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头皮发麻，后颈发凉，下意识地就想缩回脚，转身开溜！


    开什么玩笑！


    这种涉及到学派传承千秋万代的大场面，哪里是他这小胳膊小腿能参与的？


    这浑水不是一般的深，养蛟龙都不为过！


    一个弄不好，就是千古罪人，被诸子百家戳脊梁骨，那是基本操作，要是遗臭万年，说不准千百年后，坟墓都要掘了，挖出尸体来鞭尸！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李恪可不敢赌这种传承至今的学派没有一丁点儿后手，会真正的彻底灭绝。


    “有本事你们去益州第一学院吵，在这里逞什么威风？”


    李恪在心里疯狂吐槽，“高老太爷、袁老道长、墨家钜子、孙老神仙，这些真正能做主的都在益州，有什么找他们去，别想着欺负我这个小小的蜀王！”


    此刻他无比怀念益州大本营，虽然要被那些老祖宗级别的大人物唠叨，但是，真有事的时候，他们全都会上，再不济，关门放先生，哪像现在，孤身一人，势单力薄。


    一直稳坐钓鱼台，静观下方吵闹的李二，眼看李恪到了门口还想跑，立即朝李恪身旁的阿难使了个眼色。


    君臣多年，阿难能一直留在李二身边，自然是默契十足。


    阿难气沉丹田，尖锐的声音瞬间压过所有的嘈杂，传遍太极殿的每一个角落：


    “蜀王殿下到——！”


    这一声，让李恪迈出去的脚瞬间僵在半空。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阿难，极不情愿地收回脚，心里对某个无良老爹破口大骂。


    通传这种事，哪里需要阿难这种内侍做到头了的宫中老人来？


    随便一个眼神，周围这些内侍要是不能明白，明天就该滚了，在太极殿当差，光有机灵劲可不够，还得学会察言观色，揣摩上意！


    所以，毫无疑问，他不是坑爹，而是被爹坑了！


    他也总算明白，昨日李二那句“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事，自己解决”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原本吵得沸反盈天，快要上演全武行的太极殿，猛地安静下来。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聚在李恪的身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恪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摆出镇定自若的神态，昂首挺胸，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迈入太极殿。


    混在百官队列中的麻州与苏定方，看到那道在万众瞩目下虽然有些僵硬却依旧努力挺直的身影，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不愧是殿下，这搞事的能力，从未让人失望！


    在长安时，已经能遥领益州，通过盒伙人商行布局天下，经营起偌大一份家底。


    到益州，不仅能主导剑南道发展，还攻破了峨眉深处，振奋人心。


    如今，单单一座益州第一学院，便能搅动大唐风云，让诸子百家齐聚太极殿吵翻天！


    李恪刚走进殿内没两步，程咬金和尉迟敬德这两个和他熟络的猛将就动了。


    “磨磨唧唧的，要走到啥时候！”


    程咬金吼了一嗓子。


    他和尉迟敬德一左一右，一个闪身，如同两尊铁塔般瞬间就出现在了李恪身旁。然后，根本不容李恪反抗，两人一人架起他一条胳膊，直接把他脚不沾地地举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就往大殿中央走。


    李恪瞬间破功。


    那点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烟消云散，吓得他哇哇大叫，“放手放手！程伯伯、尉迟伯伯，你们干啥呢？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能走！”


    然而，根本没人搭理他。


    程咬金和尉迟敬德如同架小鸡仔一样，把他“嗖”地一下架到了大殿中央，然后才将他放下。


    程咬金挤出一个自认为和蔼可亲，实则狰狞可怕的笑容，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李恪瘦弱的肩膀上，声音洪亮，“哈哈哈！小三，好久没见你小子，又长高了不少！听说你那个益州学院，搞得有声有色，红火得很呐！”


    李恪被拍得一个趔趄，差点跪地上，刚要怒骂程妖精，却看到他那笑容中，满是威胁的意味。


    他期期艾艾道：“没...没有...都是谣言。”


    程咬金只当是没听见，自顾自地说道：“你看，咱们也是老熟人了，这群叔叔伯伯也是跟着陛下征战沙场多年，砍人...啊呸，打仗的经验丰富得很！怎么样？让我们去你那学院，教教娃娃们怎么排兵布阵，怎么砍...怎么杀敌报国？”


