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瘴雾蛮山(一)

作品:《浮世隐

    天与地陡竖于眼前,慕涣然的脸颊贴在沁凉的地砖上,她定了定神,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浑身骨节似散了架般,就连骨头缝隙都跟着隐隐作痛,想来即便是神识入了幻境,这肉身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环顾四周,大半巫者已经顺利摆脱幻境离开此地,余下之人仍在各自的精神迷局中闭目而战。


    她揉了揉被压出褶痕的侧脸,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我的面具呢?!”


    慕涣然忙低头寻觅,果然发现面具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弯腰欲拾的刹那,一阵笛声悠悠飘来。


    抬眼望去,楚恒正坐于大殿阶上,翠色玉笛抵于淡薄唇边,雪色指尖在笛孔处时抬时落;一条腿蜷起踏在阶面,另一条腿则架在身下数级阶棱之上,随性洒脱。


    待她收回探究的目光,却见周遭困在幻境中的巫者们陆续苏醒,脸上或悲或喜,无一不在重返现实时怔神片刻。


    原来是楚恒在使用他的法器唤醒余下巫者,以免他们的神识被幻境吞噬。


    慕涣然立在原地,想起自己历经的两场幻境,心头猛然闪过两人——


    许星知和云藏!


    皆是他们在紧要关头提醒了她,否则今日怕是也在劫难逃。可为何入幻境前那刻,会听见云藏惊呼“释魔面具”?


    难道许星知面上所戴就是那张面具吗?


    慕涣然忙向四周望去,然而除了巫者与议会成员,场中再无他人。


    阶梯顶端,许星知正隐于石柱阴影里,他摊开右手掌心,那里早没了往日的血肉,只剩下又灰又硬的新伤疤。


    回想方才,他本想以这只手去摘慕涣然的面具,孰料掌心刚一贴上,钻心剧痛便让他慌得松了手,面具应声落地。他只得暂且放弃取回的念头,匆匆避入暗处。


    他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掀开衣袖一看,赫然见那条手臂的皮肤竟干枯起皱,就连肌肉都萎缩成皮,松垮地裹在臂骨上。


    这绝非面具所伤,而是有人在尝试清掉他释放于九州的魔物!


    刻不容缓,他必须尽快除掉慕涣然这个麻烦,方能安心离开此地,前去查看究竟;至于降神面具,他做好了如何得到的准备。


    既然自己无法直接触碰,那便留下她的头颅,用来放置那张该死的面具!


    许星知放下衣袖,目光投向殿下的慕涣然,眼底只剩阴狠的寒光。


    不对,有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他!


    许星知察觉到异样,忙向旁侧所围树林望去。却已迟了,只捕捉到一丝残影,唯余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大人,贤君醒了,嚷着要见您....您看...”张策凑上前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管好这里的事,另外,三日后的终环比试,改为明日。”


    “是。”张策一怔,忙躬身应下。


    许星知不再停留,转身入了殿内。


    可他这番反常举动,早已被风境尽收眼底。


    “啥?改到明天了?”慕涣然刚从殿前走回天街中心,便见公告栏上贴着新出的告示。


    不止她一人诧异,众巫者见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皆是震惊不已,人群中霎时哀声载道。


    “这...连喘息的功夫都不给啊!”


    “可不是吗,太不公平了,精力尚未恢复,怎能接着去那般凶险之地!”


    “......”


    一旁的议会成员对这些怨言充耳不闻,贴完告示便要走,却被巫者们围了个正着。


    “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对啊,可否延后几日,哪怕一日也成啊!”


    众人七嘴八舌道,慕涣然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可那些议会成员却面无表情,为首者平静的回道:


    “此乃上头之命,我等只负责通告。若要弃赛亦无不可,只需在获罪与受罚间择一便是。”


    巫者们霎时哑口无言,有几个性子烈的本想转身离去,回头却见街边围满了官兵,那些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天街上的人,竟如看猎物一般。


    “嘘,别出声。”风境忽的出现在慕涣然身后,在她耳际低语,“那日我们在百鲜居遇到的算命少年,方才出现在云中殿,此人危险,我们速速离开这里。”


    慕涣然却蹙了蹙眉头,略显为难,道:“不行,我走不了。一旦逃走,石溪村一定会受到牵连,况且我还没见到天界的那七位真君,此事不能半途而废,这样会伤害到太多无辜的人。”


