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邸，坐落在长安永兴坊，与李泰那充满书卷气的魏王府全然不同。


    朱门高墙，气派是够气派，却隐隐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彪悍味儿，门口那两尊石狮子龇牙咧嘴，仿佛不是镇宅瑞兽，而是随时准备扑咬路人的凶兽。


    李恪踱步到燕王府前那高高的台阶下，他刚抬脚，还没沾到第一级台阶，就听一声炸雷般的暴喝响起，“站住！你是何人？未经燕王传唤，不得擅入王府！”


    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带着一股子没经过朝廷礼仪驯化的草莽野气。


    李恪掏了掏耳朵，动作慢条斯理，仿佛是被苍蝇吵到了，他抬眼瞥去，只见台阶上立着两条彪形大汉，皆是一身劲装，腰佩大刀，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身怀不俗的修为。


    其中一个尤其醒目，脸上一条狰狞的刀疤从额角直划到下巴，像是一条蜈蚣趴在脸上，平添十分凶恶。


    李恪玩味道：“我要进去，还用得着传唤？”


    刀疤脸护卫满脸横肉一抖，冷笑道：“哼，好大的口气！你以为这燕王府是什么地方？西市吗？不管你是谁，未经通报，不得入内！赶紧滚！”


    另一个护卫也配合着按住了刀柄，威胁意味十足。


    李恪眉头微微一皱。


    长安城内，天子脚下，各路亲王郡王府邸他见得多了，就算是再得势的王爷，门下护卫也多是军中退下的老卒或者家生子，讲究个眼明心亮。


    遇到不明身份的人，再不济也是好声好气劝走，谁敢这般蛮横，主动为主家招惹是非？


    这只能说明一点——平日里，他家老五是何等的嚣张跋扈，无法无天，连手底下的看门护卫都养成了这般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德性！


    就在李恪眼神渐冷，准备活动活动筋骨，好好教教这两个狗仗人势的东西“规矩”二字怎么写的时候，燕王府的侧门“吱呀”一声轻响，一道略显消瘦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


    来人是个年轻内侍，面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郁结和谨慎。


    他似乎有事要办，目光扫过门口，看到被护卫拦住的李恪后，先是一怔，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像是大白天活见鬼！


    但他反应极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小跑下台阶，一把推开那两名还欲阻拦的护卫，冲到李恪面前，躬身行礼，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和刻入骨子里的恭敬，“殿...殿下！您...您什么时候回长安的？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这内侍不是别人，正是李祐的贴身近侍，小林。


    接着，他转向那两名护卫，脸色一冷，厉声道：“你们两个瞎了眼的狗东西！还不快滚开！殿下要入府，也是你们能拦的？”


    那刀疤脸护卫被推得一个趔趄，脸上闪过一抹凶戾之气。


    他显然没把小林这个平日里在府中似乎没什么地位，甚至常受他们这些江湖好汉挤兑的内侍放在眼里。


    他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小林公公，你这话说的可不对，燕大人有令，没有王爷和他的手令，不放任何闲杂人等，尤其是形迹可疑的宵小入府！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不敢违逆啊！你说是不是？”


    他特意加重了“燕大人”三个字，眼神挑衅地看着小林，又瞥向李恪，那意思很明显：你小林说话不好使，得看燕大人的！


    小林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着，却又似乎对那位燕大人极为忌惮，不敢强硬反驳。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李恪，试图解释：“三殿下...这...王爷他...”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李恪那双眼睛，冰冷、深邃，仿佛万载玄冰，又像是暴风雨前死寂的深海，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和情绪波动。


    小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面所有的解释和推脱之词都被冻得硬生生咽了回去，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李恪露出一抹狞笑，“小林，当初本王是怎么和你说的？嗯？让你看好老五，不准阴弘智过多得接触他，你就是这样给本王看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小林感觉五雷轰顶，浑身止不住颤抖。


    “怎么？”


    李恪的笑意更浓，却愈发让人胆寒，“本王交代的事办不好，连眼下这两个拦路狗，也需要本王亲自出手料理？”


    话音刚落，甚至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刚才还显得畏畏缩缩的小林，身上那股郁结和怯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无比，犹如实质的杀气！


