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的书房，布置得极是风雅，四壁书架顶天立地，卷轴古籍琳琅满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书卷气。


    墙上挂着几幅当代大儒的真迹，案几上还摊着一些显然是孤本的手札，无一不彰显着李泰在这方面的喜爱。


    李恪进来后，毫不客气，随手拿起一幅卷轴，展开看了看，嗯，虞世南的字，不错。


    然后像是嫌弃般又随手丢回案上，动作随意得仿佛那只是街边买来的大路货。


    李泰看得眼角直抽搐，心疼得滴血，那可他是花了大价钱又托了好多关系才弄来的宝贝！


    但他敢怒不敢言。


    李恪又踱到书案前，拿起一份泛黄的手札翻了翻，再次随手一扔，纸张散落一地。


    李泰的心跟着那纸张一起碎了，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三皇兄，你...”


    “青雀！”


    李恪打断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射向他，“我看你不仅是长胖了，胆子也肥了啊？五姓七望的人，你也敢沾？也敢跟他们勾勾搭搭？”


    开门见山，直捣黄龙！


    李泰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但脸上却强行挤出一丝茫然和委屈，“三...三皇兄，你这话从何说起？皇弟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平日里只是和些文人学子探讨学问，偶尔...偶尔是有几个世家子弟，但那都是正常的文会交流，何来勾结一说？”


    “啪！”


    李恪根本懒得废话，顺手抄起手边一卷看起来就年代久远价值不菲的古画，劈头盖脸就朝着李泰砸了过去！


    “还跟我装？一点实话都没有？我看起来那么好糊弄？”


    李泰万万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吓得怪叫一声，周身瞬间爆发出一股磅礴的浩然正气！


    淡白色的光芒透体而出，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堪堪挡住了那卷飞来的古画。


    古画被浩然正气一阻，掉落在地。李泰又惊又怒，看着地上的画，心疼得脸都扭曲了，指着李恪，声音发颤，“李恪！你！你竟敢对我动手？”


    “哟呵？”


    李恪挑眉，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惊讶和狞笑的表情，“不错嘛青雀，书没白读，都养出这般气象了，不过我敢不敢，你心里没点数？”


    话音未落，李恪双指并拢，指尖骤然迸发出一股凌厉绝伦，仿佛能斩断世间万物的诛灭剑意！


    一道无形却有质的灰色剑气凭空凝聚，带着嘶嘶的破空声，毫不留情地斩向李泰周身的浩然正气！


    李泰脸色剧变，他能感受到那道剑气中蕴含的可怕毁灭力量，绝非他的浩然正气能轻易抵挡。


    他暴喝一声，肥胖的身躯里仿佛榨出了无穷潜力，更多的浩然正气汹涌而出，几乎凝成实质，如白虹贯日，试图镇压、消弭那道诛灭剑气。


    轰！


    两股性质截然不同的力量猛烈碰撞在一起！


    顿时，书房遭了殃。


    无形的气浪翻滚冲击，书架剧烈摇晃，书籍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案上的笔筒、砚台、镇纸叮当作响，滚落一地；墙上挂的字画被吹得哗啦啦乱响，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门外的小安听得头皮发麻，里面这动静...打起来了！真打起来了！


    他急得团团转，想冲进去护主，可一想到李恪刚才那玩味的眼神，又如同被一盆冰水浇下，从头凉到脚，进去除了挨揍，估计半点用都没有。


    他只能双手合十，拼命祈祷：祖宗诶，两位小祖宗诶！下手轻点！尤其是蜀王殿下，您可千万留情啊，千万别打出真火气来！


    李泰额头沁出细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浩然正气正在被那诡异的诛灭剑气快速侵蚀、消磨，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就欲不顾一切，催动某种秘法或更强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刹那，李恪动了！


    身如鬼魅，快如闪电！


    几乎只是一个恍惚，李恪的身影就穿过了两种力量碰撞的交界处，出现在了李泰的面前。


    那并拢的剑指不知何时已经与那道诛灭剑气重合，刹那间，李泰仿佛看到有成千上万道细小的诛灭剑气同时爆发，如同狂风暴雨般劈斩在他的浩然正气之上！


    嗤啦——！


    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李泰那凝实的浩然正气屏障，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李泰面露惊骇，想要后退已然不及。


    李恪的剑指并未刺下，而是在他眉心前半寸骤然停住，随即手指收拢，化指为拳，带着一股巧劲，毫不客气地一拳砸在了李泰的额头上！


    “咚！”


    一声闷响。


    “哎哟！”


    李泰惨叫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金星乱冒，脑瓜子嗡嗡作响，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肥胖的身体砸得地板都震了一下。


    不等他缓过劲来，李恪已经如影随形般跟上。


    接下来，一场单方面，惨无人道，却又极有分寸的虐打开始了。


    “嗷！”


    “嘶...三皇兄我错了！”


    “哎哟！屁股！我的屁股！”


