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一句话，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到众人的头上，雅间气氛一凝，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李恪会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几乎是撕破脸皮般地对长孙冲蹦出这么一句话。


    长孙冲脸上的神色凝固了一瞬，但很快，让就恢复了翩翩贵公子的从容姿态，只是嘴角的笑容淡了些许，带着几分疏离和不解，“小三，你是何意？还是说......”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李崇义，“你更愿意帮你的堂兄，而非我这个表哥？”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降到冰点，话语中的不满和隐隐的指责，几乎不加掩饰。


    从小到大，李恪在他们这群文武二代里就地位特殊。


    年纪小，鬼主意多，又能搞事，再加上他那浑不吝又讲义气的性子，使得他左右逢源，更像是连接众人的纽带。


    大家平时打归打，闹归闹，但多少都会让着他一些。


    如今，长孙冲是指责李恪不顾情分，拉偏架？想将矛盾引向李恪与长孙家乃至皇后娘娘的的关系上？


    李崇义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淡淡的寒气充斥整个雅间。


    程处默与尉迟宝琳对视一眼，两人非但没被这紧张的气氛吓住，反而嘴角咧开的幅度越来越大，露出森白的牙齿，纯粹是气的！


    房遗直向前踏出一步，他倒要问问，这些年不见，长孙冲读的圣贤书是不是都读到狗身上了！


    李恪并没有回应长孙冲那句挑拨离间的话，深吸一口气后，他开门见山，直接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对长乐有想法？还是舅舅一意孤行，在促成这桩婚事？”


    长孙冲一怔，随即神态自若道：“小三，看来你是不愿丽质嫁给为兄，所以才有这么大的火气。”


    他顿了顿，迎着李恪冰冷的目光，缓缓道：“如果我告诉你，两者皆有呢？”


    轰！


    李恪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的脸，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密布，周身那还有些跳脱的气息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上位者的冷厉。


    “出去。”


    他伸手指向雅间门口，“这里没有你的位置。”


    “小三...”


    房遗直忍不住轻呼一声，有些过了！


    然而李恪根本没有理会他，目光依旧冷冷地盯在长孙冲身上，没有丝毫动摇。


    虽然总觉得有几分刻意为之的古怪，但李恪已经无暇揣测了，只要长孙冲表明了要娶李丽质的姿态，在李恪心中，那便是敌非友！


    他不会允许长乐跳入火坑，既然如此，那不妨就试试，看看他李恪，究竟有没有资格和煊赫无比的长孙家掰掰手腕！


    长孙冲并没有因为李恪的驱赶而恼羞成怒，脸上甚至连一丝愠色都看不到，依旧保持着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贵公子风范。


    “既然蜀王殿下不欢迎，那我离开便是。”


    长孙冲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小三，欢迎你回长安，有空的时候，冲表哥再邀请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请你喝酒。”


    说完，他毫不拖泥带水，转身便向门口走去，背影挺拔，步伐从容，仿佛刚才被驱赶的不是他一样。


    他一动，杜荷、柴令武、李震等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跟在了他的身后。


    程处亮和尉迟宝庆看得有点傻眼，想追上去问个明白，但感受到自家兄长那凶狠的目光，又老实地待在原地，屁都不敢放一个。


    毫不夸张，动一下，他们都可能当场被打断狗腿。


    雅间的门被拉开，又轻轻合上。


    李恪望着那扇紧闭的门，目光深邃如潭，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无人知道这位看似冲动的蜀王殿下，此刻心底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待房门彻底关严，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雅间内剩下的人，气氛依旧凝重。


    李恪瞥了一眼还留在原地的萧锐、柴哲威、屈突仲翔等人，没好气地哼道：“你们几个，不跟着长安的队伍走，还留在我们益州阵营，不怕到时候传出去，说你们通敌卖国？”


    萧锐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袍，淡淡道：“我怕襄城知道了生气。”


    他马上就要和襄城公主成亲了，作为从小到大的小伙伴兼未来姐夫，他留下，再正常不过。


    “呸！舔狗！”


