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劫

作品:《浮世隐

    也不知道张策哪里来的力气,在穿过大殿与祭神台中间相隔的那片树林,即便被凸起的树根绊倒,亦能连滚带爬的重新站起身,朝着目的地继续奔去。


    追在后面的璃禾与楚恒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一眼,竟有些不知所为。


    穿过树林,一座耸立而建的巨大圆形露天祭神台,闯入两人眼帘。


    圆台由玉石精心打磨拼接而成,每向内缩进一圈,便环绕着一圈纤细如缕的精美符文。这些符文随台层递进,恰似年轮,无声镌刻着永恒的岁月。


    即便头顶烈日当空,整个圆台却丝毫不受暑气侵扰,始终泛着一层温润的月白柔光。圆台四周,十二根粗壮的天柱拔地而起,柱身上盘绕着形态各异的上古神兽,栩栩如生,摄魄镇魂。


    张策手脚并用爬上祭神台时,花白的头发和袍子上沾满腐叶和淤泥。


    当楚恒和璃禾也踏上祭台时,张策呆呆的站在圆台中央,仰着头,对着烈日低语。


    璃禾却不再看他,默默地走到天柱前,顺时针依次去触摸每一根天柱。


    “璃诚...璃诚...”璃禾仿佛一名虔诚的信徒,将丈夫的名字诵念成经咒,着了魔般祈求上天能够让他们见上一面。


    楚恒却无法去凝视那些曾经处死父母的地方。


    他紧紧盯着张策的背影,从腰间抽出老秦当年随身的那柄猎刀,向着张策靠近。


    忽然,张策的低语顺着风飘进了他的耳朵。


    “你们都是假的,休想骗我!”张策双臂向空中胡乱的挥舞着,“告诉你们,我张家永远比你们强!什么神什么魔,在人间永远是权力至上!”他又蹦了起来,双手朝着天胡乱抓着。


    “你们放开我父亲,放开他!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们无关!”


    楚恒并未对他的疯癫感到惊讶——锁魂曲本就会让亏心者直面恐惧,张策此刻看到的,正是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冤魂。


    可楚恒学了这么多年的巫术,依旧无法通过自己的笛音见到最想见到的人。


    “轰隆!!!”


    天雷在云端炸响,漫天乌云遮蔽。


    一道强光自天际劈下,楚恒抬手遮在眼前,透过指缝看到头顶上空似有人与蛇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咔嚓——另一道闪电打在那人影上。


    就在他欲收回视线之际,却望见从人影身上落下一个黑点。


    速度太快了,那黑点渐渐朝他们逼近。


    万米


    |


    |


    千米


    |


    |


    百米


    |


    |


    楚恒下意识闪到璃禾身侧,揽过她的肩膀,转身躲在了天柱的身后。


    “咻——嘭!!!”一声尖锐到撕裂空气的嘶鸣之后,是震耳欲聋的恐怖爆响!整个祭神台剧烈一震,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楚恒感觉脚下的玉石台面猛地一颤,震得他浑身发麻。


    紧接着,急促的破风声呼啸而至,密密麻麻的银色颗粒,混着灰红色的碎屑,擦着天柱边缘迸射飞溅!


    两人听着动静,直到再无杂音,一左一右心惊胆战地转身绕过天柱。


    只是眼前的场景刚闯入眼帘,璃禾猛地斜靠在冰凉的柱子上,滑坐在地。


    “呕~”


    楚恒的胃开始疯狂地抽搐起来,就连口腔中的舌头都像被无形之力朝着喉咙反复拉扯着,终是抵不过那条件反射般的生理反应,猛地一口酸水吐在了地上。


    风中已全是浓重得化不开的腥味,每吸一口都呛得人窒息。


    张策......已经不见了!


    玉白的祭神台中央,被砸出一个坑来,裂纹如蛛网般四散。


    坑中心,只剩下一滩与破碎衣袍混合的泥浆,触目惊心。


    犹如绽开一朵被暴力碾碎、亵渎神坛的血色死亡之花,一片片无法消融的银色雪花四散在花瓣上。


    楚恒壮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待看清后,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银锭?!”


    没错,那是何贵给他的报酬,风境看他背着跑起来有些吃力,主动帮他接了过去。


    他又猛的向天空望去,刚刚被闪电击中的很可能是风境,而这挎在他身上的包袱才会掉落。


    天降横财,竟成了天降横祸。


    是天意吗?


    精神上的震撼和肢体上的乏力,让他再也撑不住双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爹...娘...你们看到了吗?”他低声喃念着心头的话语。


    话音刚落,整个祭神台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从悲伤中猛然回过神来,璃禾忙爬到楚恒的身边,扶着他站起身来。


    “快走,地震了,这祭台可能会塌掉!”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起身,可还没走两步,更大的晃动让两人齐齐摔倒。


    眺望间,远处的大地猛地裂开一道巨缝!


    一只千丈宽的巨手从缝中伸出,张开五指将一个人握进了掌心。


    再去看从天际俯身冲下的人,璃禾身子猛地向前一探,朝着前方喊道:


    “涣然!”


    风境的呼吸骤然一滞。


    她瘦弱佝偻地背影伏在地上,衣衫脏乱,是比初见时更叫人揪心的模样。


    是无法克制的关心,回神时,他已冲到了她的身后,搭在她肩上的手掌不舍得太用力,只将她缓缓从地上拖起。


    “你冷静点。”


    慕涣然的动作还僵在半空,十指保持着扒地的姿势,磨破的皮肉和指甲里都沾满了泥土。


    她像是没听见那句劝,又像是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缓慢地、木愣愣地转了身,空洞地眼神重新聚焦在风境的脸上,发出连自己听着都陌生,近乎卑微地声音:“风境,你帮我找找许星知,好不好?就找一找...”


