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酩酊一梦(三)

作品:《浮世隐

    从它口中呼出的风腥臭无比,下颌开合间,甚至能窥见咽喉深处滚动的血肉,黏连着贪婪的涎液。


    慕涣然下意识挥拳,猛击那头颅上除血盆大口外的区域。


    糟了!


    数拳落下,虽阻住了它欲啃噬的动作,可拳锋所及之处,竟如击在软泥之中,怪异地向下凹陷。


    然而...即便至此,许星知的皮囊仍怪异的好看。


    不过短短一瞬走神,那凹陷处“嘣”的一声,如鼓足气的皮球般骤然回弹恢复原状。


    “我去!”


    慕涣然只觉后颈窜起一股寒意。


    若再僵持,必成其口中之餐!她强逼自己冷静,唯有如此,才能寻得一线生机。


    刹那间,余光再度扫见周遭那些扭曲的桃树。


    树融似蜡!


    是了,她身后正有一棵。


    反手向后探去,指尖稍一用力,便轻易戳入树干之中,留下数个孔洞。触感湿滑黏腻,宛如探入某种巨物的脂层。


    她将双手举过头顶,扣住树干中尚未完全软化的硬核,借全身重量向下奋力一撕——


    “嗤啦”一声闷响,整块蜡质树干竟被她硬生扯下!


    不待那怪物反应,慕涣然抓住这软韧的蜡块,重重砸在它的头顶。


    这一击虽未致命,却将那颗头颅拍得扁塌。


    那怪物霎时目不能视,慌乱地松开对她的钳制,双手在自己的肩颈处胡乱摸索。


    慕涣然趁机退至其身后,眼见它无头乱转、既诡谲又可笑的模样,心头的恐惧竟散了几分,甚至灵机一动,狠狠一脚踹在它的屁股上。


    但她忘了,它是软的。


    这一脚未能将其踹倒,只在臀上烙下一个完整鞋印状的深坑。


    慕涣然再压不住嘴角,一声轻笑逸出。


    那怪物知她转至身后,猛地回身,头颅随之弹回原状。


    再次对上许星知的脸,她的笑容滞在脸上,眼神陡然转厉。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立刻从他的皮囊中滚出去!”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未得只字回应,那怪物霎时化作一团泥,与地面融为一体。


    慕涣然尚未回神,却觉地面陡然变得松软,垂首只见林间的草地已变成深沼泥潭。


    湿滑的泥浆裹住了她的双脚,她本能向前挣动。


    然而那泥浆更加贪婪地拉扯着她的双脚,那般触感,似被无数只冰冷的手缠住,不断地向下拖拽。不过片刻,双腿已尽数陷没。


    冷静,不要挣扎。


    她心中默念,尽量维持呼吸的平稳,抬眼看向腕间——【花芳同绾】赫然浮现。


    她挥臂而起,狂风骤起绕身呼啸,欲将她拔离泥沼。


    一时间,风与泥淖如拔河般角力,而慕涣然正是双方紧攥的绳索。


    她咬紧牙关,浑身肌骨皆绷如弦。


    忽然,一只手掌将她抬起的手稳稳握住。


    她仰首,只见许星知悬立于空中。


    慕涣然还以为是那怪物,急欲挣脱,却被他的另一只手牢牢握紧手臂,稍一施力,便将她从泥沼中拔起!


    那些黑棕色泥浆沿着她的双腿淅沥滑落。


    许星知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手掌轻扶于她腰间。她望入他双眼,那里早已泛红湿润。


    一滴泪沿着他眼角滑落,这一次,是他的唇在轻颤。


    “是我,涣然。”


    慕涣然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抚上他脸颊,指尖轻柔拭去他眼角的残泪。


    “我知道。”


    他的温柔,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代。


    然这温存转瞬即逝。


    慕涣然万万未曾料到,许星知竟猛地将她推开,力道之悍,令她整个人向后飞跌而出。她的手仍举在半空,而许星知悬于原地,目光已是陌生冰冷。


    唇瓣微启,万般惊讶之语回旋在齿间,她再度没入了无边的黑暗。


    *


    那天,一切发生的安静而平常。


    没有疾风暴雨,没有电闪雷鸣,只是一个寻常的黄昏,落日余晖透过玻璃照亮了整个病房。


    阳光很暖,亦很短暂。


    从涣然确诊白血病的那天起,每一个日夜,罗蕙都守在女儿的身旁。


    白日里,她为涣然细细擦拭身体,毛巾掠过皮肤上日益增多的瘀斑与出血点,每一处都触目惊心;


    深夜里,她凝视着女儿因高烧而辗转反侧,发出如困兽般的呻吟,却只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无能为力。


    罗蕙从未在涣然面前落过一滴泪。


    即便女儿因病情反复而情绪溃堤,嘶吼哭泣,她也只是默默地接受这一切,用平静的表情让女儿不会产生任何心理上的负担。


    化疗期间,罗蕙为她买来各式漂亮的帽子和假发,在她极有限的食谱里,绞尽脑汁变换花样。


    涣然似乎感知到了这份深沉的守护,渐渐收起了怨怼,开始平静地配合治疗。


    可是命运从不因人的乐观或悲伤而做出任何改变,它只会不停地推着人们朝生命的终点前进,像一台没有任何情绪的压缩机,冰冷而无情。


    在最后的时刻里,涣然虚弱的抬着眼皮,她想再看看母亲的脸。


    “妈...”