    众人异口同声地笑骂，但气氛却莫名轻松了一些。


    萧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哼，你们就羡慕吧！一群手下败将，只能羡慕嫉妒恨！”


    柴哲威则更直接，摊了摊手，一脸“我很现实”的表情，“家族利益最大化嘛，双线投资总是更稳妥的，那边有我二弟代表了，我当然得留在这边维持一下老关系。对吧，小三？”


    “卧槽，你这理由...好他娘的强大，无法反驳！”


    程处默啐了一口，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柴哲威留下，绝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最后轮到年纪最小、也最纠结的屈突仲翔。


    他张了张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憋得通红，最后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说实话，这些年因为修行和圈子变化，他确实和长孙冲那边走得近一些。


    但是...架不住李崇义与李景恒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般把他死死摁在座位上啊！


    两人那皮笑肉不笑的神色，他太了解了，其中的威胁不言而喻，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表露出想溜的意思，下一秒就会被这两个无良的家伙扒光了挂到盒伙人酒楼的旗杆上去示众！


    作为跟着这群混蛋一起长大的小老弟，他太清楚这帮人的节操和下限了！


    看着屈突仲翔那副欲哭无泪的怂包样，李恪眼底终于泛起一丝真实的笑意，冲散了些许阴霾。


    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坐下。


    所有人落座，虽然桌上佳肴依旧飘香，但谁也没有先动筷子，都看着李恪，知道他有话要说。


    李恪也不废话，直接进入主题，脸色再次变得严肃起来，“昨晚家宴，我从老爷子口中得知，长乐快要出嫁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清晰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我不同意她嫁给冲表哥。”


    众人神色一凛，都认真起来。


    “现在，需要大伙一起出谋划策。”


    李恪继续道：“第一步，想想办法，把冲表哥的名声搞臭，让他知难而退，主动或者被动放弃这个念头。第二步...”


    他眼中寒光一闪，“准备好与我那位深不可测的舅舅，直接过招！”


    屈突仲翔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其实...长孙冲人也不错啊...人长得不错...家世更没得说...亲上加亲...不是挺好嘛......”


    他的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的雅间里却格外清晰。


    李恪没搭理他，只是淡淡地喊了一声，“小高。”


    雅间门应声而开，小高如同鬼魅般闪身进来，手里还捧着厚厚一摞线装册子。


    “发下去，让他们都看看。”


    李恪吩咐道。


    小高面无表情，走到桌前，将册子发下去。


    李恪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沉声道：“这些年，我通过盒伙人商行遍布各道的网络，以及益州第一学院的医学研究，暗中收集、整理了一些数据。是关于近亲结合，尤其是表亲之间通婚，对其后代影响的调查报告。你们可以先看一看。”


    众人将信将疑地翻开手中的册子。


    起初还有些漫不经心，但随着阅读的深入，雅间内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册子上没有太多晦涩的理论，更多的是触目惊心的数据对比和真实案例记录。


    某地表亲通婚集中村落，痴傻、畸形、夭折孩童的比例远超寻常村落。


    某个小世家因长期内部联姻，人丁日渐稀薄，后代体弱多病。


    还有一些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涉及前朝乃至更早时期宗室内部的隐秘记载......


    李崇义的眉头彻底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手指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李景恒同样面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李丽质看到他们也是会甜甜地道一声“王兄”，他们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推进这样的火坑！


    程处默和尉迟宝琳看得额角青筋直跳，猛地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碗碟乱响。


    虽然不太能看懂复杂的数据，但那些简单明了的比例和血淋淋的例子，也足以让他们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房遗直、杜构等人更是看得面色严峻，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凝重。


    他们比程处默他们更能体会到这份报告背后所蕴含的可怕意味。


    雅间内，只剩下哗哗的翻书声和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李恪看着众人脸上震惊、愤怒、后怕的表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缓缓开口，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这上面的数据绝不作假，涉及之广，轻易便能验证！谁要是敢拿长乐的一生去赌那个万一，我绝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