    李泰的惨叫声、求饶声、痛呼声夹杂着李恪偶尔的冷哼和训斥，以及拳头落到肉上的闷响，清晰地传出门外。


    小安听得是心惊肉跳，冷汗直流，可听着听着，那熟悉的节奏，那熟悉的惨叫...咦？怎么还有一种理应如此的诡异熟悉感！


    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魏王殿下每次被蜀王殿下收拾的场面！


    只是如今殿下胖了，这挨打的声音听起来更厚实了些。


    差不多半刻钟后，里面的动静终于停歇了。


    小安屏住呼吸，紧张地贴着门缝听。


    只听里面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然后是李恪带着满意语调的声音，“舒坦！青雀，你这身肉不会是养来抗揍的吧？”


    接着是李泰带着哭腔，又羞又怒的咆哮，“李恪！三皇兄！你能不能做个人！有你这么当兄长的吗？一回来就揍我！”


    这声音里虽然充满了愤怒和委屈，但奇异地，却少了之前那份虚伪和客套，多了几分真实...嗯，甚至可以称之为亲近的抱怨。


    李恪哈哈大笑，显得十分畅快。


    李泰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憋屈得紧！


    李恪下手黑得很，专挑疼的地方打，但又巧妙地避开所有会留下明显伤痕的部位！


    他每次挨揍了，想要找李二和长孙皇后告状都没法说，总不能脱下裤子，让他们看那红肿的屁股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两人都从地上爬了起来。


    李恪的笑声渐歇，语气忽然变得正经起来，“青雀。”


    “干嘛？”


    李泰没好气地回道，还在揉着应该青紫了屁股。


    “你老实和我说...”


    李恪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当真铁了心，要跟大哥争一争那个位置？”


    书房内沉默了片刻。


    李泰将脸扭向一边，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些赌气，又带着些复杂的情绪，“问这个干嘛？谁不知道你跟大哥是一伙的...怎么，打听清楚了，好去给他告密，提前对付我？”


    看着李泰这副闹别扭的小孩子模样，李恪眼中那最后一丝冰冷也消散了，浮现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他走过去，用没沾灰的手背拍了拍李泰胖乎乎的肩膀，换来对方一个嫌弃的抖动。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的想法。”


    李恪语气平静，“如果你真的想争，那我就帮你。”


    李泰猛地扭过头，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李恪郑重地点点头，再次确定道：“你应该没有忘记我那套规矩吧？你归我管，只要你想，我就帮你！”


    李泰怔怔地看着李恪，嘴巴微张，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仔细打量着李恪的神情，那双总是带着戏谑和桀骜的眼睛里，此刻竟然是一片坦诚和认真。


    他...好像是说真的？


    李泰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如果有三皇兄相助...那简直是...他有点不敢想下去！


    益州攻破峨眉深处的事，早已天下皆知，再加上李恪那堪称禁忌的身份，还有在父皇母后心中独特的地位......


    李恪却没有让他继续遐想，随意地拍打着屁股上的灰尘，“行了，话我说了，我还赶时间去下一场，”


    李泰脑子还有点懵，下意识地也学着拍灰，虽然并没什么用。


    李恪朝着书房门口走去，手按在门栓上，却没有立刻拉开。


    他背对着李泰，声音再次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不过，青雀你给我听好了，再怎么闹，那也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是老李家内部的事，你尽早把和五姓七望那边不清不楚的勾当给我断了！干干净净地断掉！否则......”


    李恪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你的对手，就不是大哥，而是我！你应该很清楚，我从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李泰对上他那眼神，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刚刚升起的那些火热念头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继续和世家纠缠，眼前这位三皇兄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头，先把自己给收拾了！


    而且手段会比今天狠辣一百倍！


    “我...知道了。”


    李泰低下头，声音有些干涩地应道，他确实需要好好想想，重新权衡了。


    李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猛地一把拉开书房门。


    守在门口正贴耳偷听的小安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栽进来，吓得他赶紧站稳，脸上堆满惊恐又谄媚的笑容，“蜀...蜀王殿下。”


    李恪没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对着书房里龇牙咧嘴揉着痛处的李泰，笑得格外灿烂，“青雀啊，老五那一身的破事，我就当你没发现，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要不然，就不是活动筋骨那么简单了！”


    说完，李恪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嚣张无比的背影。


    李泰僵在书房里，看着满地狼藉，感受着身上的酸痛，再回味着李恪最后那几句话，表情像是吞了一百只苍蝇般精彩。


    小安赶紧溜进来，小心翼翼地搀扶他，“王爷，您没事吧？蜀王殿下他...”


    李泰猛地一摆手，打断他，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夹杂着无奈、憋屈，还有一丝极其隐蔽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暖意。


    “立刻去打听打听，老五最近都干了什么事！”


    他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


    小安一愣，随即想起了李恪立下的规矩，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完了！


    要是燕王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不仅作为第一责任人的李泰要受罚，连他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