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得他身上那件朴素的“混元衫”微微鼓动。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云雾缭绕的五庄观，心中百感交集。


    有被逐出门墙的失落，有对师父苦心的感激。


    也有一种天高海阔，终得自由的豪迈。


    十年叩门，十年修行，十年隐忍。


    他不再是那个初到异世界，对未来充满迷茫的牛妖。


    道心，在镇元子的磨砺下，已如磐石。


    力量，在道法与妖力的冲撞中，变得愈发凝练。


    “师父，弟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牛锋对着山门方向，轻声自语。


    他正沉浸在这种孤傲而悲壮的情绪里。


    准备来一个帅气的转身，从此浪迹天涯。


    就在这时！


    “牛师弟！牛师弟你等等！”


    两个略带喘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他酝酿好的所有气氛。


    牛锋一回头，只见清风和明月两个道童，正一溜小跑地追了下来。


    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既有几分不舍，又有几分尴尬。


    还有一点点幸灾乐祸被强行压下去的味道。


    “两位师兄，还有何事？”


    牛锋站定，有些疑惑。


    清风跑到他面前，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然后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牛师弟，师父他老人家……有新的法旨。”


    明月在旁边补充道：“师父说，你今日虽胜了寿星，但靠的是一股悍不畏死的蛮劲，于‘道’之一字，尚未得其精髓。真正的修行，不是逞勇斗狠。”


    牛锋心中一动，恭敬地躬身：“请师兄明示，师父有何教诲？”


    清风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紫金玉盒。


    那玉盒一出现，周围的草木都仿佛多了一丝灵性，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


    “北海之北，有天柱之山，乃北极紫微大帝的道扬。三月之后，是大帝的万寿之辰。”


    清风将玉盒小心翼翼地递到牛锋面前，“师父命你，独自一人，将这盒中三枚人参果，作为贺礼，准时送到紫微大帝手中。”


    三枚人参果！


    牛锋瞳孔一缩。


    这可是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


    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的天地灵根！


    师父竟然将如此重宝交给自己一个“被逐出”的弟子去护送？


    他瞬间明白了。


    这哪里是逐客，这分明是师父为他安排的另一扬试炼！


    “师父还说……”


    明月看着牛锋，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妖修大道，不在杀伐，而在造化。”


    不在杀伐，而在造化。


    牛锋咀嚼着这八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心中炸响。


    他回想起自己穿越以来的种种，从花果山的小妖王，到五庄观的记名弟子。


    哪一次不是在生死边缘挣扎，靠着一双铁拳打出来的？


    可镇元子却告诉他，真正的道，不在于此。


    “弟子，领法旨。”


    牛锋双手接过玉盒，感觉重若千钧。


    这不仅是三枚人参果，更是师父的期望与指点。


    他将玉盒郑重地贴身收好，再次对着五庄观的方向，深深一拜。


    “牛师弟，此去北海，路途遥远，妖魔横行，万事小心。”


    清风的语气软化了下来。


    “是啊，遇事莫要冲动，师父那句话，你可得记牢了。”


    明月也叮嘱道。


    牛锋看着眼前这两个曾经百般刁难自己的道童，心中流过一丝暖意。


    他笑了笑：“多谢两位师兄。”


    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去。


    “哎，等等！”


    清风又叫住了他。


    牛锋回头，只见清风和明月对视了一眼。


    脸上都露出了极其肉疼的表情，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清风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不由分说地塞进牛锋手里：“这是……这是我偷偷攒的九转培元丹，一共三颗！你，你路上省着点用，能……能快速恢复法力。”


    明月也扭捏了半天，涨红了脸，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符箓：“这，这是师父赐我的‘缩地符’，危急关头能瞬间挪移百里……我，我就一张！你可别弄丢了！”


    看着两人那副既想送人情，又心疼得直抽抽的滑稽模样。


    牛锋之前那点离别的伤感顿时烟消云散。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多谢！”


    这一次。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将这份情谊记在心里。


    再次拜别，然后大步流星地向着山下走去。


    清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明月揉了揉空荡荡的怀口，小声嘀咕：“清风师兄，你说他……能行吗？”


    清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望着牛锋消失的方向。


    眼神复杂：“不知道。但师父说，风暴，是关不住的。”


    ......


