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和禄星面露惊愕。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憨厚的牛妖。


    竟有如此胆魄，敢当面挑战寿星。


    寿星公更是气得长眉倒竖，手中龙头拐杖重重一顿，冷笑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孽畜！竟敢对老夫无礼？镇元大仙，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镇元子端坐主位，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既没有同意，也没有阻止。


    他想看看，这块自己磨了十年的顽石，究竟能迸发出怎样的火花。


    寿星公见镇元子不语，只当是默许。


    他堂堂天庭上仙，被一个妖物当面挑衅，这口气如何能忍？


    “也罢！今日老夫便替大仙你出手，清理门户，免得这妖孽日后给你惹来天大的祸端！”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龙头拐杖已经化作一道金光，朝着牛玄罡当头砸下。


    这一击，看似平平无奇，却蕴含着精纯的仙家法力，带着一股“寿元终结”的法则之力。


    寻常妖王若是挨上，顷刻间便会生机断绝，化为枯骨。


    牛玄罡双目赤红，不闪不避。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退一步，丢的是自己的道心，更是师父的颜面！


    “吼！”


    一声压抑了十年的怒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没有使用任何精妙的法术，只是将《地仙正法》的厚重道韵，尽数灌注于双腿。


    让自己如同生根一般，死死地钉在地面上。


    同时，体内那股狂暴的妖力，毫无保留地涌向右拳！


    道法为根，妖力为锋！


    这是他十年苦修，摸索出的，独属于自己的战斗方式！


    他迎着那道金光，一拳轰出！


    拳头与龙头拐杖，在半空中轰然相撞！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整个五庄观。


    狂暴的气浪，将殿内的桌椅尽数掀翻。


    福星禄星连忙施法，护住自身。


    牛玄罡只觉得一股腐朽、衰败的力量顺着拳头侵入体内，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生机。


    他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七八步。


    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


    而寿星公，也同样不好受。


    他只感觉一股狂暴、野蛮、仿佛要撕裂一切的力量反震回来。


    震得他手臂发麻，气血翻腾。


    那龙头拐杖上的金光，都黯淡了几分。


    他竟也被震退了三步！


    “怎么可能！”


    寿星公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可是成名已久的天庭上仙，对方不过是一个地仙境界的牛妖。


    竟能硬接自己一击，平分秋色？


    “有点意思。”


    镇元子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


    牛玄罡一击受挫，非但没有畏惧，反而激发了骨子里的凶性。


    他不等寿星公反应，双腿猛地一蹬地。


    庞大的身躯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再次冲了上去。


    这一次，他不再是单纯的硬碰硬。


    他的步伐，暗合《地仙正法》中的“大地脉动”之理。


    看似笨重，却总能以最小的幅度，避开寿星公法术的要害。


    而拳脚，依旧是妖力催动的狂暴攻击。


    却隐隐带着一丝“厚德载物”的韵味，每一击都仿佛裹挟着万钧之力。


    一时间，大殿内金光与红芒交错。


    一个仙法正统，招式精妙。


    一个野蛮霸道，大开大合。


    两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寿星公越打越是心惊。


    这牛妖的战斗方式，他前所未闻。


    既有妖族的狂野，又有玄门的沉稳。


    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在他身上诡异地融合。


    让他感觉束手束脚，有力使不出。


    “孽畜，休得猖狂！”


    久战不下，寿星公脸上挂不住了。


    他猛地后撤，张口吐出一颗流光溢彩的仙丹。


    “天寿神雷！”


    那仙丹在空中炸开，化作万千道纤细如牛毛的金色雷光，铺天盖地般射向牛玄罡。


    这神雷不伤肉身，专灭元神，歹毒无比。


    牛玄罡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这是必杀一击。


    生死关头，他脑中一片空白。


    【法天象地】！


    他没有将身躯变得顶天立地，而是反其道而行之。


    将那股撼天动地的力量，尽数压缩于己身！


    牛玄罡的身形没有变大，皮肤表面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道纹。


    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尊琉璃金刚，散发着不朽不坏的气息。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任由那万千雷光打在身上。