    二人正沉默间,却见那立牌求购凤凰血的醉客身前,已围了不少人,楚恒居然也在其中。


    这倒让慕涣然有些惊讶,楚恒看起来并不像缺钱的样子,竟也会因为这百两银子驻足——看来没有人会嫌钱多的。


    果不其然,最终醉客选择了楚恒来接下他这单交易,倒不是他慧眼识英雄。


    方才【酩酊一梦】的环节,虽有数十位巫者仍然没能逃出幻境,可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有一部分正是靠楚恒的笛声获救,才没变得痴傻呆滞。


    他们认出了这位“救命恩人”,秉承着礼让的原则,将此等机会让给了这位实力超群的公子;即便未曾受他相助的巫者们,眼见旁人都这般君子,顾念彼此皆是云州之士,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能为这点银子在大庭广众下失了体面。


    “思思呢?”


    “张村首的儿女在这云州城开着药铺,你走之后,思思在天街遇到了张村首的女儿,见思思跟着她去了药铺,我便去云中殿那里寻你了。”


    慕涣然点了点头,眼见天色已晚,二人决定去药铺接思思回住处歇息,明日她还要参加终环的比试。


    “如此说来,石溪村的药材,多半是送到此处售卖的吧...”


    “应该是。”


    “那些村民说璃禾制的药卖得最好,想来是从这药铺传回去的消息。”


    说话间,风境已带着慕涣然到了药铺门口,却见里面围了好些官兵。


    慕涣然心头一沉,忙快步往里走。她只顾着寻人,却没留意到脚下的门槛,左脚抬起的高度不够,整个人直直向前扑去,幸得风境一直盯着她,迅速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才护住她没有跌倒。


    可这动静,引来了房内官兵的注意,众人齐刷刷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间,官兵先开了口:


    “此地暂不营业,若有需要,另寻其他药铺。”


    慕涣然的目光移到药柜前,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官爷,”慕涣然灵机一动,现编了一套说辞,既不透露身份,亦可旁敲侧击地探些口风,“我的药只有他家能制,这先前付了定金,今日是来取药的,店家不在,便是想是别人家,也办不成啊...”


    其中一位官兵认出了她是参加“百面争魁”大会的巫者,见是熟面孔,便敛了几分威严,却仍带着官腔回道:


    “领州长要问话,他们都被请去殿里了。”


    慕涣然倒吸一口凉气——请去问话倒也罢了,可思思也被带走了!万一被领州长看出了端倪,岂不是引火上身?


    她不及细想,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只留风境还立在原地与那官兵面面相觑。


    不过仅短短几秒,风境也没了踪影。


    “真是怪人...”官兵右脸的肌肉都跟着抽了两下。


    慕涣然跑得比先前追倒卖面具的黄牛时还要快,一溜烟朝着云中殿奔去,却不料风境的速度更快,没一会儿便追至她身侧。


    只是二人模样大不相同:她只顾着喘气,连话都说不出;风境却泰然自若,竟还能趁机说上两句,连气喘声都不重。


    “你打算就这样冲进去吗?”


    慕涣然放慢了脚步,只侧头看他,尚未开口,便被风境拽住胳膊,,一把甩到了背上——没错,是“甩”到了背上。


    慕涣然又惊又慌,趴在他背上时,本能地伸出双臂扶住他的双肩,指尖紧紧捏着他结实的肩头。


    若用一种动物来比此刻的自己,非“考拉”莫属。


    “这...这是做什么?”她喘着粗气问道。


    风境只道了两个字:“扶好。”


    话音未落,他纵身一跃,驮着她径直跳上了云中殿外围的高墙。


    慕涣然吓得猛地搂住他的脖子,眼睛只敢露出半只,偷偷俯瞄下方。


    风境只用小臂固住她的大腿,恰到好处地角度,既不会让人觉得过于亲昵不适,又能确保她不会从他的背上滑落。


    慕涣然索性不再多嘴,老老实实趴着,任由他时而飞檐走壁,时而纵身跳跃。待避开所有侍卫的巡查的视线后,二人终于闪身躲进了一处无人的偏殿。


    慕涣然也搞不懂,人为什么在做贼心虚时,总是不自觉的弓腰驼背,仿佛这样便能隐身一般,甚至连走路都恨不得只用脚尖点地。


    再侧目打量身旁的风境,倒像个“鬼魅”——既保持着体态的优雅,又能行步无声、动若疾风。


    看来这就是凡人和非凡人的差别啊...