    他动了！


    动如脱兔，疾如闪电！


    身影只是一晃，便已欺近那刀疤脸护卫身前。


    那护卫甚至没看清动作，只觉喉头一阵剧痛窒息感传来，“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那是喉骨碎裂的声音！


    他双眼猛地凸出，布满血丝，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嗬嗬地想说什么，却只有鲜血从口中汩汩涌出。


    与此同时，小林腰身一拧，右腿如同钢鞭般扫出，带着破空声，精准狠辣地踹在另一名护卫的腹部丹田气海之处！


    “嘭！”


    那名壮硕的护卫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离地倒飞出去数米远，重重砸在朱红大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然后软软滑落在地，口鼻溢血，身体蜷缩如虾米，出气多进气少。


    李恪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看都懒得看那两名眼看活不成的看门狗一眼。


    他们兄弟几个的贴身内侍，都是从宗人府经过专业训练，严格筛选出来的，修行资质只是最低的门槛，忠心和处理事务的能力才是首要。


    小林的修为即便不如小高、小安，但对付这种空有几分蛮力的江湖喽啰，绝对是碾压式的存在。


    平日里的忍气吞声，只不过是因为主子糊涂，他无人撑腰，只能隐忍罢了。


    李恪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两只苍蝇，径直抬步，悠然走上台阶。


    他的靴底踩过刀疤脸护卫流出的鲜血，在干净的石阶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血色脚印，触目惊心。


    小林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和久违的杀意，紧紧跟上李恪，眼神里残留着惊恐，但更深处，却有一丝被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释放的异样神采。


    李恪走到那紧闭的朱红大门前，没有推门，而是直接抬脚——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两扇厚重结实，足以抵挡寻常冲撞的王府大门，竟被他看似随意的一脚踹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门轴断裂，残破的门板向内轰然倒塌，扬起一片尘埃。


    巨大的声响瞬间惊动了整个燕王府。


    “什么人？”


    “敌袭？”


    “快！保护王爷！”


    府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和杂乱的脚步声，许多身影从各处廊庑、院落中涌出，朝着前院汇聚而来。


    这些人大多膀大腰圆，目露凶光，手持各种奇门兵刃，身上带着浓郁的江湖草莽气息，显然并非王府正规护卫。


    与此同时，另一批穿着统一护卫服饰，行动更有章法的人也迅速出现，他们结成简单的军阵，警惕地盯着那些涌来的江湖人士，竟然是在防备着这些人暴起发难！


    气氛剑拔弩张，混乱不堪。


    李恪无视这乱糟糟的场面，旁若无人地迈过大门残骸，走入前院。


    他目光冷冽地扫过那些奇形怪状的江湖好汉，眼中的寒光几乎能冻裂金石。


    “小林。”


    李恪淡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让人搬张椅子过来，然后去告诉李祐，本王在这里等他，一盏茶的功夫要是看不到他...”


    他顿了顿，笑得让人头皮发麻，“本王今天就拆了这燕王府！”


    小林脸色大变，他根本不敢当李恪只是放放狠话！


    这位爷说拆，那绝对会拆，别说自家王爷了，怕是阴妃娘娘亲自赶来哭求都拦不住！


    他立刻朝着一名闻声赶来，吓得面无人色的王府老管家厉声喝道：“快！给蜀王殿下搬张椅子来！要最好的！”


    老管家赶紧跑去张罗。


    小林则像一支离弦之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冲向内院，去找李祐报信，不敢有丝毫耽搁。


    很快，一张黄花梨木的太师椅被两名战战兢兢的仆役抬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前院正中。


    李恪大马金刀地坐下，身体微微后靠，翘起二郎腿。


    就这样，他一个人，堵在燕王府破碎的大门前，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视着周围越聚越多，却无人敢上前的人群。


    那些江湖人士交头接耳，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李恪、王府护卫、府外那生死不知的护卫之间来回移动。


    李恪这视若无睹的嚣张气场，将他们所震慑，一时竟无人敢出声挑衅。


    那些燕王府的护卫们，其中有不少老人认出了李恪，脸上纷纷露出又是惊喜又是担忧的复杂神色，军姿站得更稳了，隐隐将那些江湖人士与李恪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