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远微微颔首致意，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入口两侧，确认无异常后，才径直走入其中。


    刚一进阵，一道身着半身简甲的身影便快步迎上，周身萦绕着结丹初期的修为波动，步伐虽稳，却不显仓促。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双手交握于腹前，微微躬身：“道友一路辛苦。”


    舒远当即拱手见礼，腰身微弯，姿态谦和：“道友幸会，未请教高姓大名？”


    来者亦拱手回礼，露出的指节处布满厚茧，边缘微微泛白，一看便知是常年握持锻锤或刻刀一类器物所致。


    他含笑道：“在下柯木瓦，算是此地管事，见过游兄。”


    “原来是柯兄，幸会幸会。”舒远颔首应道，眼神真诚，未有半分虚饰。


    二人寒暄数句，柯木瓦便顺势问起舒远来历。


    舒远自然不会吐露实情，只借昔日斩杀的一名散修身份，编造了一段云游修炼数百载、偶闻北疆紫霞宗将开演武场，又听闻此处有散修聚地，便顺路来瞧瞧、也好换些修炼所需的由头。


    言辞间滴水不漏，听得柯木瓦连连点头，全然不疑。


    说着，柯木瓦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铁质令牌，牌上以篆体刻就“聚贤”二字。


    他将令牌递过，笑道：“游兄持此令牌，日后出入可直接通行，无需再受阵法阻拦，亦可在此地随意走动。”


    舒远谢过，伸手接过令牌纳入袖中，指尖触到一片冰凉，还带着几分淡淡的铁锈之气。


    二人相谈甚欢，柯木瓦一口一个“游兄”，语气热络却不失分寸。


    舒远亦不显得疏远，以“柯兄”回称，偶尔问及聚地内情形，柯木瓦皆一一作答。


    不多时，柯木瓦便引着舒远往山腹深处行去，穿过一道镌刻着简易防御符文的石门。


    此门材质似石非石，泛着淡淡灰光，符文在门上流转不息，虽简易却甚为稳固。


    过了石门，内里竟是别有洞天。


    四壁镶嵌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白光，将洞内照得亮如白昼，不见半分阴暗。


    周遭布下的三道聚灵阵，隐隐泛着青色灵光，阵内灵气流转不息，较之外面浓郁数倍。


    更有扩地阵加持，令洞内空间层层拓展，竟阔如一座依山而建的小镇，错落着数十间黄土夯墙、青瓦覆顶的楼宇。


    那些楼宇虽以凡材搭建，却不失精巧，又因阵法加持，墙身坚若磐石，檐角萦绕着淡淡灵气薄雾，平添几分修士居所的不凡。


    楼与楼之间的小径以碎石铺就，干净整洁。


    一路上，柯木瓦指着周遭为舒远一一指点介绍，手指不时指向各处楼宇：“那几座青砖楼是供修士居住闭关之用，内中设了简易静思阵，能隔绝外界纷扰。


    东边那座三层木楼是器阁，内中售卖灵器、灵宝，连半成品法器、破损古宝也有，偶尔尚能淘到好物。


    西边那片烟筒林立处，是锻打、炼器、炼丹之所。


    咱们这聚地虽比不得大宗门，但若论修士日常所需之物，可说应有尽有。”


    舒远放眼望去，只见楼宇间的空地上，不少修士在地上铺了粗布摆摊，摊上摆着干枯草药、泛着灵光的矿石、字迹模糊的残破功法残卷，还有些不知名的兽骨、禽羽。


    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几声争执，显得热闹非凡。


    偶有身着宗门服饰的修士穿行其间，或是蹲在摊前细选材料，或是与摊主低声议价，神色间带几分谨慎，却也自在。


    其中最是喧闹的，便是矗立在洞府中央的押宝楼。


    此楼高三层，以黑檀木构筑，木纹如虬龙盘绕，古朴苍劲。


    楼檐下悬有数十枚制式各异的铜铃，有风从洞外吹入，铃声叮叮当当不绝于耳，与楼内喧哗搅作一团，隔老远便能听闻。


    柯木瓦指着楼外张贴的黄麻纸榜单，脸上露出几分兴奋，笑道：“这押宝楼是以紫霞宗演武场比试为赌局，眼下才刚开场，后续还会添更多名目，诸如比试胜负、修士晋级，是以不少人尚未贸然下注。押注也无需宝物，只以灵石或等价之物赌各势力弟子能否胜出、跻身前五。游兄你瞧，那奇峰宗的张横、李青鸾，还有那边几个有名的散修好手，都在榜单上，旁注有他们的修为境界，无名之辈可没资格列进去。”


    见舒远目光落在押宝楼上，柯木瓦便顺其意，伸手指着榜单上的名字，如数家珍般为他推荐了几个根基扎实、交手经验老道的人选，眼中满是笃定，仿佛已看透比试结果。


    舒远心中了然，他对此事本无兴趣，但若不做些姿态，反倒易引人怀疑。


    于是舒远指尖在储物袋上轻轻一拂，十块莹润的中品灵石便“啪”地落在案上，不多不少，正是散修平日试探性押注的常例。


    他指着李青鸾的名字，语气平淡：“便押她吧。”


    然而这一幕，却被三楼临窗的一道身影尽收眼底。


    那人身着玄色锦袍，在夜明珠光线下泛着淡淡光泽，身形挺拔如松，正坐于此处。


    一手扶着雕花栏杆，指节修长，肤色偏白，另一手执着一只紫砂茶盏。


    那茶盏色泽温润，颇具年头，盏内茶汤碧透如翡翠，散着淡淡清香。


    他却只是偶尔浅啜一口，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楼下，实则将往来修士动静尽收眼底，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幽蓝精光，如寒潭底的冰棱，冰冷锐利。


    他本是盯着柯木瓦方向，无意间瞥见舒远时，那抹幽光骤然浓烈了几分，指尖微微一顿，茶盏底在栏杆上轻磕，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细微却分明。


    几乎在同一时刻，舒远顿觉有人窥探自己，心头随即猛地一凛！


    他霍然抬眼，目光如电般射向三楼那扇窗棂！


    可那临窗处早已空无一人，窗下案上空空如也，连方才那只紫砂茶盏、那杯碧色茶汤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窗台上干干净净，连半分热气残留都无，仿佛方才那凭栏之人不过是他的错觉。


    舒远心中暗急，却不敢贸然释放神识探查。


    一来怕暴露自身的修为，泄露雁氏家族身份。


    二来洞府内尚有金丹修士坐镇，贸然动用神识扫视，难免引人警觉，反倒落了下乘。


    他只能强压下心头悸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跟着柯木瓦继续前行，手指却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聚贤”令牌，暗忖：“若此人再敢窥探，定要借转身或移步的间隙，以眼角余光锁定其气息，哪怕只是一丝一毫，也要探明他的来历与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