    旁边的尉迟敬德极其配合地扭了扭他那粗壮的脖子，发出一连串“嘎巴嘎巴”的脆响声，铜铃大的眼睛瞪着李恪。


    他那张黑脸挤出一个自认为的和蔼笑容，露出一口白牙，“老程说得对，小三，你现在就给个答复，行不行，一句话的事，俺们都是实在人！”


    这架势，吓得李恪一个激灵。


    李二向来以德服人，不过，这个“德”是他娘的尉迟敬德啊！


    不仅是他俩，李孝恭、牛进达、侯君集等一众武将，此刻也都是或是眼神威胁，或是一脸狞笑，团团围了上来，大有你小子今天敢说一个不字，就立马冲上来亲切问候的架势。


    李恪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误入了狼群的小羊羔，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一声清冷的哼声传来。


    “哼！恪儿，到先生这里来！”


    只见颜师古眉头一皱，上前一步，周身一股无形的浩然正气勃发，竟自然而然地就将程咬金和尉迟敬德这两位煞神从李恪身边推开了一步。


    颜师古将李恪护在身后，淡然道：“无需惧怕此等莽夫！有先生在，岂容他们威逼于你？”


    孔颖达也立刻站了出来，声援道：“蜀王，你乃我儒家弟子，谨守圣人之道即可。学院乃清静之地，岂容打打杀杀之事喧哗？有我等在，他们不敢放肆！”


    “嘿！两个老馆儿，你们说谁是莽夫呢？”


    程咬金立刻龇牙咧嘴地怼了回去。


    其他武将也是怒目而视，周身战场上积累下来的煞气弥漫开来，仿佛让殿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文官集团也不甘示弱，一股股浩然正气弥漫开来，纷纷怒视武将。


    眼看冲突又要升级。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响起，慧能大师双手合十，慈眉善目地看着李恪，“蜀王殿下，峨眉一别，别来无恙？佛门广大，普度众生，亦愿为学院教化出一份心力。”


    不等李恪与慧能大师叙旧，另一边的裴寂看着李恪，呵呵一笑。


    他的笑容显得意味深长，甚至让李恪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蜀王殿下，真是少年英才，小小年纪，所行之事，远非同龄人可比，想我家那孩子，如今也只是在国子监挑灯夜读。”


    裴寂与裴行俭同属河东裴氏，不过，却是不同房支，裴寂是西眷裴氏，裴行俭是中眷裴氏。


    当初，裴仁基与裴行俨因投靠李二被王世充所杀，留下刚刚出生的裴行俭，便是由裴寂代为抚养。


    这老狐狸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我与裴行俭的关系，故意用话点我？还是随口一提？


    这一刻，李恪感觉自己就像是误入盘丝洞的唐僧，又像是被脱光了衣服扔在一群饿狼中间的小绵羊，周围全是绿油油的眼睛！


    儒释道兵名，纵横阴阳小说...诸子百家都在死死盯着他，等待他的表态。


    他忍不住瑟瑟发抖，求助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龙椅上的老爹。


    李二嘴角噙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笑，终于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


    “蜀王，情况你也看到，诸子百家齐聚太极殿，欲入你首创之学院，授课传道，你意下如何？是否同意？”


    压力彻底给到了李恪这边。


    李恪一怔，脑子飞快转了一圈，就这事？


    他还以为多大麻烦呢！


    书院，本来就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哪里会愁学问太多，先生太多？


    况且，各道都已建起学院，再多的先生分散下来，其实也没多少，倒是大学的设想可以进一步完善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答应，“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没问题！都来！都......”


    然而，一个“来”字还没说出口，他就猛地对上了颜师古、孔颖达那几乎要喷出火的警告目光，以及程咬金、尉迟敬德那“你敢不答应试试”的狰狞表情，还有慧能、裴寂等人那看似平和实则迫人的注视......


    每一道目光都如同实质，充满了压迫感，让他所有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秒怂！


    李恪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气势瞬间萎靡，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的，用细若蚊蚋声音试探道：“那个...诸位...大家...和气生财...以和为贵......”


    “要不...”


    他咽了口唾沫，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建议：


    “咱们...重开稷下学宫？”


    刹那间，整个太极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愕然、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深深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