位不凡的老夫人，随即郑重施礼：


    “多亏夫人相救，才能得以保全赫雅部落的百姓。”


    慕涣然坦然回礼：“此役之功，并非我一人所能。”她侧身，将风境与楚恒让至身前，“若非他二人在穹目庙识破魔物奸计，风州恐仍陷于水深火热。还有，是风境于狂风之中屡次救下卷飞的百姓，功不可没。”


    赫风都的城门早已在狂风中崩塌，近乎化为废墟。


    透过残破的缺口，可以望见远方一望无际的草原。


    就在此时，一片黑压压的阴影，自草原尽头席卷而来，带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赫雅统主正要再次致谢，却被这异响打断。在场众人瞬间警觉，猎刀出鞘的“锵啷”之声不绝于耳。统主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鹰，唇边的胡须因沉重的呼吸而微微颤动。


    他紧握刀柄，声音沉闷：


    “全军戒备......看来，是有人想趁机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