    罗蕙恍然记起涣然咿呀学语时,发出的第一个声音,也是叫的这个字,声音清脆明亮,换来的是周围人的夸奖与笑声;


    然而,如今女儿这声呼唤,气若游丝,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变了语调的。


    罗蕙忙俯身凑到涣然面前,眼中的水雾只差几次眨眼,就要盛不住而滑落。


    “妈妈在呢...”


    罗蕙就连触碰都是小心翼翼地将手轻放在她身前。


    “妈...”


    涣然只是在一遍一遍叫着妈妈。


    “对...不...起”


    罗蕙深吸一口气,咽下所有哽咽,努力漾开一个平和如常的微笑,柔声回应:


    “涣然,是妈妈需要你,是妈妈渴望一个孩子,你才来到这个世上。你不要有任何负担,是我没能给你一具健康的身体,让你承受这么多苦楚,是妈妈对不起你...”


    她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让声线保持平稳,继续说道:


    “无论今后你去了哪里,都要好好的活着,健康快乐的活着...”


    涣然的眼睫缓缓合上,她的呼吸,随着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地平线,悄然终止。


    余晖褪尽,冰冷的黑暗吞噬了病房,霎时万籁俱寂。


    护士进来,默默地完成一切例行工作,低声道节哀。


    罗蕙再次握住女儿的手,那只手尚存余温,却再无丝毫回握的力气。


    她在床边枯坐良久,目光先落在女儿苍白憔悴的脸庞上,又飘到一旁的柜子——那顶涣然最喜欢的帽子,还保持着刚摘下的形状没叠。再把目光拉回来时,她竟奢望着,下一刻女儿就会睁开眼,笑着说:“妈妈,我只是睡着了。”


    “涣然...”


    一切都没有改变。


    这二十五年间的点滴画面,如潮水般在她脑海中奔涌闪现。


    最终,所有强撑的坚强彻底粉碎。


    她俯下身,将脸颊贴在那逐渐冰冷的额头上,失声痛哭。


    也就在这一瞬间,涣然的意识猛地从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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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身体中被抽离出来,像一个透明的幽魂,漂浮在一旁。


    “妈!”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拥抱那剧烈颤抖的肩膀,手臂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


    她不禁呼喊,但声音像被空气所吞噬,无法钻进罗蕙的耳中。


    方才在母亲体内感受到的,是那些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心力交瘁,那些深夜里压抑的呜咽,那为她散尽家财却无怨无悔的深爱。


    她要留在这里,守在她身边。


    涣然虽不需要睡眠,没日没夜地徘徊游荡,却清晰地感觉到自身的力量正日渐衰弱。


    她已无法跟随母亲远行,被困在家中的方寸之地,唯一支撑她的,是每日母亲推门归来时带来的那一缕生气波动。


    这天,罗蕙回来得格外晚,脚步比往日更沉。她没有开灯,径直栽进沙发里,蜷缩起来。


    忽然,涣然听见了——并非通过耳朵,而是母亲悲伤的情绪,像潮湿的雨汽,无声地浸透进她的心。


    “涣然,我好想你。”


    “你现在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最近我总能梦到你,你一句话也不说,只虚弱地站在一旁...真的好想再跟你说说话啊...”


    ......


    涣然努力靠近,如过去无数个夜晚那样,试图依偎进那温暖的怀抱,尽管明知是徒劳。


    然而这一次,她竟真切地感受到了!感受到身体陷入沙发的弧度,感受到母亲怀抱的温度与重量——她没有穿透而过!


    罗蕙仍在熟睡,手却自然地环上来,将她搂紧。


    涣然觉得无比舒适,将头埋进母亲的颈窝。那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宁,眼皮越来越沉...


    “若是能一直待在这里就好了...”她喃喃道。


    “这是幻境!”云藏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


    涣然猛地惊醒,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罗蕙”面无表情,双眼瞪得极大,正死死地盯着怀中的她!


    她惊得向后仰去,试图挣脱。


    可“母亲”的手臂紧紧锁住她,声音带着诡异的温柔:“别离开妈妈,陪着我好不好?一个人真的太孤单了。”


    涣然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张扭曲的脸,终于垂下眼眸,伸出手抵住它的额头。


    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决绝。


    “收!”


    一声令下,腕间花绾应声而生,数条枝蔓闪电般窜出,绕着“罗蕙”飞速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其罩住。


    “罗蕙”骤然失控,疯狂扭动身躯,眼球与青筋在剧烈嘶吼中爆凸而起,手指也因极度用力而扭曲变形。


    涣然没有哭,可即便深知此为虚妄,目睹“母亲”如此痛苦的模样,她浑身还是止不住的轻颤,心都要滴出血来。


    “对不起。”她哑声说,伸出的手掌猛然握紧。


    蔓网随之收紧。


    “啊!好痛,放了妈妈好不好!”


    “你怎么能...忍心这么对我!”


    “涣然,涣然——!!!”


    那幻物用着与母亲无异的声音,在哀泣与诅咒间反复切换。


    涣然转过身去,双手死死攥拳,这声音无异于对她心灵的凌迟!


    但她不能心软。因为它,不是真正的母亲。


    “砰”


    怪物在极致收缩的网中轰然爆开,化作气体消散,缠绕的枝蔓霎时松散,数片花瓣纷纷飞落,仿佛它们也在哀悼哭泣。


    一道漩涡在身后浮现。


    涣然最后望了一眼这与曾经的家别无二致的幻境,头也不回地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