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揪着李愔的耳朵，一路把他拖到杨妃寝宫外，一处僻静的回廊下。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照不进蜀王殿下此刻郁闷的心情。


    当然，也有李愔那灰败的脸色。


    “哥...哥...轻点，耳朵真要掉了！”


    李愔龇牙咧嘴，试图唤醒那点微薄的兄弟情谊。


    “掉了活该！反正你也听不进人话！”


    李恪没好气地松开手，但眼神依旧凶狠，“给我站好！听着！”


    李愔揉着通红的耳朵，怯生生地站直，小声嘀咕道：“也没人给我说啊......”


    李恪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大棒加甜枣教育法。


    “老六啊老六...”


    他痛心疾首，“你说你，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会闯祸还会干点啥？这次你惹了多大的事，你知道不？你以为夺爵徒四年是重罚？我告诉你，这都算是轻的！真把老爹惹急眼了，你就等着脑袋搬家吧！”


    李愔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行了，别摆出你这副死样子！”


    李恪语气放缓了些，“让你去益州，也全然不是让你去吃苦的，那地方，是你哥的地头，还能亏待你不成？”


    李愔狐疑地抬起头，显然不信。


    “你以为益州第一学院是想进就进的地方？现在还好，我这张老脸还有点作用，以后，根本不可能走后门！里面的先生，个个都是隐世高人，你但凡能学到点皮毛，这辈子都能横着走了！”


    李恪开始画大饼，“儒家能让你明事理，知进退；道家可以教你修身养性，延年益寿；墨家机关术，巧夺天工......哪一样不能让你受用无穷？”


    李愔听得眼神稍微亮了一点点，但显然兴趣不大。


    李恪看常规路子效果一般，立刻祭出邪修大法，忽悠道：“反正只要你小子争气，四年时间，能顺顺利利毕业，我向你保证，你爱干嘛干嘛，我也懒得管你！非但不管，我还能带你玩更好玩、更刺激的！”


    李愔眼前一亮，好奇道：“什么...什么好玩的？”


    李恪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仿佛在透露什么天大的机密，“比如，会在天上飞的船！是那种真正可以载人在云海穿梭的巨舰！还有，山海经里面记载的那些异兽，照现在异兽的架势，早晚会真的出现，到时候给你抓两只当宠物玩玩！”


    李愔彻底被唬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脑袋里已经开始幻想自己骑着白虎，翱翔在九天之上，脚下是遮天蔽日的飞船舰队......


    “哥...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


    李愔激动得声音都颤抖起来。


    “我骗你干什么？”


    李恪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问，“但前提是，你在学院能顺利高中毕业！否则一切免谈！到时候，我都懒得和你废话，要么在学院里面别出来，要么就准备好被我打断腿，丢到某座矿山去挖矿！”


    他语重心长道：“老六，你想想，要是没点修为傍身，就算我能给你抓神兽当宠物，你不怕转头就变成人宠了？”


    “我学！我肯定好好学！哥！我一定毕业！”


    李愔像是被打了一针超大剂量的鸡血，激动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去益州学院报到。


    李恪满意地看着成功被忽悠瘸了的弟弟，终究是在深宫养出来的傻孩子，十四岁了，还那么中二。


    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远处一道身影极其诡异地一闪，仿佛瞬移一般，前一瞬还在百步开外，下一瞬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回廊入口处。


    来人一身内侍服饰，面容普通，却气息沉静，深不可测。


    正是李二的贴身内侍——阿难。


    李恪一怔，随即笑道：“阿难叔？你怎么有空溜达到这来了？我老爹下朝会了？”


    听到这好久未曾听到的称呼，阿难古井无波的眼中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但一想到此刻太极殿内那堪比修罗战场的景象，那点笑意立刻被焦急取代。


    他语速极快地说道：“蜀王殿下，陛下有令，命你立刻前往太极殿！”


    “太极殿？”


    李恪更加疑惑了，“朝会不是应该才散吗？老爹又不是不知道我在母妃这，突然让我去太极殿干嘛？难道老六这事还有变故？”


    他下意识以为是不是对李愔的处罚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殿下，来不及细说了！赶紧走吧！”


    阿难脸上罕见的焦急不像作假，“去晚了，那边怕是真的要打起来了！场面快要控制不住了！”


    “打起来？”


    李恪更懵了，“谁和谁打？在太极殿？”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阿难却不再解释，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李恪的手臂。


    李恪只觉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劲道传来，整个人仿佛失去了重量，眼前的景物瞬间变得模糊扭曲，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哎哎哎...阿难叔...慢点！”


    李恪的惨叫声回荡在回廊里，人却已经被阿难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拖着，化作一道残影，朝着太极殿的方向狂飙而去。


    刚刚被激发了远大志向的李愔呆立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李恪消失的方向。


    残影逐渐消散，他眼中的神采越来越亮，“好...好厉害！在那什么益州第一学院...是不是也能学成这样？”


    李恪的忽悠，似乎意外地朝着另一个奇怪的方向起了效果......