    “他已经死了。”风境的嗓音沉郁,不留余地。


    “不会的...不能...”她总是在为他反驳着。不久前,是为他的清白;如今,是为他的生死。


    “那只手...为什么...要抓走他?”她语无伦次,声音越压越低,像在问他,又像在问询着自己,“或许...那一剑...只是逼退云藏...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最后几个字,已碎得不成声调,只剩气音般的喃喃,散在风里,飘向未知的远方。


    风境未做语言上的回应。


    他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起在天街时,她曾给予他的那份凡间的温暖。


    此刻,他学着她当时的动作,微微弯下腰,手臂环过她的肩背,掌心轻轻贴在她的后心。


    一下一下,拍的极轻。


    不说反驳,也不说安慰,只想给予她心灵上的慰藉。


    半晌,怀中的细微动静让风境察觉到,慕涣然神思已渐渐回落。


    “走吧。”


    她声音低哑,却已不再破碎。


    返回云中殿时,楚恒与璃禾早已候在殿内。


    乌云散去,阳光透过正殿屋顶的大洞照射进来,映得璃禾焦灼的表情愈发清晰。


    一见慕涣然踏入殿门,她立即快步上前,目光急切地扫视着对方,每一处变化都让她心头一紧。


    “怎么会弄成这样?”


    慕涣然却像是没听见她的问题,反而猛地抬起头,反抓住璃禾的手回问道:“璃禾姐,思思怎么样了?”


    “我喂她服了凤凰血丹,”璃禾语气沉重,“可她现在...仍未转醒。”


    话音刚落,偏殿的门“嘭”地一声被人从内推开。子贤站在门影交界处,神色惊疑不定地望着众人。


    “你们...”


    注意到子贤被控的法术解除时,慕涣然向前一步迎上他的视线。


    “结束了,附在许星知身上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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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已经逃走了。”


    “云藏?”子贤怔了怔,随即摇头否认:“姑娘怕是记错了,他叫子藏。”


    楚恒与璃禾倏地转过头,彼此对视一眼,那个名字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众人离开了凌乱不堪的正殿,被子贤请入偏殿交谈。


    几番急促的对话,几声难以置信的确认与反驳。


    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慕涣然终于知道了云藏的另一重身份,原来他就是子藏,在未入天界时,便是子贤失踪的两个弟弟之一。


    阴谋的轮廓已然清晰,沉重的真相压在了每个人的肩头。方才还充斥着的疑惑与焦躁,顷刻间化作沉默。


    “是我的错...”子贤语气中满是自责,“这乱世,归根结底是子藏借释魔面具造成的;就连你落得这般境地,也全是他害的。”


    子贤的目光先落在慕涣然身上,复又依次移到璃禾与楚恒脸上。


    “当年我寻弟未果,归返云州之际,自张策口中听闻:先父病逝,是因服食了你们两家所制的丹药;更说你们两家又是自愿赴神坛献祭赎罪。此事我当时未曾细查深究,却没料到...这里面竟藏着这许多冤屈。”


    “对不起...”沉吟片刻,子贤还是将道歉的话说了出口,“当年的事,我定会为楚、璃两族正名,洗清旧日冤屈。”


    次日清晨。


    先前被风境护送着离开的巫者们,家中的院门便陆续被陌生小厮轻轻叩响。


    “劳烦开门,这是楚大人托在下送来的东西。”小厮站在门外,语气恭敬。


    “楚大人?”屋内的巫者闻声一愣,带着几分疑惑开了门。


    “正是。”小厮点头应答,声音愈发清脆,“这位楚大人,便是从前云州双巫家族里的楚氏后人,如今已受册封,成了咱们云州新任的巫长了。”


    巫者们接过包裹,拆开一看,里面竟整齐码着数锭金灿灿的元宝,日光下晃得人眼生亮。


    “楚恒大人托小的转述,”小厮仍立在门边,双手微微作揖,道:“诸位皆是‘百面争魁’大会的魁首,奖赏应均分给各位;至于是否愿意出手救世,大人说,这本是顺乎人心的事,不做强求。”


    小厮离去时,巫者捧着包裹呆呆地站在门口,良久才从口中说出了同一句话——真是年少有为啊!


    云中殿的后花园里,晨露还凝在花叶上。


    慕涣然静坐在石凳上,雪白发丝垂落在白纱罗锦衫上,几缕乌丝贴在颊边,她垂着眼,出神的望着指尖捏着的簪子。


    远处高耸的祭台方向,断断续续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是匠人们正忙着修补先前损坏的痕迹。


    这声音刚传进耳里,慕涣然还没来得及细听周遭其他动静,身前便骤然落下一片阴影,将散着热气的日光遮了大半。


    她下意识仰起头,撞进风境垂着的视线里。慕涣然喉间发涩,只扯了扯嘴角,勉强勾出个笑容的弧度。


    风境的目光掠过她的脸,落在她手中的金簪上,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去哪儿?”慕涣然猛地站起身,握着簪子的手紧了紧。


    “林州。”风境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不确定,“或许我母亲会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像点醒了慕涣然,她蓦地想起前事——当初云藏附身老伯时,曾唤过风境的母亲“璇音娘娘”。


    她心头微动,又补充道:“思思的病症,说不定也和吸了云藏散的黑雾有关,到了林州,或许也能问问你母亲。”


    “嗯。”风境轻轻应下,可话音刚落,他便蹙起眉头,“只是沧阴它...被闪电击中了尾部,怕是带不动我们走这么远的路了。”


    他话音还没散,楚恒从廊柱后走了出来,脸上扬着爽朗的笑意:


    “这有何难?随我回风州便是——我们那儿,可有能日行千里的神脉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