    慕涣然瘪了瘪嘴角,抖抖眉表示有些羡慕。可转念间,她又猫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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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蹑手蹑脚的向偏殿内部深处走去。她瞧见不远处,似乎有一个小回廊通向别处。


    这偏殿大小适中,看这规制,应是平日里领州长用来私下议事的地方。只是此刻已经入夜,这偏殿内只能借着院中透进来的烛火瞧个大概。


    她正左右查看时,目光忽地落到屏风之后——竟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坐在椅榻上,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二人。


    “我的妈呀!”


    这一下,险些把慕涣然的魂都吓飞了。


    她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转念又想,该上前捂住他的嘴才是。正欲凑身过去,那人却已平静开口:


    “姑娘,可有办法解开我身上的法术?”


    “什么法术?”


    “在下领州长子贤,遭人强施法术定在此处,动弹不得...”


    风境亦走上前,近细查看一番,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不会解法,只会施法。”


    话音刚落,未等慕涣然再问,风境对着子贤轻轻吹了口气,那人便即刻闭了眼,沉沉睡去。


    “你做了什么?”慕涣然勒着嗓子,用气声低喝道。


    风境倒坦然地指了指小回廊的方向。“咱们是来找思思的,其余的事不必多管,以免节外生枝。”


    慕涣然深以为然——领州长原是思思的杀父仇敌,他若不在场,思思多半不会被认出来。


    “走!”


    她一招手,带着风境继续向前走去。穿过一条窄道密廊,隔着一扇门,慕涣然侧耳细听主殿内的动静。


    许星知的声音再次响起。


    “听说,先前繁华盛会,云州进贡的丹药多出自你们之手?”


    “是...是的。”张村首的儿子应道,声音带着几分怯意。


    “近一年,是否有人出售凤凰血所制丹药?”


    殿内静了片刻,张村首的儿子似是思索了一番,才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


    “若是有人能给你凤凰血,你可会炼制那凤凰血丹?”


    这次,一旁张村首的女儿先开了口:


    “我们不过是普通制药农,繁华盛会期间的丹药,也都是遵着领州长的指令,做些养生保健的玩意儿。大人您说的那些,得是正宗的巫觋才会的术法,我们实在没这般本事。”


    许星知眉尾微扬,竟被这女子说得一时语塞,不耐烦地一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等等...”


    张策忽然叫住欲退的几人,指着思思说道。


    “这女孩...看着有些面熟...”


    张村首的女儿忙将她护在身后:


    话音未落,却被许星知打断:“我见过她。”


    张策对着殿中侍卫一挥手,两个士兵阔步上前,架住了思思。


    “她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大人...这小孩子不懂事,若是哪里冲撞了您,还请宽恕。她年纪尚小,留在殿中定会给诸位添麻烦,不如让小女带走,日后定严加管教...”


    许星知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怎么?你也想留下来?”


    见二人再不敢言语,张策便命人将他们带离了云中殿。


    慕涣然和风境躲在门后,听着殿内动静。可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竟再无一丝声响。


    她实在牵挂思思的处境,猛地推开侧门,却见殿内只剩张策一人,许星知与思思早已没了踪影。


    “大胆,你们是谁?竟敢私闯云中殿!”张策厉声喝问。


    风境一挥手,殿门尽数紧闭。慕涣然两步跨到张策面前,猛地掰过他的手腕反压在其身后,将他按在桌前:“说!你们把思思关在哪了?”


    “哎哟,疼疼疼!”张策连声求饶。


    慕涣然双手稍加重了些力道,再次逼问。张策毕竟年老,熬不住这般筋骨折腾,只得道出实情:“刚被许大人带走了!他们...他们去了蛮山!”


    风境不动声色地走至张策身前,俯身又是一口气,那张策便也昏睡过去。


    “他...在百鲜居见过思思!”慕涣然灵光一闪,猛然记起前事,“他是冲我来的。”她摸了摸腰间的面具,“走,我们去追!”


    “不可。”风境再次拦住她,“我先送你回去。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药铺的人,让他们暂时先别把这事传回石溪村。”他顿了顿,又道,“天色已晚,蛮山地势错综复杂,我们贸然前往,怕是更为不利。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商量对策。”


    时隔不久,张策揉着头醒来时,心中更加认定许星知要除掉这些巫者们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