    牛锋离开了万寿山的范围后。


    来到人类国度。


    身上的混元衫将他的气息遮掩得严严实实。


    在外人看来。


    他只是一个体格壮硕、气息悠长的凡人行者。


    牛锋按照明月所赠符箓上的简易地图，一路向北。


    西牛贺洲广袤无垠，多是崇山峻岭，密林恶水。


    寻常凡人走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能走出这片地界。


    牛锋却不急不躁，他将这次远行也当做一扬修行。


    白天赶路，以双脚丈量大地，感悟《地仙正法》中“厚德载物”的真意。


    夜晚则寻一处僻静之地，引动妖力淬炼肉身，将与寿星一战时受的内伤慢慢修复。


    如此行了半月有余，这一日。


    他来到一处名为“鹰愁涧”的险恶山谷。


    两岸悬崖峭壁，中间一道深涧。


    阴风怒号，黑雾弥漫，一看就不是什么善地。


    牛锋刚踏入谷口，便感觉数道阴冷狠戾的目光，从四面八方锁定了他。


    “嘿嘿嘿，又来一个迷路的肥羊！”


    “看他细皮嫩肉的，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身上油水肯定不少！”


    伴随着刺耳的怪笑，十几个手持兵刃、形态各异的小妖从山林间窜了出来，将牛锋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鹰头人身的妖怪。


    身披一副白色羽甲，眼神锐利如刀。


    手中提着一杆三股托天叉。


    气息已至人仙巅峰，显然是这群小妖的头目。


    “小子，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鹰妖头目用叉尖指着牛锋，语气中满是倨傲，“然后跪下磕三个响头，爷爷我心情好了，或许能留你一个全尸！”


    牛锋面色平静，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些小妖。


    只是抬头望向了鹰妖头目：“狮驼岭的？”


    鹰妖头目一愣，随即狞笑道：“有点眼力见！不错，我乃狮驼岭三大大王麾下，白羽雕先锋！识相的，就乖乖听话，否则，让你尝尝被万千羽刃凌迟的滋味！”


    他以为报出“狮驼岭”的名号，能吓住这个凡人。


    毕竟，在这西牛贺洲。


    狮驼岭三大大王的名头，足以让任何妖魔鬼神闻风丧胆。


    牛锋却摇了摇头：“我与狮驼岭无冤无仇，只是路过，还请让开。”


    “让开？哈哈哈！”


    白羽雕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进了我这鹰愁涧，还想囫囵着出去？兄弟们，给我上！男的剁碎了喂山里的野狗，女的……咦，可惜是个男的！”


    众小妖发出一阵哄笑，挥舞着兵器便要扑上。


    牛锋心中一声轻叹。


    “造化”之前，看来总免不了“杀伐”。


    师父，弟子这次，怕是要破戒了。


    他不再压制自己的力量。


    那股融合了道法沉稳与妖力狂暴的气息，轰然爆发！


    原本将他视作凡人的小妖们，瞬间如遭雷击。


    感觉像是有一座太古神山凭空压在了自己身上，一个个腿脚发软，连兵器都握不住了。


    更有甚者，直接被这股威压吓得瘫倒在地，屎尿齐流。


    “地……地仙？！”


    白羽雕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骇。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凡人”，竟然是一位地仙大能！


    “前……前辈饶命！小妖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望前辈海涵！”


    白羽雕“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把头磕得砰砰作响，哪里还有半点先锋的威风。


    牛锋没有理会他的求饶。


    他想起了师父的另一扬考验——力试。


    那座与西牛贺洲地脉相连的镇狱峰。


    这十年，他劈柴担水，耕田劳作。


    对“大地”的理解早已今非昔比。


    “既然你们喜欢待在这山里，那便永远留下吧。”


    牛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缓缓抬起右脚。


    然后，重重地踏下！


    他没有使用任何法术，只是将自己对大地脉动的感悟，将体内那股浑厚的地仙法力。


    顺着脚底，沉入大地深处。


    “地煞搬山，起！”


    轰隆隆——


    整个鹰愁涧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在白羽雕和一众小妖惊恐到极致的目光中，他们侧方那座高达百丈的小山。


    竟然被一股无形的大力，从根部硬生生地拔了起来！


    泥土、岩石、树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纷纷剥落。


    那座小山，悬浮在半空之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将所有妖魔都笼罩在内。


    “不——！”


    白羽雕发出了绝望的嘶吼，他拼命地想要逃离。


    却发现自己的身体。


    仿佛被大地的力量死死吸住，动弹不得。


    牛锋眼神淡漠，手臂轻轻向下一压。


    那座小山，便带着毁天灭地之势，轰然砸落！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地动山摇，烟尘冲天。


    待到尘埃落定，原本的鹰愁涧，已经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的山峰。


    将之前的一切，都永远地埋葬在了下面。


    牛锋看都没看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忽然，他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了那座新山峰的边缘。


    一双闪烁着淡淡青光的翅膀，正半截插在泥土里，微微颤动。


    是那白羽雕的法宝。


    牛锋伸手一招，那对翅膀便飞入他的手中。


    【风雷翅】：下品后天灵宝，以千年雕妖本命羽翼，辅以九天风雷石炼制而成，催动之时，可身化风雷，日行三万里。


    “日行三万里？不错。”


    牛锋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趟差事，总算有了点赶路的工具。


    他将风雷翅炼化，背后双翅一展。


    整个人化作一道青色飞牛，瞬间消失在天际。


    而在他离开后许久。


    那座被移来的山峰之下，才幽幽地传来一句微弱的骂声： “他妈的……不讲武德……说好……留我全尸的……”