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宗地界之外，群峰如黛。


    峰尖覆雪似积玉，山脊蜿蜒若银龙蛰伏，自天地尽头横亘而来。


    日光斜斜掠过峰峦，冰晶折射的银芒如碎刃刺目，并在这某一处山峰当中。


    其周身裹着三层碧色流光，流光流转间隐有金色符文明灭不定，正是凝元期修士能布下的三阶防御阵法，便是‘青岚护灵阵’。


    峰顶悬一面玄色大旗，旗角被山风卷得猎猎作响，连旗面织就的云纹都绷得笔直。


    旗心以朱砂题着“翠峰门”三字，笔力遒劲如苍松，却因布料陈旧、朱砂淡褪，难掩宗门寒微。


    此宗规模本就微薄，修士修为最高亦不过凝元后期，往日里在紫霞宗地界左近，连散修都懒得多看一眼。


    然此刻，周遭雪林的枯木虬枝间，却蛰伏着数十名散修。


    他们或缩在覆雪树后，袍角沾着冰晶，或藏进雪窟，只露双眼在外，精光四射的目光死死锁着那座碧峰，连眨眼都怕错过什么，仿佛那小山会长腿遁走一般。


    更引人注目的是，道道朱红传讯灵符如流星赶月般划破长空，趁着阵法换气的间隙，“咻咻”钻入碧色光幕，竟无半道落空，连光幕都被激得泛起细碎涟漪。


    光幕之内，山腹被生生凿出一处洞府。


    洞口以青石砌成，石缝间嵌着避尘符，却仍有丝丝水汽溢出。


    洞内岩壁上垂着串串钟乳，晶莹如冰珠，水滴落在下方石潭中，“嘀嗒”轻响在空荡洞府里回荡，反添了几分清幽。


    洞府深处一间宽敞石室门户大开，室内石桌石椅依墙排列。


    石桌边缘积着薄尘，却被往来弟子的衣袖蹭出几道浅痕。


    桌案上堆满泛黄符纸、沁着墨香的玉砚，还有几支笔锋微秃的灵力笔。


    众多身着青绿色服饰的翠峰门弟子与长老穿梭其间，长老们或捻着山羊须沉思，眉头皱得能夹碎蚊蚋，或急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弟子们或捧着符纸疾走，脚步轻得怕踩碎地上的符渣，或俯身记录，笔尖在玉册上划过的“沙沙”声，全被淹没在嘈杂里。


    室外灵光闪烁不休，正是涌入的传讯灵符，被阵法之力引至石室中央的白玉盘内。


    盘身刻着分拣符文，将灵符按轻重缓急分类。


    弟子们上前取符，先扫过内容，若是寻常散修求购名额的请求，便取过灵力笔代笔回复，笔尖凝着微薄灵力，生怕写错一字。


    若是涉及极林散人这等凶名赫赫之辈，或是周边中小宗门长老的亲询，便双手捧着符箓，躬身低头送至长老案前，连呼吸都放轻了。


    一时间，灵符如潮水般涌入玉盘，复又被批完回复，化作道道流光激射而出。


    众人忙得额头冒汗，连抬手擦汗的工夫都无。


    他们心中皆明，面对修为低微的散修尚可稍显倨傲，可对结丹期修士或是大宗门之人，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由不得半分怠慢。


    忽地，一道暗金色灵符破空而至，速度快逾闪电，掠过玉盘时竟带起一阵锐啸，直落至东侧柳长老案前。


    柳长老正低头批符，闻声抬头，眉头微蹙，指尖凝起一缕青灵力，将灵符稳稳托在掌心。


    待看清符上字迹，他原本平和的面色骤然僵住，瞳孔猛地一缩，手背上青筋隐隐跳动，连托符的灵力都晃了晃。


    他不及多想，霍然起身时带翻案边玉瓶，瓶中疗伤丹药滚落一地，即便滚至脚边也顾不上拾。


    足下灵光一闪，化作一道青芒冲破石室门扉，直扑洞府最深处。


    室内众人皆埋首案牍，竟无一人察觉。


    而其余几位长老虽瞥见他异状，心中虽有疑惑，却只当是哪家势力提了棘手要求，自顾不暇下也未深究。


    那青芒瞬息停在一间更幽静的石室门外。


    石门上刻着繁复的聚灵纹，纹络间泛着淡白灵光。


    柳长老收了灵光，躬身垂首，声音带着难掩的急切，喉结滚动了两下：“妫长老，有要事禀报！”


    话音未落，石门“嗡”的一声向内滑开，露出室内简洁陈设。


    仅中央一张白玉蒲团，蒲团旁立着一尊三足青铜鼎，鼎中燃着凝神香，青烟袅袅而上，萦绕着淡淡的木质香气。


    柳长老闪身入内，只见一着灰布道袍的老妪背对着他，盘坐于蒲团之上，周身灵力如细流般微敛，指尖正掐着一道凝神诀。


    老妪闻言，指尖掐诀未停，声音自蒲团方向传来，平淡得不起一丝波澜：“何事？”


    “妫长老，那位……那位大人传讯来了！”柳长老声音发紧，右手手背不自觉地连连拍击左手掌心，动作里满是焦灼，连指尖都泛了红，“他命我等务必留下两个长老名额，待其亲临，要与我门一同进入紫霞秘境！”


    “嗯，那便留下两个名额。”老妪语气依旧淡然，仿佛只是应了件理当如此之事一般。


    “可……可是妫长老！”柳长老闻言大急，往前凑了半步，拍击掌心的力道都重了几分，声音也拔高了些，“先前我等已然应允极林散人，许他一个长老名额！如今再应下那位大人，便要占去两个名额。


    我翠峰门本就只有三个长老名额，如此一来，岂非连一个长老都进不去了？而且再加上那紫霞宗早有明令，长老不得冒充弟子挤占那三十个弟子名额！一旦查实，我门所有资格都将被剥夺啊！”


    石室内，他焦灼的拍击声与青铜鼎中香灰掉落的“簌簌”声交织，更显压抑。


    “依你之见，该如何？”老妪缓缓反问，声音陡然转冷，如冰珠落玉盘，带着彻骨寒意，“是驳了那位大人的指示，让我翠峰门落得个灭门之祸？还是背信于极林散人，坏我门百年清誉，再引来那以毒术闻名的散修疯狂报复？你可知，极林散人当年为夺一株‘凝魂草’，屠了整个青木门的事，莫非你忘了？”


    “这……这……”柳长老被问得语塞，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抬手一抹，掌心尽是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