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谢庚鹤很好说话,“毕贵会把她的骨灰给你送来。”


    得到答案,温长瑛的神情怔松。


    她从谢庚鹤怀里退出来,“为什么,不让我见她?”


    连最后一面,她都没看到。


    喜鹊该多难过,离世之前,身边陪着的,不是她最熟悉的娘娘。


    都是她不好。


    她应该强硬一些,带走喜鹊的。


    不,她就不应该带喜鹊去行宫。


    应该早点送喜鹊回家的。


    温长瑛的泪流干了。


    这会儿也只感觉眼睛酸涩,痒得厉害。


    谢庚鹤抓住她要去挠的手,“阿瑛,洗手。”


    “小心得了眼疾,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温长瑛挣开,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不让我见她?”


    谢庚鹤抿唇,看着她的眼神中,带了心疼。


    “你会受不住。”


    没留下全尸不说,还有很多青紫的於痕,衣服都是碎片,裸露的皮肤上都是泥泞与野兽撕咬的齿痕。


    谢庚鹤知道温长瑛重情。


    她很器重身边这个丫鬟。


    这样残忍的死法,阿瑛见了,恐是要哭瞎眼睛的。


    尽管谢庚鹤没说。


    但毕贵昨日提了一嘴,尸体被肢解了。


    她能想象出恐怖,下意识犯呕。


    谢庚鹤轻拍她的背。


    “养好身子,孤再给你找别的婢女,好吗?”


    温长瑛不说话,推开他。


    她踉跄地回到内殿,去喜鹊的房间抱住自己。


    这里有她熟悉的气味。


    谢庚鹤顿了顿,朝里走,也看到了牙有残缺的程瑜。


    程瑜抿唇苦涩:“娘娘不肯进食,还攻击臣。”


    谢庚鹤语气冰冷,“以后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他记得,阿瑛不喜欢程瑜。


    离宫前的最后一段时间,谢庚鹤不希望他的阿瑛满是痛苦和恐惧。


    程瑜脸色白了一瞬,咬牙:“是。”


    她退下了。


    谢庚鹤站在喜鹊房门口,看见温长瑛攥着那两个香囊不松,缓步走近。


    “阿瑛,歇息歇息吧。”


    温长瑛不愿理他。


    他坐到床边,伸手去抚温长瑛的头发。


    “在她熟悉的地方,睡一觉,能梦到她。”


    “孤知道,你想见她了。”


    温长瑛咬着下唇,感觉干涩的泪腺,又有了点湿意。


    她将头埋在膝盖上。


    不多时,就有呜咽传来。


    谢庚鹤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陪着。


    直到毕贵把骨灰放在玉坛中,拿了进来。


    “殿下……”


    毕贵不敢大声打扰。


    但谢庚鹤却主动提醒温长瑛:“去再抱抱她吧。”


    温长瑛抬头,看着小小的盒子,不自觉下了床。


    她几乎是扑着把玉坛夺过来的。


    拿到手后,就抱在怀里,又缩在了床上。


    谢庚鹤知道她需要时间。


    他起身,“睡一觉,孤在旁边守着你。”


    温长瑛充耳不闻。


    她只是一下又一下摸着冰凉的玉坛。


    等入梦时,谢庚鹤已经在隔壁房间了。


    “娘娘!”


    梦中的场景,也是承恩殿。


    喜鹊就坐在腊梅树下的秋千架上,“您可算回来了,奴婢都安好了秋千,等着您来玩呢!”


    “对了,小将军给您带了温将军的酒,喏!”


    “娘娘,您怎么不会笑了呀?”


    温长瑛痛到几乎要窒息。


    她想去摸摸喜鹊,却只有冰凉的触感,一点都不温暖。


    喜鹊眨了眨眼,拉着她坐到秋千架上,一下又一下地推。


    温长瑛轻轻问她:“害怕吗?”


    “有娘娘在,奴婢永远都不怕。”


    温长瑛哽咽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害了你。”


    “喜鹊,下辈子,不要再靠近我了。我天生不详,克死了爹娘叔伯,克死了弟弟和你,我、我就不该奢望亲情的。”


    喜鹊轻轻抱住了温长瑛。


    她如记忆里那般,笑得开朗:“娘娘是最好的娘娘,要记得找回自己呀。”


    温长瑛哭了很久很久。


    等她抬头时,就发现喜鹊已经离开了梦中。


    独留冰冷的秋千架上,摆满了写着名字的骨灰坛。


    爹爹,娘亲,小叔,喜鹊……


    温长瑛浑身冷汗,倏地从梦中惊醒。


    身体酸麻,床上也湿了一大片。


    她依旧抱着那玉坛。


    温长瑛默不作声,起床收拾好自己。


    隔壁房间。


    谢庚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温长瑛也没有在意他。


    她收拾了自己和喜鹊的东西,静静坐在殿中。


    谢庚鹤来时,就看到她死寂的面庞。


    他张了张嘴,想关怀,又怕让温长瑛触及伤心事。


    “和离书呢。”


    她的声音沙哑,但听起来,已经平复了情绪。


    谢庚鹤道:“宫中有最好的御医,你的身体需要将养时日,不必着急离宫。”


    温长瑛猛地抬头,声声控诉:“你又想耍赖?是要让我再亲眼送走最后一个血亲吗?”


    谢庚鹤瞬间失声。


    他沉默着,拿出了一纸和离书。


    “阿瑛,孤没有骗你。”


    “但你要想清楚,走出这东宫,日后就回不来了。温家没人能保你护你,你……”


    温长瑛默不作声地站起来,直接拿了过来。


    她看了眼上面的字。


    确认是和离书后,提笔誊写了一封。


    写下名字后,她把笔递给谢庚鹤。


    “两份,签字后,送去婚媒司除名。”


    顿了顿,温长瑛道:“以后我便不是皇家玉牒上的太子妃了。”


    谢庚鹤望着她决绝的面庞许久。


    提笔,落名。


    温长瑛拿走了一份,同时道:“给我出宫令牌。”


    谢庚鹤解了自己腰间的暖玉,递给她。


    本以为温长瑛还会留下什么话。


    却不想,她早就撇得干净。


    抱起喜鹊的玉坛,拿着包袱,就直接离开了。


    谢庚鹤忙问:“温家的宅子已经荒废很久了,你去哪住?”


    “不劳太子殿下操心!”


    话落,她的背影坚定朝着出宫的方向走去。


    谢庚鹤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


    毕贵连叫了他三声才回神。


    “殿下既然不舍,何不再挽回一下?”


    谢庚鹤抿了抿唇,“她在心里,早就给孤判了死刑。”


    温在野,程瑜,喜鹊。


    三件事压在身上,谢庚鹤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挽回。


    也罢。


    让阿瑛去外面飞一飞吧。


    累了,总会归家的。


    毕贵若有所思,看到那和离书,意识到这是要送往婚媒司的。


    他试探道:“这和离书……”


    谢庚鹤瞥了一眼,轻嘲扯唇。


    “烧干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