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他走了

作品:《港夜浓情

    戴着口罩的护士探出身来,视线扫过门口三人,最后落在周教授身上,随后护士快步走过去,在他耳边快速地说了几句什么。


    周教授眼神灰败下去,沉默了几秒,才极其缓慢地点了下头:“嗯,知道了,帮宁先生擦干净,推出来吧。”


    护士点点头,重新退回了门内。


    这句话像最后的宣判。


    周教授转向宁柔:“宁小姐,这两天,您可以在这里陪着他。”


    宁柔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所有的声音,光线,气味都消失了,只剩无边的黑暗。


    她张了张嘴,眼泪却决堤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裘寅泽的手臂上。


    裘寅泽收紧怀抱,将她颤抖的身体完全纳入自己的保护圈。


    他看向周教授:“确定没有其他可能了?”


    周教授摇摇头:“大脑损伤太严重,能醒来已经是奇迹,现在各个器官都在衰竭,最多48小时。”


    裘寅泽没有说话,更用力地抱紧她,任由她的泪水浸透他的衬衫。


    下颌抵在她发顶,眼神晦暗不明,里面有着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半小时后,护士推着病床从急诊室出来。


    床上的宁正邦安静得像是睡着了,脸色灰败得可怕,嘴角还残留着未完全擦净的血迹。


    各种仪器和管子连接在他身上,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宁柔从裘寅泽怀里挣扎出来,踉跄着扑到病床边。


    颤抖着握住父亲枯瘦的手,那温度比记忆中凉了许多。


    “爸爸...”她轻声呼唤,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来了,你看看我。”


    但宁正邦没有回应,只有心电监护仪上微弱起伏的线条,证明生命还在苟延残喘。


    裘寅泽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沉默的屏障。


    他伸手,轻轻搭在她颤抖的肩上,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宁柔转身扑进他怀里,终于崩溃地嚎啕大哭。


    哭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撕心裂肺,令人心碎。


    ……


    惨白的灯光笼罩着特护病房,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宁柔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枯坐在父亲病床边的椅子上,已经守了一天一夜。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微微翕动的苍白嘴唇,固执地盯着病床上父亲那张灰败沉寂的脸。


    她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裘寅泽就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沙发上,同样守了她一整夜。


    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的眼睛始终落在宁柔单薄得快要碎掉的背影上,那背影里透出的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


    好一会儿,他起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推开病房门走了出去。


    吸烟区的窗户开着,深夜的风带着凉意灌入。


    裘寅泽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尼古丁的辛辣气息似乎能短暂麻痹紧绷的神经。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


    手下在电话那端汇报:“先生,澳岛那边传来消息,孟淮波上周因工作调动已返回澳岛。另外,前天孟家小姐孟栀子在公开扬合羞辱张雪岚,被孟淮波当众掌掴,是否继续监视?”


    “继续。”裘寅泽的声音毫无波澜,冷得像冰。


    他掐灭烟蒂,将最后一丝烟雾消散在夜风里。


    推开病房门,里面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宁柔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如同石化了一般。


    裘寅泽走到她身边,俯身,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强硬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宁柔的身体很僵硬,没有挣扎,只是茫然地抬眼看他,眼神空洞得吓人。


    “睡一会儿。”裘寅泽将她放在沙发上,拉过薄毯盖在她身上,“你倒下了,后面的事怎么办?”


    宁柔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最终还是疲惫地合上眼。


    她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透支到了极限。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微地点了下头,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嗯,那要是我爸有什么…”


    说着,她用力抓住裘寅泽的手腕,眼神迸发出执拗的光,“你一定要告诉我,立刻告诉我,不许瞒我。”


    裘寅泽反手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指,力道沉稳,深邃眼眸直视着她,郑重地点头:“好。”


    这个承诺似乎给了宁柔一些微弱的支撑。


    紧绷到极致的精神一旦松懈,疲惫便如潮水般袭来。


    她刚闭上眼睛就陷入了昏睡,呼吸变得沉重而均匀。


    然而,就在宁柔意识沉入黑暗的下一秒。


    “滴…滴…滴…”


    连接在宁正邦身上的心电监护仪,原本是偶尔微弱起伏的曲线,突然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以一种令人心慌的速度变得异常平直。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病房。


    裘寅泽瞳孔骤缩,起身按响呼叫。


    周教授和几位专家快步推门跑进来。


    他们围在病床前,各种仪器快速检查,低声交流着。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警报声中一分一秒流逝。


    十分钟后,周教授摘下听诊器,对裘寅泽摇了摇头:“仪器已经基本呈平线了,偶尔的微弱波动只是机体最后的生理反应,宁先生不会再醒来了,就差最后一口气。”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刺耳的滴滴声。


    裘寅泽走到病床边,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只剩下一具枯槁的躯壳。


    他微微俯身,放轻了声音,郑重承诺:“宁先生,您放心。宁柔我会照顾好。”


    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心电监护仪上那最后一道微弱起伏,随即也渐渐消逝了。


    屏幕上的线条变成了一条笔直的,宣告终结的直线。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裘寅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整整五分钟。


    随后他转过身,走到沙发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宁柔的脸颊:“柔柔,醒醒。”


    宁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睡意还未完全散去。


    映入眼帘的是裘寅泽那张过分平静,甚至看不出悲喜的俊脸。


    一颗心沉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病床,仪器上那条刺眼的直线无可避免地撞进她的眼里。


    嘴唇微张,眼神是彻底的茫然和懵懂,像是无法理解眼前所见意味着什么。


    随即而来的是大脑一片空白,好像这一刻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裘寅泽看着她这副样子,心脏像被一只冰凉的手狠狠攥住。


    “柔柔。”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你爸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