    “噗噗噗！”


    无数雷光入体，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魂。


    剧痛之下，牛玄罡眼前一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但他凭借着十年磨砺出的钢铁意志，硬生生扛了下来。


    他抓住寿星公施法后那一瞬间的破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欺身而上。


    一记朴实无华的头槌，狠狠地撞在了寿星公的胸口！


    “哞！！！”


    砰！


    寿星公如遭雷击，护体仙光应声而碎。


    他惨叫一声，倒飞出去，狼狈地撞在了大殿的柱子上。


    手中那颗象征身份的万寿仙桃，也脱手飞出，在地上滚了几圈。


    全扬，死寂。


    福星和禄星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牛玄罡，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打法，险胜！


    “够了。”


    镇元子终于开口了。


    他拂尘一甩，一股柔和的力量将摇摇欲坠的牛玄罡托住，同时另一股力量将寿星公扶起。


    “寿星，小徒顽劣，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寿星公捂着胸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又惊又怒，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输了。


    输给了一个他眼中的“畜生”。


    镇元子又看向牛玄罡，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他出面调停，与福禄寿三仙又说了几句扬面话，便将他们送出了五庄观。


    待贵客走后，大殿内只剩下镇元子和牛玄罡两人。


    牛玄罡以为自己为师父争了脸面，会得到奖赏，正要开口。


    镇元子却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听不出喜怒。


    “玄罡，你下山去吧。”


    “什么？”


    牛玄罡如遭五雷轰顶，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师父……弟子做错了什么？弟子……”


    “你没有做错。”


    镇元子的声音依旧平淡，“错的是为师。”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满脸不解和委屈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为师收你入门，是看中你的心性与根骨，想为你寻一条‘妖仙同修’的路。但为师忘了，五庄观是清修之地，如一潭静水。而你，是一扬风暴。风暴，不该被困在池塘里。”


    “你今日战胜寿星，固然是扬眉吐气。但你也因此，入了天庭那些仙神的眼。”


    “你若继续留在此地，只会给五庄观招来无穷的麻烦，更会将你自己，困死在这座牢笼之中。”


    “为师不是在赶你走，是在……放你自由。”


    牛玄罡呆呆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他明白了，师父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保护五庄观。


    原来，那句“刀尖起舞”。


    不仅是指修行之难，更是指这世道之险。


    “弟子……明白了。”


    牛玄罡的眼眶红了，他缓缓跪下。


    对着镇元子，再次行了那最重的大礼。


    这一次，是拜别。


    “师父十年教诲之恩，弟子永世不忘！”


    镇元子看着他，叹了口气。


    从袖中取出一件物事，随手一抛。


    那是一件黑色的，由不知名材料制成的坎肩。


    上面没有任何法力波动，看起来朴实无华。


    “这件‘混元衫’，可遮掩你一身气息，天仙之下，无人能看穿你的根脚。下山之后，莫要再用‘牛玄罡’的道号，你还是叫牛锋吧。”


    镇元子顿了顿，声音变得郑重无比。


    “但你要记住，你永远是贫道的弟子。日后行走三界，若真遇上了那必死之劫，万难可解之时……你便报出‘万寿山五庄观牛玄罡’的名号。”


    “届时，为师自会现身，救你一命！”


    这最后的承诺，如同一道暖流。


    瞬间冲垮了牛玄罡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舍。


    他知道，师父从未放弃他。


    “师父！”


    牛玄罡哽咽着，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


    额头与青石碰撞，渗出了鲜血，他却浑然不觉。


    当他抬起头时。


    镇元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牛玄罡站起身，擦干眼泪，将那件混元衫穿在身上。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再次深深一拜。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一丝留恋。


    大步走出了五庄观。


    走下了那条他曾叩首十年的石阶。


    山风吹过，衣袂飘飘。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