    短短十几个呼吸间，李恪就被阿难拎着，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太极殿门口。


    他已经连吐槽的劲都没了，整个人傻乎乎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这...这是他印象中那个庄严肃穆，弥漫着天子威仪，决定着大唐命运的最高政治中心——太极殿？


    听着里面的声音，活脱脱就是一个清晨时分，人声鼎沸，为了二两肉能吵破头的菜市场！


    李恪狐疑地走上前，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露出一条缝来，探头往里一看——


    嚯！


    群魔乱舞！


    他的先生颜师古，此刻正满脸涨红，唾沫横飞，和佛门的慧能、神秀两位禅师激烈辩论，引经据典，字字诛心，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儒雅风度？


    另一位大儒孔颖达更是火力全开，舌战群雄，骂对面的武将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长孙无极阴沉着脸，冷不丁冒出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效果拔群，气得对面的高僧念佛号的速度都快了几分。


    房玄龄和杜如晦这两位宰相，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言之有物，角度刁钻，活脱脱是气死人不偿命。


    程咬金和尉迟敬德，眼见吵嘴皮子完全不是那帮文化人的对手，气得哇哇大叫，已经开始挽袖子、抡胳膊，露出毛茸茸的粗壮手臂，看那架势，显然是准备物理说服，直接开打了！


    李孝恭、牛进达、侯君集等一众武将也不再是起哄看热闹，而是真的来了火气，脸红脖子粗，纷纷围拢过来，大有一言不合就群殴的架势。


    甚至连一向沉稳如山的军神李靖，此刻都亲自下了场，虽然没像程咬金那样准备动手，但面色冷峻，眼神锐利，正在和唐俭、裴寂等人激烈争辩着什么，气场全开。


    袁天罡与李淳风这两位平日里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道家真人，此刻也再无半点风度，吹胡子瞪眼，骂得尤其难听，各种道家术语夹杂着市井俚语，喷得对面的裴寂等人脸色发青。


    而被围攻的裴寂，却显得镇定自若，老狐狸般的眼睛闪烁着精光，游走于各家之间，言辞犀利，挑拨离间，纵横家的本色展露无遗。


    唐俭、许善心、宇文恺等人则与他隐隐联合，形成一个奇怪的联盟，共同对抗着儒释道兵四家。


    程咬金他们再后知后觉，通过之前的争吵也已经彻底弄清楚了整条脉络！


    益州第一学院，是李恪捣鼓出来的，儒道墨法四家入主其中，后来又有陛下和太子亲自赐字，无形中气运纠缠。


    随着大唐不断崛起强盛，这四家的气运也跟着如日中天！


    再后来，孙思邈这个假道士代表的医家也加入进去，连带着医家气运也勃然壮大！


    这代表了什么？


    不言而喻！


    意味着，如果再不想办法挤进学院这个体系，未来天下的英才都会被儒道墨法医这五家瓜分殆尽！


    他们的学派传承该怎么办？


    等着断子绝孙吗？


    想想裴寂、唐俭，如果不是这次被逼急了突然跳出来，谁特么知道他们居然是纵横家和名家的传人？


    哪怕他们身居高位，平日里也只能披着儒家的外衣行事！


    现在，他们跳出来就是放手一搏，再不争，千百年后，谁还能记得纵横捭阖之术？谁还能理解名实之辩的精妙？


    他们的学说就要彻底湮灭在历史长河里了！


    各家都在争！


    兵家如果不争，那就等着以后干瞪眼，羡慕嫉妒恨，甚至等着挨打吧！


    现在或许还看不出什么东西，但时间越久，影响越大！


    天下英才都被那几家瓜分，谁敢保证其中不会出现一位圣贤？


    毕竟，昔日的先贤，哪一个不是从芸芸众生中走出来的？


    只要自家学派能出一位圣贤，足以确保学派千年无忧，香火鼎盛！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学术之争，而是关乎学派存续、气运争夺的生死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